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格巴的帐篷去替琳长老所在的居所要途经一个小村落。傍晚橙红的太阳西斜得很厉害，挂了一整天，阳光好像也失去了能量。田劲紧紧抱着马脖子，紧张地朝两边看，道路上随处可见行着五体投地礼去往寺庙朝拜的人，和转动经筒巡礼的老人的身影。

街边有好几家店铺虽然小，但十分热闹。在店铺中间夹着一个小摊，摊位不大，却聚集了许多人。

摊主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大家都叫她阿玛拉奶奶，她在每天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小摊前，兜售自己配制的“灵丹妙药”。这个时候她正在高声嚷嚷着，身边站着的是她10岁的孙子诺普。

围观的村民大多只是来凑凑热闹，没多少人真有钱买她这些稀奇玩意儿，他们睁大了眼睛盯着，只见阿玛拉从一个金光闪闪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小陶瓶，她把小瓶高高举起，露出一副诡秘的表情，问大家：“各位，请看！知道这个药有什么神奇的效果吗？”

围在最前面的小伙子，穿着显得很华贵，他名叫强巴，是村子里家资颇为丰厚的一个人家的孩子，他先忍不住接话了：“管它有什么效果呢！反正还是骗人的药吧？之前卖的生发药就根本一点都不起作用。我每天都涂，却还是这个样子。你们看！”他说着摘下帽子，露出秃秃的头顶。

围观的村民们一起哄笑起来。

阿玛拉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这又不怪我，你啊，我的话只听进了一半，就抢着把药买了。那种药啊，涂上之后如果没有让这草原上最厉害的獒王舔过，也是不会有效的。”

强巴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獒王……獒王这东西谁敢靠近啊？”

“真是没出息的男人！”阿玛拉说，“你想长头发，却害怕獒王而不敢接近它。真是可怜的人啊，怪不得没有女人喜欢！”

强巴气红了脸，“你说什么？真是胡说八道。”

“你不是想讨女人喜欢吗？”阿玛拉话题一转，接着说，“今天我卖的这药正适合你，这个药很难到手的，为了拿到它，我徒步进入深山还要往里的地方，找到了活佛修炼的处所——密灵谷，历经艰险终于找到了它。它能让你变得讨女人喜欢。能有机会得到它，你真是幸运啊！”

“总之还是骗人的吧！”强巴又重复了一遍。

“买不买随你。”

“多……多少钱？”强巴看她突然冷淡下来，像是就要到手的宝贝要被人抢走了一样。

“才五枚银币。”阿玛拉看也不看他一眼，回答说。

“五……五枚银……银币！”

“这可是我历经艰险，拿命换来的宝贝，你不要拉倒……哎呀，多好的机会，可惜咯！可惜咯！”阿玛拉连连摇头，一副为他遗憾的样子。

强巴急得张牙舞爪，一挥手，下定了决心，狠狠地说：“我买啦！”然后掏出银币换来小陶瓶，双手捧着将它揣在怀里，就好像一拿到它，药物就已经开始生效，他已经开始受女人喜欢了，这么想着，他羞得脸都红了，转身冲开人群跑回家去了。

阿玛拉看卖出了药，知道今天的生意可以结束了，伸手挥动胳膊轰开围观的人群，“好啦好啦，今天到此为止，不卖啦，收摊啦收摊啦，都散了吧！”

等人群散开，一直在一边看着没吭声的小孙子诺普拍手叫道：“太厉害了，奶奶！”

阿玛拉一副淡然的样子，一边动手收摊一边对孙子说：“真难得啊，每次强巴都会买我的东西。”

“真好，这么容易就挣了五枚银币……”

阿玛拉故作严肃地打断了他：“诺普，钱可是很辛苦才能赚来的。我为了拿到这五枚银币，费了多大的劲儿啊。”

诺普一脸不屑：“不就是往水里加点儿颜色，然后灌进瓶子里而已……”

“你错了，要用这儿呀。”阿玛拉指着自己的头，“呵，回去吧。”说着往街上一望，像见了鬼似的大叫一声，缩到了摊子底下。

“怎么了，奶奶？”诺普问。

阿玛拉躲在下面，悄声说：“是那个烦人的家伙又来了。”

诺普听她这么说，知道她指的是拉格巴，拉格巴身为阿妈草原这一带唯一的西医，每次看到阿玛拉奶奶兜售这些骗人的东西，都要丝毫不留情面地上前训斥一番，要么就告诉围观的群众不要上当。

诺普伸头看去，只见一匹健壮的马缓步走来，马蹄敲在路面上有着清脆的鼓点般的节奏，马上坐着的是拉格巴和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很明显那男孩还不习惯骑马，好像生怕从上面掉下来，紧紧搂着马脖子，一动也不敢动。马轻轻一摇头，他吓得一抖，抱得更紧了。

