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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蜻蜓
作者：[日]新美南吉（1913－1943）
翻译：徐超
红蜻蜓在空中回旋了三圈之后，落在竹篱笆上的老地方，稍事休息。
山村的白天非常宁静。正值初夏时分，这里被一片浓密的绿色包围着。
红蜻蜓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它所停靠的竹篱笆被牵牛花缠绕着。
“是去年夏天，这个别墅的主人种下的牵牛花，它所结出的种子又长出来了吧？”红蜻蜓心想。
这个家里面现在一个人也没有，窗门冷冷清清地关闭着。
红蜻蜓拍拍翅膀离开了竹篱笆，向着高空飞去。
有三四个人朝这边走来了。
红蜻蜓再次落到先前那竹篱笆上，凝神看着来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戴着一顶系有红丝带的帽子。后面跟着小姑娘的妈妈，还有一位拿着很多行李的学生。就是这样三个人。
红蜻蜓很想停到可爱小姑娘的红丝带上去。
“可小姑娘要是生气了的话，那就太可怕了。”红蜻蜓歪着头想。
不过，当小姑娘来到跟前时，红蜻蜓还是飞到了红丝带上。
“啊，小姐，你的帽子上停了只红蜻蜓呢。”学生叫道。
红蜻蜓一边想着，小姑娘会不会来抓自己呢？一边警戒着，好随时飞走。
不过，小姑娘好像没有想抓红蜻蜓的意思。
“呀，停在我的帽子上吗？好开心啊！”小姑娘这么说着，高兴地跳了起来。
燕子像风一样从空中飞掠而过。
可爱的小姑娘住进了一直空着的那座别墅，妈妈和学生当然也一起住了进去。
红蜻蜓今天也在天空下飞舞。
那对翅膀映着夕阳，显得越发通红。“蜻蜓蜻蜓，
红蜻蜓；
芒草丛中，
太危险。”
远处传来了天真可爱的歌声。
红蜻蜓心想，是不是那个小姑娘唱的呢？于是，它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果然，唱歌的正是那个小姑娘。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边冲着澡，边哼着歌。
红蜻蜓飞到她头顶上时，她正握着玩具金鱼玩呢，她就这样高高地举起双手喊道：“我的红蜻蜓！”
红蜻蜓好高兴。
这时，学生拿着块肥皂过来了。
“小姐，要我帮你擦背吗？”
“不要！”
“可是……”
“不要！不要！不是妈妈，我不要！”
“真是让人头疼的大小姐啊。”
学生一边挠着头，一边往外走。忽然，他发现了停在牵牛花叶子上，正听着两个人对话的红蜻蜓。他就用右手在空中画起了大大的圆圈。
“他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呢？”红蜻蜓这么想着，一直盯着学生的手指头看。
学生继续用右手骨碌碌地画着圆圈。然后，圆圈变得越来越小，他也越来越靠近红蜻蜓。
红蜻蜓瞪着大大的眼睛，随着学生的手指头转啊转。
渐渐地，圆圈越来越小，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
红蜻蜓被转得头晕眼花了。
一眨眼，红蜻蜓已经被学生的手指给夹住了。
“小姐，我捉到红蜻蜓啦！要拿给你吗？”
“笨蛋，居然去捉我的红蜻蜓，山田是个大笨蛋！”
小姑娘一边责骂着，一边朝学生泼热水。
学生放开红蜻蜓，逃走了。
红蜻蜓一面安心地飞上天空，一面心想：这可真是个好姑娘呀。
碧空万里，一片澄澈。
红蜻蜓在窗台上收起翅膀，和小姑娘一起聚精会神地听学生讲故事。
“然后啊，那只蜻蜓愤怒地反抗起大蜘蛛来。大蜘蛛被咬得直喊疼，大叫着快来救救我啊！于是，小蜘蛛们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可是，蜻蜓要比他们强大许多，它从一头啃咬着蜘蛛们，最后所有的蜘蛛都被杀死了，一只也没留下。安下心来的蜻蜓瞧了瞧自己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啊？全身上下都被蜘蛛的血染得通红通红了。这可不得了。蜻蜓飞到泉水边，使劲地擦洗身子。可是，那鲜红的血迹却怎么都洗不掉。于是，蜻蜓又去向神仙祈求。神仙呵叱道：‘你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蜘蛛，变成这副模样是你的报应！’这只蜻蜓啊，就是如今的红蜻蜓。所以，红蜻蜓可不是什么好蜻蜓。”
学生的故事讲完了。
“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那么残忍的事。”
就在红蜻蜓边转着头，边思考的时候，小姑娘大声叫了起来：
“骗人的！骗人的！山田的故事全都是骗人的！那么可爱的红蜻蜓会做这么残忍的事，还有什么蜘蛛的血是红色的—这些全都是骗人的！”
红蜻蜓真的好开心！
那学生红着脸走开了。
红蜻蜓离开窗户，飞到了小姑娘的肩头上。
“啊！我的红蜻蜓，可爱的红蜻蜓！”
小姑娘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炎热的夏天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牵牛花就那么缠绕在竹篱笆上，枯萎了。
金钟子发出凄清的叫声。
红蜻蜓今天又来找小姑娘了。
它吓了一大跳，那一直开着的窗户都关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呢？红蜻蜓正想着的时候，大门打开了，有个人跳了出来。
是小姑娘，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不过，今天的小姑娘露出了一副伤心的表情。她戴着刚来时那顶系有红丝带的帽子，穿上了漂亮的衣服。
红蜻蜓和往常一样停在小姑娘的肩膀上。
“我的红蜻蜓……可爱的红蜻蜓……我，要回东京去了呢，我们得说再见了。”小姑娘哽咽着轻声说道。
红蜻蜓难过极了。
“我也想跟小姑娘一起到东京去。”它这么想。
这时，小姑娘的妈妈和捉弄过红蜻蜓的学生出来了。
“好啦，我们走吧。”
大家一起往外走去。
红蜻蜓离开了小姑娘的肩头，停在竹篱笆上。
“我的红蜻蜓呀，再见啦！”
可爱的小姑娘不断地回过头，向红蜻蜓道别。
可是，大家的身影终于还是看不见了。
从现在开始，这里又变回空房子了呢——红蜻蜓静静地歪着头。
寂静的秋日傍晚，红蜻蜓停在芒草穗上，想念着那位可爱的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