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无名上京赶考这段时间住在姑姑家里,姑姑对他依旧如小时候一般疼爱有加,姑父柳云海虽然不苟言笑,但也对他极好,只不过姑父的官职高,终日在府衙处理政事,并不能时常见到。唯一让他有些头痛的便是表哥柳飞卿,虽然他不像小时候在家乡时那样如花孔雀一般趾高气昂,喜欢用鼻孔看人——人总是会成长的,但依然让人头痛。因为这位表哥此次科考未曾考中,史无名的金榜题名对他打击很大。
每当看到史无名,柳飞卿眼中就会露出幽怨的神色——小时候他眼中的土包子,现在已经这般出色,并且小小年纪就金榜题名,而和他同期科考的自己却名落孙山,这怎么能让柳飞卿开心?
柳飞卿落榜后发奋苦读,甚至有些太刻苦了,前阵子还模仿前人悬梁刺股之举——用一根绳子吊在房梁上,另一端系着他的头发。这个动作被烛火映到暗夜的窗子上着实有些吓人,一如悬梁自尽,这副景象已经吓到了好几个家丁侍女。终于有一次吓到了自己的亲娘,被柳云海狠狠责骂了一顿。
史无名去偷听了一耳朵,柳云海批评柳飞卿早先不肯努力读书,成日荒废光阴,如今何苦整这些幺蛾子!接着便骂他苦读是要发自内心,而不是装个样子云云。以至于史无名第二天再看见柳飞卿时,发现表哥更颓废了,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苦痛,可是又不敢向史无名抱怨,憋得十分辛苦。史无名顿时觉得,自己再留在姑姑家中,恐怕会给表哥带来不可逆转的心理伤害,也不利于家庭的和谐,所以他尽量每天跑出去和苏雪楼查查案子,有意识地减少在柳飞卿面前露面的次数,免得表哥堵心。
朝廷一直没有授下官职来,对此史无名也没有办法。因为当今天子抱恙,很久没有临朝,许多事情都被耽搁了。虽然朝廷各部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但是没有人给他们这一届的进士安排职务。因为殿试之时,天子对他们十分感兴趣,曾经亲口说要和内阁商议给他们安排职位。可是当晚天子就病倒了,从姑父隐隐约约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情况不容乐观。宫中如今被具公公把持,消息很难传出来。由此看来,皇帝多年宠信宦官的弊病暴露了出来。而朝堂上的达官贵人们正忙着争权夺利,拉帮结派,斗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管这些新进的小小进士的前程呢?即使是有,也不过是为自己的派系物色人手罢了。
派官的事情就这么被耽搁下来,很多举子在这期间被各种势力拉拢,如同史无名这种拼命把自己隐藏起来的人太少见了,好在姑父柳云海挡在他前面,隔绝了很多人窥探的眼光。
那日他和苏雪楼相约在酒楼。苏雪楼先到,要了一个小间,凭栏而望,自斟自饮地喝起了闷酒,他穿了一身白衣,颇有几分魏晋风流,十分惹人注目。
“苏兄今日看起来心绪不佳,可是出了什么事?”史无名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情,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如今是太子监国,不久之后,他可能就要登基了。”过了半晌,苏雪楼才低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吓得史无名差点跳了起来。
他只听说天子缠绵病榻,怎么听苏雪楼这话的意思是天子要驾崩了!
“听说是要传位给太子,他去做太上皇。”
史无名听了这句话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也觉得前途不太乐观——要传位,说明身体状况已经十分危险,否则谁肯将皇位放手?但是换句话说,如果天子的身体没有到达需要传位的地步,却要这么做,那说明情况更不乐观,那可能就是逼宫!
这个时候恐怕没有人关心他们这些新进举子的前途,宫廷里朝堂上可谓暗流汹涌。实际上,这段时间的等待已经让许多人心浮气躁,举子们私下里也有各种聚会,实际上也就是拉帮结派,但是史无名从来没有参与过。一来是他这人从小就没有什么名利之心,懒散得很;二来他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他倒是觉得,不掺合到朝堂纷争当中,不卷入皇位的更替也许是一件幸事。
往后的日子也许会有国丧,朝廷宫内也许会有围绕皇权的激烈争斗,也许要面对另一位新的天子。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都忙着站队,而这些对于一个朝廷新人来说,也许不是件好事——很容易在新旧势力的交替中沦为炮灰。
史无名觉得与其和一群热血上头的青年人妄议朝政,或者趁机被别有用心的人拉拢卷入党派斗争,还不如和苏雪楼去办办案子。
这案子就是最近长安城中发生的一系列女子失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