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考琳·麦卡洛的《希腊众神：特洛伊之歌》

以一部长篇小说《荆棘鸟》闻名全球的澳大利亚女作家考琳·麦卡洛1998年又推出了新作《希腊众神：特洛伊之歌》。

如果说《荆棘鸟》是一曲美丽而凄婉的爱情悲歌，《希腊众神：特洛伊之歌》则是一支雄浑悲壮、回肠荡气的英雄交响曲，但其中不乏缱绻缠绵的旋律。它说的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希腊神话故事：古希腊美女海伦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诱拐，导致希腊联军和特洛伊之间暴发了一场持续十年之久的战争，最后希腊人通过巧设木马计才得以攻克特洛伊。本书作者以现代人的眼光，以女性作家特有的敏感和细腻，以历史学家的深度，为我们重新讲述了这则古老的故事，描绘出一幅幅恢宏的战争画卷，刻画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捕捉到一次次心灵的震颤，从中挖掘出一些值得深思和回味的东西。及至合上书卷，我的耳畔似乎仍回响着远古战场的阵阵厮杀声，眼前仍闪现着一个个鲜活的灵魂。

首先，作者讲故事的才能十分卓越。她利用希腊神话的基本素材，经过精心剪裁、布局谋篇，使整个小说情节生动、悬念层出、高潮迭起。著名英雄赫拉克勒斯猎杀海神波塞冬之狮的故事一波三折，曲折动人；佩琉斯国王之妻忒提斯生下的几个儿子刚出世便都神秘地死去，使读者感到眼前弥漫着一片迷雾；阿伽门农之女伊菲革涅亚作为祭品献给神祇更是写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如果说前两个故事或峰回路转，或云开雾散，以问题的解决而结束，那么第三个故事则是以悲剧而告终。全书像这样的情节还有许多。正如《星期日泰晤士报》所说，该书中有许多“扣人心弦的时刻”以及“煽情和浪漫的时刻”。读者欲罢不能，非一气将小说读完不可。

其次，《希腊众神：特洛伊之歌》描写的场景多，场面宏大，有的场面具有史诗般的恢宏气势。书中有山林秀色、海上风光，也有千帆竞发的场面和英雄好汉神勇武功的展示，更有波澜壮阔的千军万马厮杀的画面。作者还根据历史考据，发挥合理的想象，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古代风俗和异域风物。这里有马人的授艺，有奇异的葬俗，有占卜仪式，有把女人作为战利品分发给头领的习俗，有独特的四分马誓言，有阿玛宗女人国战士征战沙场的奇风异俗，还有用活人献祭的残忍陋习。

该小说最能打动人心的是一个个呼之欲出的人物。在作者的笔下，神话中的人物不再是一个个苍白的符号，而是有着七情六欲和细腻情感的人。书中描写的有名字的人物有上百个，其中刻画得细致的人物也有几十个，如希腊神话中的著名人物阿喀琉斯、奥德修斯、赫克托耳、阿伽门农、赫拉克勒斯、帕特洛克罗斯、普里阿摩斯、墨涅拉俄斯、祭司卡尔卡斯等，以及女性人物布里塞伊斯、伊菲革涅亚和安德洛玛刻。海伦和帕里斯这对“不朽的情侣”（奥利恩图书出版公司语）更是作者描写的重点。这些人物个性分明，以海伦、布里塞伊斯和伊菲革涅亚这三位女性为例。海伦美艳绝伦，性格泼辣，她敢笑敢哭敢骂敢恨敢爱，“放纵自己的情感”，“追求感官刺激”（奥利恩图书出版公司语）；而伊菲革涅亚则是个单纯热情的姑娘，她对阿喀琉斯一往情深，满怀对幸福的憧憬。与她们相比，另一位美女布里塞伊斯则是个有思想、有原则、性格刚强、感情深沉的人。不仅如此，这些人物的感情也是发展变化的：海伦对帕里斯由爱生恨，从热情如火到冷漠如冰；伊菲革涅亚对阿喀琉斯由近乎崇拜的爱到痛恨和鄙夷；布里塞伊斯对阿喀琉斯由切齿痛恨到刻骨铭心的爱。

由于人物性格不同，其死法也各不相同。阿喀琉斯死得悲壮，埃阿斯死得惨烈，帕特洛克罗斯死得让人扼腕叹息，赫克托耳死得壮烈，帕里斯死得痛苦不堪，祭司卡尔卡斯死得神秘莫测，阿玛宗女王死得令人心酸，布里塞伊斯死得刚烈，而做人祭的伊菲革涅亚则死得惊心动魄，具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撼人心魄的力量。

