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孩子

环境对自然界生物的重大影响，早已为生物学所证实。进化论中的唯物论也指出，环境对物种的繁衍和生物的形态会产生戏剧性的影响，前者会使后者发生变化，甚至使其变异。我们当然不可能去论证所有的理论，然而这一结论经过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的研究得到了印证。法布尔借助于对昆虫生存环境的研究，使人们对昆虫生命的成长过程有了新的认知。透过对生物的研究我们可以确认，除非在自然环境下对生物进行观察研究，否则我们是无法对它有透彻了解的。

我们探讨人类和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时发现，与其说是人在适应环境，倒不如说是人类创造了一个环境来适应自己。人们处在一个社会环境里，在这个环境中，有一些特别重要的精神力量在产生作用，它们构成了人们社会交往中的人际关系。假如一个人不能在他应该适应的环境里生活，他不但不能正常发展他的潜能，更不会了解自己。新的教育理论的中心思想之一，就是呼吁人们重视对孩子社会本能的培养，并且鼓励孩子多与同伴相处。

问题是孩子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适应的环境，因为孩子们生活在成人的世界里。这种生活环境的偏差，对现在的孩子在人格上的发展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举个例子说吧，孩子身边东西的尺寸大小和他的身材比例相差悬殊，因此孩子没有办法认同这些东西，当然也就无法达到自然的发展。

环境失调对孩子的重大影响，不单是由于尺寸大小的差异，还因为孩子在如此不协调的环境中，动作不能够得心应手。就像一个技术高超、动作灵巧的杂耍者，一旦发现我竟然模仿他的动作，他一定觉得我不自量力，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模仿他的高超技艺。假如我试着一步步地慢慢跟着他的动作做，他一定会失去耐性。我们对孩子的态度是不是也这样呢？因此我给每位妈妈一个忠告：让你那三四岁大的孩子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行事，让他们自己去梳洗，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

假若让孩子尝试着在我们替他布置的环境里生活一天，我相信他一定会感到非常痛苦。我们所有的精力大概都会用在替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上，然后整天听着同样的话：“不要管我，不要！”他们最终可能还会哭起来，因为他们实在找不到其他维护自我的办法了。然而，还是有很多妈妈向我抱怨道：“我的孩子太难缠，他就是不肯起床。哄他午睡吧，他连眯一下眼都不愿意，而且还整天把‘不要，不要’挂在嘴上。小孩子怎么能一天到晚这样呢！”

如果这些妈妈能在家里准备一个与孩子年龄相符，能够解放孩子的精力，同时又能配合他们心理发展的环境，孩子就可以获得充分的自由。这种做法实际上是使我们向解决问题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从此孩子们拥有了自己的环境。

学校是专门为孩子而设立的，因此学校里的桌椅和用具都应该按照孩子的身材和力气来制作。这样，孩子才能够像我们移动自己的家具一样，轻松地移动和使用它们。

以下是一些环境设计的基本原则：家具必须轻巧，摆设的位置能够方便孩子移动它；照片要张贴在与孩子的视线同样的高度，让他们能够很容易观看。这些原则适用于所有围绕在孩子周围的东西，从地毯到花瓶、盘子和其他类似物品。家庭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必须能够让孩子使用，日常家务事也要让孩子参与，比如扫地、给地毯吸尘、自己穿衣服和梳洗等。在孩子周围的东西，应该让他感觉到坚固而且看上去有吸引力。“儿童之家”应该是可爱又舒适的地方，只有当一所学校显得美观时，孩子们才会乐于在里面活动和生活，就像大人都知道一个家庭的环境优美有助于家人和谐融洽的道理一样。我们可以肯定地说，环境的舒适美观与孩子的学习和活动能力有着必然的联系。在一个优美的环境中，孩子主动探索与发现的意愿要比他在一个混乱不堪的环境下更强。

孩子对环境美丑的直觉是十分敏锐的。旧金山蒙台梭利学校的一个小姑娘，有一天她到公立学校参观，一进教室她就发现那儿的桌椅布满了灰尘。她对学校里的老师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们都不打扫而宁愿让教室脏兮兮的吗？因为他们没有漂亮的抹布可以用。假如不给我漂亮的抹布，我也不想打扫卫生。”

孩子用的家具一定是可以清洗的，并不仅仅因为这样比较合乎卫生，真正的理由是，这些可以清洗的家具提供给孩子乐意去做的机会。孩子学会了注意环境卫生，学着把污迹洗干净。久而久之，孩子就会养成保持卫生的好习惯，就会把他身边的每样东西刷洗干净。

很多人建议我，在桌脚和凳子脚下贴一层塑胶防滑垫，以便减小移动时的噪声。我倒觉得发出点噪声反而好一些，因为这样孩子们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太粗鲁了。他们往往一动起来就没有什么秩序可言，他们也不大懂得控制自己的行为。这完全是因为孩子的肌肉还没有发育到可以运用自如的地步，这一点他们和大人是不一样的。

