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我踏踏实实,从事实出发进行观察研究。圣甲虫如何制作体现母性的“小梨”呢?第一点可以确定,“小梨”肯定并非依照在地上滚动的机械原理加工制作的,因为它不管任何方向都无法滚动。即便葫芦状的大腹部可以滚动,不过,梨颈里边挖掘了一个孵化室。这一个别致的作品,不可能是随便地冲撞的产品,就像珠宝商的珠宝绝非在铁匠的铁砧上锻造出来的一样。很显然,因为其他的已提到过的缘由,我以为,粪梨形状将由此把我们从过去的迷信理论中解放出来。迷信理论认为,卵是被安置在一个被剧烈推动而颠簸的粪球中心。
雕塑家为了雕塑他的杰出作品,闭门埋头苦干,圣甲虫也正是如此工作的。它把自己关在地下室,埋头加工弄进去的口粮。处理辛苦收集到的口粮,圣甲虫会用两种办法,一种办法是在粪堆里依照我们已知的手段收集优质口粮,就地将口粮加工成球形,之后再推动它。假如口粮仅是给自己吃,它必定就这样干。
粪球体积不小,如果没有适合挖掘洞穴的处所,圣甲虫就会推动着沉重的口粮上路。它朝前走,无目的地,要一直走到一个适合的处所。一路上,粪球的样子不会比原先更优美,不过,表皮会滚得比较坚硬,还会沾上一些泥土或细沙粒。表皮沾得泥土、沙粒的多少,说明了路程的远近。这个细节非常重要,马上就会对我们有帮助。
另外有一种情形,就是口粮从粪堆里收集出来,粪堆附近就有适合挖掘洞穴的处所,那儿的土地石头比较少,挖掘洞穴不困难;那么,圣甲虫就不再搬运口粮,方便推动的粪球更用不着了。羊留下的松软的口粮被它提炼出来,一块又一块没有形状的口粮,就如此储藏到洞穴里,需要时再分成小块。
一般地说,这种情况非常罕见,由于很多地方碎石块不少,因此十分粗糙。方便挖掘的处所在远处,圣甲虫一定要推着它的口粮四处流浪,去找寻适合的处所。但是,在实验的大笼子里,泥沙是我用筛子筛过的,这种情况反而习以为常。任何角落挖掘都不困难,因此,圣甲虫母亲在产卵时,只是将离得近的粪运到洞穴里,并不把口粮制作成特定的形状。
这种不用揉成方便推动的球状的存储手段,无论是在实验的大笼子里,还是在田野里,最后结果都让人非常惊讶。前一天夜里,我看到一块没有任何形状的口粮消失在地下。第二天,或第三天,我去造访地下洞穴,就会发现圣甲虫雕塑家正在欣赏它的杰作。最初没有任何形状的口粮,它带进去的碎粪块,变成了优美的梨形,无比优美。
这个艺术杰作,留下了圣甲虫制作手段的印迹;只有立在洞穴底的那一部分,沾着一些泥土,其他大部分都特别光滑,发亮。当圣甲虫制作“小梨”时,因为粪梨自身的重量与圣甲虫雕塑家的拍拍打打,还比较松软的粪梨跟洞穴底接触的那一面沾上了泥土,其他大部分依旧保持着工作者赋予它的优美。
这些耐心观察到的细节,结论非常清楚:梨形并非旋转的结果,它并非圣甲虫在宽大的处所里滚动出来的,由于滚动会让“小梨”的表面全都会沾上泥土。并且,突出的颈部,也排除了滚动的原因。“小梨”也没有从上到下翻转;它上部一点泥土也没有,这是最佳证明。不用滚动,也没有翻转过程,工作者就在原地加工这个“小梨”;它利用犹如棒槌一般的长臂,轻轻地捏塑作品,就跟我们在露天发现它捏塑粪球一样。
现在,我来讲一讲田野里发生的情况。在田野里,口粮是从非常远的处所运输来的,弄进洞穴的粪球外面全都沾了泥土、沙粒。“小梨”的腹部已经加工好了,工作者会如何处理这个粪球?假如我的目的仅在得到答案,而不顾及过程与方法,那么非常容易,我只要捉住圣甲虫母亲,连同它运输的粪球,把它们从洞穴里转移到我的实验室,随后密切关注细节就可以了,这种实验我已经做过很多了。
我把筛过的泥土,装进一个短颈的广口瓶中,将泥土浇湿、夯紧,再把圣甲虫母亲与它抱着的粪球放到人造土的表面,随后等待,充满耐心。我的耐心并没经受太长时间的考验,圣甲虫母亲迫于卵巢发生的变化,被我中断的劳动重新开始了。