作者还刻画出了人物多方面的复杂性格。如特洛伊老王普里阿摩斯一贯专横固执，但他为求回其子赫克托耳的尸体，深夜潜入希腊联军的管地，老泪纵横地向阿喀琉斯下跪乞求。这个细节很好地表现了老王的复杂性格，读者不禁为他深切的爱子之情而动容。此外，奥德修斯既睿智开明，又狡诈自私；阿伽门农之弟墨涅拉俄斯有时怯懦惧妻，有时也不乏勇气。

作者还注意刻画人物心理，多方位塑造人物形象。如作为助手、驭手和亲密伙伴的帕特洛克罗斯对阿喀琉斯的感情十分复杂微妙：既忠诚，又爱慕，由爱生恨，欲罢不能。作家以细腻的笔触把他的心态描摹得十分细致入微。

作者以现代人的意识和眼光重新阐释了古老的希腊神话。这首先体现在她对人物的理解和把握上。作者在对海伦这个人尽皆知的人物的塑造中植入了她的现代人意识。小说中的海伦是个敢于追求个人幸福的女人，在嫁给墨涅拉俄斯之前，她就和几个男人做过爱情游戏。当她发现丈夫不能给她幸福时，便毅然拋家弃子，跟帕里斯来到特洛伊。由于帕里斯渐渐对她冷淡，她便移情埃涅阿斯。帕里斯死后，为逃避被迫嫁给得伊福玻斯的命运，她试图逃出特洛伊，重新投入前夫墨涅拉俄斯的怀抱。在特洛伊王宫，她我行我素，任意裸露双乳，全然不理睬宫中上下的一片指摘。作者对她的态度是同情和宽容的。作家还把她的笔触探入现代社会的一个敏感问题中：同性恋。在《希腊众神：特洛伊之歌》中有两对男性同性恋伙伴，作者对他们也持同情和宽容的态度。

麦卡洛还对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阿喀琉斯进行了改造，使他成了一个有思想原则、善思考、解人意、重感情、英武善战、武功高强的人。神话中他和阿伽门农为女俘争风吃醋而退出战斗的故事，被改编成他按照奥德修斯的计谋，假装与阿伽门农闹翻而退出战斗，以诱使特洛伊人出城而歼灭之的故事。他顶住误解和怨恨的压力，忍辱负重，做出了很大牺牲。

作者还把神话中的超自然因素降到最低限度，神的活动从前台退居背景的位置。如在荷马的《伊利亚特》中，神祇是故事中的重要人物，他们参与事件，在其中起着主导作用。而在《希腊众神：特洛伊之歌》中，神退隐了，读者是通过书中人物间接知道其存在并有着一定影响的，神祇并不直接面对读者。因而，神话中的命运悲剧大多成了性格悲剧，宿命论被予以否定。此外，作者还为对故事的发展有重要意义的神话情节提供了符合情理的解释，如对一些神谕的解释。

作家的现代人意识还体现在对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原因从现代经济政治学的角度进行阐释上。希腊人发动战争是为了争夺对黑海口的控制权，获得矿产，向外殖民。用现代人的眼光看，这可能比传说中的为争夺美女海伦的解释更令人信服。

小说中作者采用了多视点的叙述方式，全书共三十三章，由十六个主要人物轮流叙述，多方位地描绘了事件和人物。作者的语言朴实简练，喜用头韵，富于音乐性，很有表现力。

考琳·麦卡洛1937年出生于澳大利亚的新南威尔士州。她曾从事过多种工作：旅游、图书馆、教学。后来她成了神经生理学家，同时进行文学创作。自1977年《荆棘鸟》出版后她一举成名，该书至今仍在世界各地畅销不衰。迄今她已发表小说十多部，包括数部历史小说。

本书人名的翻译遵照“名从主人”的原则，以较流行的拉丁文拼写译出，而不按英语的拼写译出。如采用“普里阿摩斯”，而不译为“普里阿谟”；采用“布里塞伊斯”，不用“布里斯”；采用“密耳弥多涅斯”，不用“米耳弥冬”。人名译音的确定，以罗念生先生1981年重新修订的《古希腊语、拉丁语译音表》为依据，参照《希腊罗马神话词典》（鲁刚、郑述普编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对于少数人名有与该表不一致但流传较广的译名，则采取约定俗成的译法，如“雅典娜”“海伦”“勒达”“阿佛洛狄忒”等。

林玉鹏
2000年1月31日于合肥斛兵塘畔 oq6dKXykAF5vijJkZCTCfm4B9Sdrq0aUcfcdOPGhxDkHSXbvEfzBw9hGiNGWwuv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