看到这一幕，诺普忍不住笑了，对奶奶说：“那个就是强巴说的拉格巴从城里来的儿子吧？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从村落旁的山道上去，就是长老的居所了。拉格巴和田劲到达之后，先请示了罗布，罗布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主要负责卫生和喂养领地狗。由罗布禀报后，替琳长老在寺院的一个宽敞的房间里接待了他们。

见到长老，拉格巴对他行双手合十礼，田劲不懂，看到爸爸这样做，也学着行了双手合十礼。替琳长老满头白发，表情慈祥。他看了看田劲，问拉格巴：“这就是田劲吧？”

“是的，长老。”拉格巴回答。

替琳长老又转过脸来看田劲，田劲不明就里，低下了头。

“他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长老对拉格巴说，然后又对田劲说：“你爸爸是个很善良的人，希望你长大了也和他一样。”

田劲低着头，没有回答他。

拉格巴转换了话题：“长老，谢谢您的药。”

“不算什么的，别放在心上，”长老说，“对了，梅朵拉姆在你那里学得怎么样了？”

“今天让她休息了，平常她都在热心地帮忙。”

“我希望她能把我教给她的藏医和你所教的西医结合起来。救治更多的病人。”

田劲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患者来了。拉格巴叫醒田劲：“田劲，你去把羊带到山上吃草去，小心别让它们走丢了。”

“啊？我一个人吗？”

“放羊最好要亲自去试才知道怎么做啊。”拉格巴说。

“可……可是……”

拉格巴看出了他的心思：“在这里如果你想依靠别人的帮助，是活不下去的。”他的话坚硬得无可反驳。

田劲咬了咬牙，也只好答应了。

“你可以带一只狗帮你。”拉格巴说。

“带狗，带哪只呢？”田劲走出帐篷，看到老藏獒卡姆帕还在睡觉，他瞄见蹲在卡姆帕身边正在挠痒痒的瓦拉，哈哈一笑，“就你吧！”说着往前一挥手中的鞭子，瓦拉条件反射般闻声跃起，蹦蹦跳跳地到前面领路去了。

田劲刚把羊群赶到山坡上，它们便跑得到处都是。他只好挥舞着鞭子追赶，但是羊群并不听他的。

瓦拉也想帮忙，在他周围来回跑动，冲着乱跑的羊吠叫，但它太小了，羊根本就不理它。

“快回羊群去，快回去！”田劲正舞着鞭子赶着一只离队的羊，这时——田劲又惊讶地发现，另一边又有一只羊跑远了，眼看要跑到山坡另一边去，都快看不见了。

“瓦拉，你在这儿看着，我过去一下！”田劲冲瓦拉说完，自己去追赶另一只羊。

瓦拉并没有领会田劲的意图，跟着主人跑了起来。

越过了山坡，渐渐靠近了山脚。终于看见那只独自离开的羊了。田劲累得够呛，双手扶着膝盖，稍作休息。瓦拉撒欢儿般跑到了田劲的前头。想到后面的那些羊也没人管，前面这只羊还没有赶回去，田劲边喘着粗气，边嘟囔着：“瓦拉……都说了不行，可爸爸偏不听……”

说话的工夫，瓦拉到了那只羊的身边，那只羊全然不顾这个小不点儿的吠叫，自顾自地吃着草。田劲很快就追了上来，大喊着：“回去，快回羊群去！”

羊却像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见喊话没有效果，田劲气愤地用双手掰住羊角，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推羊，“回去，我叫你回去！”

瓦拉继续在一旁吠叫着助威。忽然，瓦拉猛地抽动了几下鼻子，声音带着颤抖，随后，瑟缩地贴到田劲的腿上。

“你这是怎么了，瓦拉？”田劲用眼角的余光瞄到瓦拉的反常反应，不解地问道。

瓦拉嘤嘤呜呜地朝着田劲身后的方向看着。

田劲疑惑地转过头望去，“啊！啊——”眼前的景象让田劲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刚刚紧紧握住羊角的手松开了。

从岩石的阴影中，一头棕熊正渐渐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田劲目测了一下，这头熊身型巨大，装下三四个自己不在话下。

棕熊虎视眈眈地盯着田劲，一步步朝着他这边走来。近了棕熊对着他大吼一声，露出嘴里密密的牙齿。

“呃——啊——呃——”田劲惊恐地撒开了握住羊角的手，羊马上跑掉了。

“妈妈。”他本能地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呼救，妈妈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可他很快又想起来妈妈已经不在了，不能保护他了。恐惧和难过一起向他袭来。

瓦拉躲在田劲的屁股后面，咬着他的衣角，想要把他拽走。可是田劲却完全瘫软在了地上，除了嘴巴，其他任何地方都动弹不得。

“不行啊，瓦拉，”他颤抖着说，“我的屁股动不了了。”

棕熊已经逼近了，他先把鼻子贴了过来，嗅了嗅。一阵腥臭的风扑鼻而来，田劲死死地闭上了眼。 lUbboQw8wcTEU1Zsra+EyD0d+B8h5CUBN6xq8Hgh5fGlQP4BnZ+mBaGHk96e5tw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