偶尔,我会发现圣甲虫母亲呆在人造土面上,把它的宝贝粪球弄碎。粪球被它捅破或打碎,扒得到处都是。这绝非这个绝望的小家伙被捉住后昏了头,搞破坏;而是聪明的、出于卫生考虑的行动。在激烈的争夺者之间匆忙收集的粪球,有再一次进行审察的必要;由于当着强盗的面进行审察工作,非常困难。那些包着蜉金龟、嗡蜣螂的粪便,在狂热的争夺中,一不细心,就会被裹到粪球里。
这些并非故意的入侵者,在粪球内部住得十分舒适;并且,它们也会吞食以后的“小梨”,大大损害了圣甲虫后代的利益,这些饿鬼,一定要从宝贝粪球中驱逐出去。因此,圣甲虫母亲要将粪球弄碎,搞成碎屑,细心严格地审察;之后,再将碎屑重新收集加工成球状。此时,粪球表面就没有泥土、沙粒了。在地下洞穴,工作者把它制作成“小梨”,除了支撑点之外都很洁净。
但更多见的情况是,宝贝粪球被原封不动埋到瓶子里的人造土中,犹如我把它从地下洞穴里挖出来时一般,外壳粗糙。这个粪球是从收集的处所一路滚过田野,滚到要制作加工的处所成形的。我再一次从瓶底观察已成形的“小梨”,它的外壳嵌满了泥土、沙粒,非常粗糙。这表明,“小梨”并不一定需要圣甲虫对粪球从内到外进行彻底改造,简单地拍打、加压,拉出梨颈,就可以制作成功。
在大部分情形之下,事情就如此依照常态进行。因此,从田野里挖出来的“小梨”,差不多都结了一层硬痂,外壳粗糙。若非亲眼目睹这层外壳是运输所致,人们还会认定,这不光滑的外壳可以证明“小梨”是圣甲虫在地下作坊里先滚动、后拉长的形态呢。当我发现几个稀罕的光滑的“小梨”,就完全打消了这种错误的想法。我实验的大笼子里产出的“小梨”非常干净,由此我搞清楚了,用就近收集的、无任何规则形状的口粮制作成“小梨”,要进行彻底地雕塑、改造,不过并非利用滚动、翻转的手段。这些无比光滑的“小梨”还证明:那些外壳粗糙的粪梨,嵌满了泥土、沙粒,并非是在洞穴里滚动制作的标志,而只是表明它们在田野里经过了较长路程的运输。
要亲眼仔细观察“小梨”的制作、加工过程很困难,圣甲虫这个喜欢阴暗的艺术家,只要一有光线就拒绝进行劳动,非常固执。它需要非常阴暗的工作环境,捏塑制作“小梨”;但我则需要光线来观察它的工作。把矛盾的两种情况结合起来,根本不可能,但我还是要尝试一下,把圣甲虫不愿展露的真相隐隐约约地抓住。
依旧利用刚才的那种短颈广口瓶,我把几指厚的泥土层铺在瓶底。为了让这个作坊四壁透明,在泥土层上,我支了一个三角架,约一分米高;在三角架上,我放置了一个跟瓶子直径一样的枞木片。如此围起来的玻璃房,就是圣甲虫的地下作坊,空间宽敞。在枞木片的边缘,我又切了一个缺口,便于圣甲虫与粪球通过;最后,在枞木片上,我堆一层土,跟瓶口一般高。
在耐心处理的过程中,枞木片上边的一部分泥土会坍塌,由缺口漏到下边的处所,形成一个斜坡,比较长。圣甲虫发现这个连通上下两层的枞木片后,会通过斜坡,进入我为它准备好的小工作室里去。它只会在那个小工作室阴暗的情形下进去,于是,我用一个不透明的纸罩,罩住玻璃瓶。纸罩套在瓶上,可以给圣甲虫提供阴暗的环境;一旦把纸罩掀开,又有了我可以观察的光线。
如此布置好这特殊器具之后,我找到一只刚退到它挖掘的洞穴里的圣甲虫与它的宝贝粪球。像我期望的一般,一个上午,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圣甲虫与粪球被我移到广口瓶中的一层土上,把纸罩罩上,接着耐心等待。这个实验对象劳动起来特别执着,一旦卵还没安顿好,它会又挖洞穴,缓缓地拉动粪球;它穿透了上边那层并不厚的泥土,碰上枞木片的阻挡,类似它在田野挖掘工作中挡住去路的小石块;它探察阻挡的缘由,最终发现了那个缺口,由这个小门,进入下层的小工作室;对它而言这个小工作室宽大,自由自在,类似我给它搬家以前居住的地下洞穴。不过,这些情况都属于我的推断,实际准备工作要用一些时间;因此,我还是等到明天,再满足我那逐渐失去耐性的好奇心。
