一丛黑莓

作者：[美]西莉亚·撒克斯特（1835－1894）
翻译：张懿

小男孩坐在妈妈的膝旁，倚在狭长的西窗边，望着花园。园中已是秋天，风呜呜地吹着，金黄的榆树叶散落在草叶间，撒在砾石小径上。妈妈织着一只小小的袜子，手指在银亮的毛线针上跳跃，双眼却凝视着清朗的夜空。

暮色渐渐深了，小男孩把头靠到妈妈的膝上，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妈妈不禁把身子探了出去，好看清他那可爱的圆圆的小脸。可男孩并没有睡着，他紧紧地注视着一丛黑莓。篱笆外，一丛黑莓正在风中摇曳那深红的修长枝条。

“你在想什么，亲爱的？”妈妈边抚摸着男孩柔软的蜜色头发边问。

“那丛黑莓，妈妈，它在说什么？它一直在点头，一直在篱笆后面对着我点头。它在说什么，妈妈？”

“它说，”妈妈说，“我看见在升了火的温暖房间里有一个幸福的小男孩。风吹得我好冷，这里又黑又寂寞；而那个小男孩呢，他又暖和又快乐，安然地坐在他妈妈的膝上。我对着他点头，他也望着我，我在想，他是不是知道他有多么幸福！

看吧，我所有的叶片都变成了深红色，它们一天天地枯萎了。不久，北风将会把它们席卷而去，再不会有人记得它们。然后，积雪会将我紧紧包裹。而当积雪融化，接踵而来的冷雨又会将我包围，苦涩的风会将我赤裸的枝条嘎吱摇晃。

我对着所有经过的人点头，对着沉闷的黑夜和无聊的白昼点头。但在那幸福的房子里，一切却是这样温暖和明亮。那小小的男孩整天和他的书本、玩具戏耍，他的爸爸妈妈爱他；夜来时，他会就着红色的火光倚在他们的膝前，听他们念有趣的故事，或是为他唱起古老又甜蜜的歌曲——那幸福的小男孩！而我，站在这窗外，悄悄从雪里望过去，只见一道浅红色的光芒从窗棂的隙缝里透了出来。我独自在这黑暗里点着头，想象着这一切该有多美。

我耐心地等待着，我承受着雨雪和寒冷，但我并不觉得悲哀。相反，快乐依然。我那深扎地底的根茎让我感受到生命的暖，我知道我那小小的棕色蓓蕾蕴藏着不尽的绿意和美丽。日移夜逝，积雪一点一滴地融化，大地柔软而天空碧蓝，小鸟展翅轻飞、声声啼唱—‘春天来了，春天来了！’啊！到那时，我所有的枝条都会察觉到树叶轻缓地涌动。

阳光越来越温暖，空气越来越柔和。细小的草叶把我的脚厚厚覆盖，甜美的雨露让我闪亮的新芽鼓胀。用力，再用力！新叶喷涌而出，直到为我披上鲜艳欢跃的绿装。我喜悦而骄傲地点着头。小男孩跑过来看着我，叫道：‘哦，妈妈！小小的黑莓丛还活着，它翠绿又美丽。哦，快来看吧！’我倾听着，在夏日的风中低下我的头。他们看到我一天比一天更美丽，直到我摇曳出一树繁花，绚烂又芬芳。

再过了些日子，我将垂下我白色的花瓣，并任由它们散落在草丛间。然后，看呀，嫩绿娇小的黑莓长出来了呀。我小心地把它们托向太阳，我小心地收集夏夜的露珠—就这样，它们慢慢地成熟了。越长越大，越长越红，色泽越来越深，最后成为诱人的黑色，光彩四射、甜美可口。我为那小小的男孩把它们高高举起，他跳着、舞着，向我奔来；他喜悦地呼喊着，用他可爱的小手把它们摘下，跑回去与妈妈分享，口里说着：‘这就是耐心的黑莓丛为我们结出的果实。看呀，它们有多好，妈妈！’

啊！那时我就会真的开心了。要是我会说话，我一定会说：‘是的，采下它们吧，亲爱的小男孩，我是为你把它们留下的。面朝太阳，面朝雨露，高高地举起它们吧！让它们为了你而甘甜，为了你而成熟。’我把头点了又点，满心欢喜：我的工作完成了。他从窗里望着我，想着——‘这就是那丛小小的黑莓，它待我是这样的好，我一看到它就爱上了它。我知道，它虽然独自在寒风里摇摆，却不会枯萎死去。到了明年夏天，它还会举起成熟的黑莓，等着我来采摘。’”

于是，小男孩微笑了起来，他喜欢这个小故事。他的妈妈把他抱在怀里，他们去吃晚餐了，只留下那丛黑莓在风中上上下下地点着头。直到如今，它还在那里轻轻地点着头呢。 pBtL9MhBEcAhPGUKEOfInd6hkot0y+XijYmhWDO9a2uEOgZi7auH80xU+PYiKzN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