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第二回
这一夜，没了彻夜未眠地埋头苦读，天刚蒙蒙亮，外面忽然传来了扫地声。他本来不想去理会，可是扫地声越来越大，他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发现竟然是没完。
没了央求道：“没完师兄，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没完苦着脸说：“你在背书，打扫的任务全交给我，我如果不早点儿起来收拾，恐怕日上三竿都做不完。你嫌这里吵，不如去后院的竹林里看书吧？”
“这……”没了点了点头，“也好，那就辛苦师兄你了。”
说完，没了夹着书往竹林里走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完心情异常沉重。他叹了口气，小声地嘀咕着：“没了，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帮你。但是，你至少知道自己的娘亲去世了，而空空却连自己的娘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先帮助他了。若这样给你造成什么伤害，比试结束后，我会补偿你的。”
对此全然不知的没了，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后山的竹林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嘴巴里念念有词，认真地背着书。忽然，他用眼角瞥到竹林里有几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没了虽然学富五车，但胆子却特别小。或许是鬼魅魍魉之类的故事看多了，他对这些东西很敏感。此刻他吞了下口水，见四周围没有一个人，双腿忍不住打起颤来。他僵硬地收回视线不敢再看那边，可就在这时，耳朵里却传来了一阵阵呜咽般的“鬼叫声”。
“救命啊！”没了再也忍不住了，大叫一声，吓得飞奔而逃。
可是，不论他在竹林里怎么逃，背后总能听到那瘆人的怪叫。这让没了六神无主，慌不择路地撞到了一棵树上。
“哎哟！”他捂着额头抬眼望去，脸上的表情却一下子凝固了，“马……马蜂！”
只见在粗壮的树干上挂着一个西瓜大小的蜂巢。没了这一撞可真是捅了马蜂窝，无数只马蜂好似一片黄色的云，飞速地扑到了没了的身上。
“啊——！”没了发出凄惨的叫声，抱头乱窜。
“糟了！”埋伏在四周的几个鬼影凑到一起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纷纷摘下套在头上的白布口袋，露出了自己孩童的面孔。
其中一个戴着长命锁的男孩担心地说：“没完只让我们吓吓他，别让他安心读书，可没让我们把他变成这个样子啊！”
“怎么办？我们还是赶紧逃吧。”另一个梳着朝天辫，年约七八岁的男孩吸了吸鼻子说，“都怪大毛。谁让你上回偷偷溜到寺院，去偷人家的桃子，结果被没完发现了。现在害我们也得听他的话。”
“你、你、你……我偷来的桃子，你不也吃得挺欢嘛！”被叫做大毛的孩子不乐意了，撅着嘴辩驳说，“要怪就怪没完的这个小师弟胆子太小了，不经吓。”
“没错，得怪他自己。”一帮小孩儿似乎找到了借口，于是佯装镇定地说，“既然已经把他给吓跑了，我们就回家吧。”
他们一哄而散，各回各家。没了也哭哭啼啼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他的家就是法王寺。
很快，没了的脑袋肿起来好几个大包。方丈每次给他擦药，他都痛苦万分：“师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一定是有人不想让我去参加论禅比试！”
方丈面色如霜地吩咐癫师兄道：“你去把参加比试的人都叫来。”
当小和尚们一头雾水地聚齐到大殿里时，看到师父面色不悦，而没了则顶着满头的膏药。
“师父，发生了什么事？”空空关心地看着没了，“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哼，别假慈悲了！”没了气呼呼地说，“谁不知道，在报名参试的弟子中，就你和我的胜算最大，我今天变成这样，八成是你搞的鬼！空空，我真是看错你了！”
“师兄，我……”
空空本想解释，却听到方丈一声怒喝：“都给我跪下！”
虽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师命难违，空空和其他弟子扑通一声都跪到了地上。
方丈有些痛心疾首地说：“为了取胜，你们之中竟有人使出如此卑劣手段。你们的宽容哪里去了？你们的佛心哪里去了？鉴于有人采用不正当的手段来竞争，我宣布取消这次比试。这样谁都不用争了，今年法王寺不参加论禅大会！”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跪着的弟子纷纷疾呼：“师父，不可啊！”
众所周知，一旦法王寺退出了这次南北论禅，会对本寺的声誉造成极大影响。可见方丈今天是真的动了气。
他一言不发，拂袖而去，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
看着方丈愤怒离去，在座的僧人都面面相觑。没了则更是勃然大怒起来，指着空空厉声说：“瞧你做的好事！”
“我没有……”空空张嘴欲辩，却发现所有的人几乎都用同样质疑的眼光看着他。诚如没了所说，这次比赛最有可能获胜的就是他和没了，而现在没了被人算计，自然空空的嫌疑最大。
“空空，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呢？”癫师兄恨铁不成钢地念叨着，“你瞧你把没了伤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能让人装鬼吓你师兄呢？”
“师兄头上的伤怎么会是我弄的？”空空委屈地说，“我真的没有做啊！”
“别狡辩了！”没了愤愤不平地说，“亏我平日待你那么好，你却为了赢得比赛不择手段，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好好反省一下吧！”癫师兄说着，将空空推出了禅房，重重关上了门。
空空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失魂落魄地来到老槐树下。
“空空，都怨我。”此刻，没完听说事情的经过，已经追了过来，他耷拉着脑袋内疚地说，“我只是想帮你赢了没了，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不但让没了师弟受了这么大的罪，庙里的比试也被我给搞砸了。我怎么这么笨，我……空空，你骂我吧，打我也行！”
可是，空空低着头一声不吭。
没完担心地转到空空面前，却大吃一惊。他看到空空泪流满面，看起来极为伤心。