时间到了,请开始吧。前一个晚上,实验室的门大开着,因为开锁的声音都会打扰这个多疑的昆虫雕塑家,让它停止工作。我更小心,在进实验室以前穿上了特制的拖鞋,走起路来没声音。开始吧,把纸罩掀起来,太棒了!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圣甲虫正在下层的小工作室里,在它工作时我突然出现,发现它的长足正放在已具雏形的“小梨”上。它被突然出现的光亮吓呆了,安然不动,犹如僵了一般。僵了几秒钟后,它转过身,沿着斜坡朝上爬,想再到地道阴暗的高处。我观察了一下“小梨”,记下它的形态、处所、方位,接着重新把纸罩罩上,让里边的环境重新阴暗下来。假如想让实验继续进行,我这种突然窥视就不能持续太长时间。
我突然短时间的拜访,发现了圣甲虫神秘工程的基本情形。最初的圆形粪团,如今凸出来一大块,外形有点类似一个火山口,不太深,令我联想起史前时代的瓦罐,腹部是圆的,开口边缘非常厚,颈部以一条小槽收紧,只不过这一个作品的尺寸并不大。这个“小梨”的初坯说明,圣甲虫的加工手段,跟不了解拉坯辘轳的第四纪人类采用的手段一模一样。
正在被雕塑的作品,一侧被勾勒了一圈,有一圈沟槽,这沟槽即梨颈的起点。这个作品还被拉出了一个凸起,钝而圆,中心被压过,粪料都被挤压到边缘,于是出现一个火山口,边缘是不规则的。圣甲虫最初的劳动,只需要一圈一圈地缠绕、挤压,就可以了。
黄昏时分,我又突然拜访,几乎无声无息。昆虫雕塑家从上午被光线惊扰回过神之后,又到下层的小工作室里去了。如今,我的实验又令它处于一片光明之中,它被我搞得有些惊慌失措,立刻逃到上层去避难。可怜的圣甲虫母亲,它被光线惊扰就要朝上走,到阴暗的环境中去,不过,它的步履犹豫,非常不甘心。
工程又有了进展:火山口变深了,没有了厚厚的边,薄了不少,拉长并收拢,梨颈已形成了。并且,“小梨”没移动过位置,它的处所、方向,跟我上午记下来的一样。立在底下的一面始终在下边,处于同一个点上;朝上的一面始终在上面;已成梨颈的火山口,向右的就始终向右。由此得出的结论,彻底证明了我过去的推断:没有滚动加工,圣甲虫只是用揉搓、拍压来制作“小梨”。
第二天,我第三次突然拜访,作品已完工了。昨天,梨颈仍是半开的口袋状,而今已被封闭。因此,卵也产了下来。雕塑工程完工了,只需磨光、整修就可以了。我打扰昆虫雕塑家时,这个认认真真追求完美几何形状的母亲,正在对“小梨”进行最后的修补工作。
我错过了工程当中最复杂的那一部分,不过,我基本搞清楚了孵化室的营建过程:最初围在火山口的凸起,在足的拍压下,变薄、变小,拉长成一个口袋,开口不断缩小。对这种劳动,人们还能够找到比较满意的解释。不过,每当一想到圣甲虫那笨拙的工具——宽大的锯齿状铠甲动起来犹如木偶一般僵硬时,人们就难以解释孵化室的无比优美。
这种笨拙的工具,去挖矿石肯定是一流的,圣甲虫如何可以利用它们来营建育儿房,营建内部如此光滑、精细的孵化室呢?圣甲虫足上的锯齿巨大,活像一个采石用的好锯子,当锯子从口袋的小开口伸进去时,轻柔的运动,是否能够与刷子比美?为什么不呢?我早就讲过,如今再重复一回:“工人并非由工具造就。”圣甲虫可以利用它所拥有的任何工具,发挥专业技能,它犹如富兰克林描述的模范工人一般,可以利用刨子锯,也可以利用锯子刨。圣甲虫便是利用它刨土的大锯齿钉耙,作为抹刀或刷子,把孵化幼虫的孵化室的泥墙粉刷得光滑、精细。
最后,我再讲一个有关孵化室的细节。在梨颈顶端,有一个位置总是显得很特别,那儿竖着几根粗纤维,而其他位置都被耐心地磨平了。那是圣甲虫母亲产下卵之后用来封住小门口的塞子。塞子结构蓬松,表明它没经过拍压,而“小梨”的其他位置都被压得结结实实的,没有一丁点突出的纤维。
为何“小梨”的最顶端处理得如此奇特、例外,而其他位置昆虫雕塑家都用足拍压过呢?这是因为,卵就产在塞子后边,若用力拍压它,将它朝后推,压力就会通过塞子传到胚胎身上,搞不好胚胎就被压死了。这种利害关系,圣甲虫母亲很清楚,必须轻柔地用塞子封住小门口,既能够让孵化室的空气流通,又能够让卵不会被拍压引起的震荡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