在“儿童之家”里，孩子每一个粗鲁的动作，都会被桌子和椅子发出的噪声展现出来。因此，孩子就得非常注意自己身体的动作。“儿童之家”里也摆设一些易碎物，比如玻璃、盘子、花瓶，等等。有的大人也许会质问我们：“为什么这样做？这些玻璃制品一旦到了三四岁孩子的手上，一定会被他们打碎的！”有这样想法的人，好像把几片玻璃看得比孩子还重要。难道这种值不了多少钱的东西比对孩子的训练还珍贵吗？

在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环境中，孩子会尽可能地注意自己的举止，并控制自己的行为。在这样的环境中，孩子不需要外界的激励就能够改进自己的行为。我们可以从孩子的脸上看出他的喜悦和骄傲，偶尔还会看到他那无以复加的正经神情。这说明孩子天生就会改进自己的行为，而且他们也喜欢这样。说实在的，一个3岁孩子的人生道路上能有什么呢？唯有成长。我们一定要尽我们所能地帮助孩子自我改进，这样，孩子以后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换句话说，我们必须给他们机会，让孩子练习自己必须做的事，因为发展就是依靠不断地练习而来的。孩子喜欢洗手，不完全是因为他觉得洗手很好玩，而是洗手让孩子觉得自己能够做到。在生活中能够自己动手，这是孩子发展所有能力的根本所在。

在孩子正在发展的生命中，在孩子尽力让自己把工作做得更好的时候，我们大人应该做些什么呢？我们往往费尽心思要帮助孩子，却恰恰妨碍了他们的自然发展，就像许多学校把桌椅固定在地板上一样。没错，孩子确实好动，而且动作常常是粗鲁的。但是，孩子从来不会在桌椅不固定的时候，将其破坏。虽然把桌椅固定后看上去比较整齐，但是如此一来，孩子永远也无法使身体行动有序了。我们也许可以给孩子准备一个铁碗或铁盘子，这样即使他把碗盘摔在地上也不会打破，但是这么做反而使孩子像着了魔似的，更加想把碗盘往地上丢。我们那样做是用障眼法把问题隐藏了起来，这个孩子会继续犯错误。这种人为的限制也将成为阻碍他自然发展的绊脚石。一个很想自己动手做些事的孩子，是乐于合作并且充满活力的。

通常，当我们看到孩子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会马上介入，帮孩子完成他想要做的事。也许我们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你想自己梳洗，自己穿衣服吗，就别麻烦了，我在这里呀！我会帮你做好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这个被我们剥夺了自主权的孩子变得很难相处。我们把他的行为当做不乖的表现，我们本以为帮孩子做事是为了他好呢。

想想看，在孩子生命的最初几年，他是如何度过的。他被限制在一个不能打破、不能弄脏东西的家里。他根本动弹不得，更没有机会练习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学习使用日常生活中常用的东西。许多学习必要的生活经验的机会就这样被剥夺了，孩子的生命将因此而受到影响。

有些孩子好像没有人能够管得好。他们总是烦躁不安或闷闷不乐，每次都不愿意乖乖地梳洗，他们的父母只好随他去，不加以干涉了。每个人都说这样的父母真好又有耐心，能够每天容忍这样的孩子。然而这种做法真的是对孩子好吗？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们未免曲解了好的标准。

对孩子好并不等于去容忍他所犯的每一个错误，而是应该找出避免他们犯错误的方法。对孩子好，就是尽可能地让他们自然地生活与成长；对孩子好，就是尽可能供给他们成长所需要的。我们应该认识到孩子非常弱小无力，他需要大人的帮助。只有这样才是爱护孩子的表现。

当我们在属于孩子的环境里观察他们的行为时，我们发现，为了使自己把事情做得更好，他们总是自觉地工作。我们可以从孩子选择的物品中看出，他的确处在一个合适的环境里，还可以看到孩子在使用这些物品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我们该为孩子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要做！

我们已经努力提供了孩子所需要的一切，现在要做的只是克制自己想要帮助他的冲动，静静地在旁边观察他。跟孩子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经常去打扰他，当然也不能放任不管。当孩子在做一件他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时，他会显得非常沉静，而且会自得其乐。除了在一旁观察以外，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呢？这正是我成立蒙台梭利学校的起因。在蒙台梭利学校，当老师成为观察者的角色时，孩子们反而能够自发地从事自己的活动，这一点就与一般学校的教学正好相反。在一般学校里，老师通常充当主动的角色，孩子们则留在被动的位置。事实上，孩子成长与发展得越好，老师就越应该仅仅在旁边观察。

这使我想起在我们学校里发生的一件令人捧腹的事。有一次，校工忘记了把学校大门的锁打开，孩子们因此不能进入学校，心情自然不太好。最后老师对他们说：“你们可以从窗户跳进去，但我进不去。”于是，孩子们一个一个从窗户爬进教室里，老师则心甘情愿地守在门外看着孩子们在里头玩。

所以，我们应该建立一个能够指引孩子并提供他们锻炼能力的适当环境，允许老师暂时离开。这样一个环境的设立就是教育上的一大进步。 pUmOeKp1l0FoRWBxljsqYSVmoHW3ZrJaaQ/6oYj7tXXaNBvnngnMGq2a65qux7x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