没完后悔莫及，央求道：“空空，你别哭啊。你这样，我更恨我自己了。我、我怎么办……我……”
说到后来，没完自己也快哭了。
空空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大师兄，这件事不怨你，是我自己太想赢得比赛了。我太心急了，所以连累了你，都怨我……”
没完听了，双手抱着头蹲在那里：“空空，我对不起你，我……我真该死！”
空空却强颜欢笑起来，安慰他说：“不，大师兄，我就是心里一时难受，过一阵儿就好了。这么多年我都已经过来了，我还可以忍下去。”
“不，我一定要帮你！”没完斩钉截铁地表态说。
空空却睁大了眼睛，心有余悸地说：“大师兄，你别管我了，咱们别把事情再搞砸了。”
“我犯下的错，一定要自己弥补，你等着！”没完没理会空空的劝说，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离开了空空，没完先是跑到了柴房。他脱去上衣，背上一捆柴火，来到了方丈的禅房外。
在长长的石梯口，没完大声地叫喊着：“师父，我来给您负荆请罪了！”
说罢，他双膝跪在青石板上，缓缓地沿着石梯往上爬。
一群和尚闻讯赶来，看到没完的举动，很是诧异。他们不明白大师兄为何要这么做。
没完不理众人的议论，仍旧往上爬着，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落到禅房外的台阶上，打湿了青石板。
没了也被惊动了，急匆匆地赶来。看到这番景象，他连忙跑过来，拽着没完的胳膊说：“大师兄，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呀？”
没完内疚地大声说：“没了，我对不起你，我给你赔罪！害你受伤的人不是空空，而是我。是我让几个孩子假扮成鬼去吓你的。”
“师兄，你……”没了惊讶地松开手，瞪大了眼睛，“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不是空空让你做的？”
“不是！”没完坚定地说，“他并不知情。是我自己要帮他，同时也想挫挫你的傲气，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本来我只想吓吓你，不料却把祸闯大了。这件事和空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要怪就怪我吧，打我都行。”
说着，没完抓起没了的手就往自己脑袋上打。没了吓得后退了几步，难过地说：“大师兄，你真让我失望！”
说完，他退到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没完。
没完叹了口气，继续跪着向方丈的禅房挪去。到后来，地面上甚至出现了淡淡的血迹。
原本僧人们还在气他胡闹，搞砸了寺里的比试，可现在看他膝盖都磨破了，便慌忙褪下自己的衣服铺在没完前面的台阶上。可是，这些衣服全部被没完拨开了。
“你起来！”没了实在忍不住了，跑上去，拽着没完的胳膊要把他拉起来。他满脸泪水地说：“我说过，无论大师兄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师兄，我不怪空空，也不怪你了，你起来吧。”
“没了，是我做错了，我一定要请求师父重新举行比试！”没完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继续向前挪着。往日里不觉得怎样的台阶，此刻看起来却像山一样难以穿越。没完吃力地往上抬着腿，膝盖上满是血。
“你……”没了见劝说无效，一跺脚飞快地跑上台阶，冲进了方丈的房间。
方丈此刻端着茶杯正在喝茶，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看到没了冲了进来，他温和地问：“怎么了，没了？”
没了神色激动地说：“师父，求求您不要再惩罚大师兄了。”
方丈露出惊讶之色：“没了，你看到我惩罚你大师兄了吗？”
没了用一副快哭出来的口吻说：“师父，大师兄的腿都磨出血了……”
方丈打断他的话：“没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没了焦急地说：“师父，我一点儿也不怨大师兄，真的。”
方丈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没了，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改正错误比犯错是要忍受更多痛苦的。”
“弟子明白了。”没了嘴上说着，心里却依旧挂念着门外的没完，脸上的神色也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出来。
方丈却好似没有看懂一般，反而递给他一杯茶，依旧温和地说：“来，喝茶。”
空空原本还坐在老槐树下想事情，却被癫师兄叫了过来。当癫师兄告诉他大师兄正在负荆请罪时，平日里无论遇到什么都处变不惊的空空，顿时慌了神。他飞快地跑向方丈的禅室，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没完吃力地爬上最后一节台阶，艰难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方丈的禅室走去。
“大师兄！”空空急忙跑过来，拦在他的面前，“你要做什么？”
“空空，你别管我。”没完轻轻推开了他，扑通一下跪在方丈的房门前，提高了声音说，“师父，这一切都是弟子没完的错，弟子愿意接受责罚。弟子只有一个要求，师父，请让这次的论禅比试继续举行吧。”
众和尚都不吭声了，静静地望着方丈室。可是屋里没有一点儿动静。
空空后悔万分，都是自己和大师兄说了那番话，大师兄为了帮助自己才闯下的祸，于是跟着说：“大师兄，即使比试恢复，我也要退出！”
没完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说：“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要赎罪。”
“大师兄，你别自责了，还有明年呢。”空空试图安慰他。
对空空很了解的没完摇着头说：“我知道，那样的话你一定会非常痛苦。看着你痛苦，我也会很难过。同样，看着没了痛苦，我也会痛苦。师父，求求您惩罚我，重开论禅比试吧。”
在方丈室内，将没完和空空的话悉数听到耳中的没了放下茶杯，刚张口喊了一声“师父——”，就被方丈给制止住了。只见他稳如泰山地坐在那儿，眼皮也不抬地说：“喝茶！”
没了还想为没完求情，张口又叫了一声：“大师兄——”
可不等他说完，方丈便加重了语气说：“和你没有关系，喝茶！”
没了只好端着茶往嘴里送。师父的茶或许是好茶，可此刻喝到没了的嘴里却只有苦涩的滋味。他抖着手拿着茶杯，杯中的茶水不断晃洒到他灰色的僧袍上，留下一个个印记，就好似那憋在心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