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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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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讲过,方证对应,即“有是证用是方”,相符者,便信手拈来、轻车熟路,可以不受八纲、脏腑、卫气营血、三焦等多种辨证方法的限制。这实际上是在重复张仲景当年的治病实践,不失为准确运用经方获取高效的一条捷径。
这就要求背诵原文。江老晚年,把他学习张仲景著作的心得体会浓缩成为16个字,即“读书与临证相结合,理解与背诵不偏废”。江老能背诵《伤寒杂病论》原文,晚年虽背不全,但仍能背诵有方证的条文。他对原文的关键字句,仔细推敲,前后对照,彼此互勘;并结合临床,细心体察。他强调要在“细”字上下功夫,切忌粗枝大叶,顺口读过。
近几年,我先后问过几位中医研究生,蛔厥是什么病?有人答是吐蛔、厥逆;有人答是胆道蛔虫病。他们都没有看过江老的著述。
让我们先看一看蛔厥的出处。
《伤寒论》辨厥阴病第338条载:“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脏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今病者静,而复时烦者,此为脏寒。蛔上入其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常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
江老说,这个蛔厥证,古今不少医家都被“蛔厥”二字印定了眼目。以为蛔厥者,顾名思义,蛔虫所致之厥逆也。如喻嘉言说:“蛔厥则时厥时烦。”程知说:“蛔厥者,手足冷而吐蛔。”近人则多以腹痛、吐蛔、厥逆作解,或与胆道蛔虫病画等号。江老曾见数例蛔厥,患者既不腹痛吐蛔,也不厥逆,却与上条所描绘的“静而复时烦,须臾复止”的特征性证候完全符合。
如患儿江某,女,1岁半,麻疹靥后阵阵心烦。初以为麻后余热,予养阴清心之剂无效,而烦躁亦频。患儿每见家人进餐(甚至闻碗筷响动声)即索食;甫入口,烦躁顿作,摔碗抛匙,不容制止。江老踌躇几天,不解其故。一日,又亲见患儿坐在床上,嬉戏自如。其母偶予桃片糕一片,刚入口便尖声呼叫,揭帽脱袜,爬下床来。江老欲观察其究竟,便示意其母勿止之。但见患儿沿地辗转、滚爬呼叫,大约1分钟才安静如常。江老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蛔厥吗!为什么会恍然大悟?乃因当时的情景激活了大脑的内存,“今病者静,而复时烦者……蛔上入其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于是方证对应,予乌梅丸去桂枝、附子、干姜、细辛,加使君子、鹤虱、槟榔等驱虫药。服一剂,第二天早晨,大便下如污泥,中有蛲虫无数,或死或活。从此不再得食而烦躁。
又如住院患儿王某,男,5岁,也是麻疹靥后阵阵心烦,须臾复止。烦时咬人,还自咬手指手背,双手感染化脓。西医诊断为“麻后脑病”,治疗十余天无效。江老亦断为蛔厥,方证相应,投以乌梅丸加减几剂,连日下蛔虫数十条,烦躁乃止。
江老晚年曾多次感叹,每忆蛔厥治验,未尝不遥想张仲景当年,若非亲眼目睹蛔厥的临床特征,如何能描绘得如此形象生动,精细入微!而后人重复张仲景当年的治疗实践,果然获得高效,不亦乐乎!
谁说中医不能重复?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
1981年秋,我奉命协助江老撰写参加南阳会议的论文。江老口述的第一则医案就是蛔厥案。口述其治疗经过之后,江老意犹未尽,归纳了三点。
第一,要背诵原文,忠于原文。
江老说,蛔厥证出于《伤寒论》第338条,本条原为“脏厥”与蛔厥的鉴别诊断。脏厥的症征是“脉微而厥……躁无暂安时”,为阴寒内盛、阳气欲绝的险证;蛔厥的症征为“静而复时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为上热中寒、寒热错杂之证,有虫患。名曰蛔厥,却未言厥逆,是因为厥逆并不是蛔厥的独特症征,亦不是必然出现,此与脏厥的通体厥逆毫无鉴别意义。
江老强调,张仲景描绘的蛔厥的独特症征,与他亲眼目睹的完全一样,说明张仲景原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是从临床中来,都具有准确而深刻的含义。所以我们读原文时,不可顺口读过,浅尝辄止,就像俗话说的,“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而省疾识证,岂可浮光掠影,马虎草率,就如张仲景批评的,“相对斯须,便处汤药”。
江老还说,第一案的女患儿原是蛲虫为患,可见蛔厥的虫患不只蛔虫一种。若非亲眼目睹,怎能有此发现?联想到日本多数学者,不管是主流派还是非主流派,都主张结合临床研究《伤寒论》,主张把《伤寒论》与病人结合起来研究。若为研究而研究,纸上谈兵,则毫无价值。这种治学态度和方法,值得我们借鉴。
第二,要正确对待后世的新见解。
后世医家诠释蛔厥,从病因(虫患)、病机(上热中寒,寒热错杂)着眼,推测其可能出现腹痛、吐蛔、厥逆等症,是出新之处。近人用乌梅丸加减治疗胆道蛔虫病,可收安蛔驱蛔之良效,此亦源于张仲景而扩充之、发展之,引申触长之,可师可法。
不过应当明确,发展归发展,经典归经典。不晓此趣者,难免“数典忘祖”之讥。
第三,不可一见“厥”字便以为手足逆冷。
张仲景创造性地发展了《内经》的厥证学说,把厥证总结为“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者是也”(《伤寒论》第337条)。江老认为,张仲景所定义的“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乃是一切厥证的总病机;而“厥者,手足逆冷者是也”,是指寒厥与热厥的共同症征,而不是指一切厥证都会出现手足逆冷。例如,以气机逆乱、突然昏倒为主症的厥证,包括气、血、痰、食、暑厥等,就不是一定出现手足逆冷。
江老进一步概括出“厥”的涵义,一指突然昏倒,不省人事;二指肢体或手足逆冷。这样理解,就执住了牛耳。但还不能把诸般厥证的症征囊括无遗,而必须具体厥证具体分析,掌握其独具的症征,方能遣选针对性强的高效方药。若一见“厥”字便望文生义,而意会为必然逆冷或昏仆者,去道远矣!
江老的蛔厥案介绍完毕,我还要多说几句。乌梅丸寒热、刚柔、补泻并用,泻厥阴、和少阳、护阳明,属于整体性调节,因而适应范围广,运用机会多。古今医家治验多多,然而径用乌梅丸速愈“正宗”蛔厥的典型医案,迄今为止仅有江老的两例,因而弥足珍贵。
下面简介江老用真武汤速愈心悸欲落。
大家知道,《伤寒论》真武汤方证原文有两条。第82条载:“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头眩,身 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第316条载:“少阴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为有水气。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呕者,真武汤主之。”
古今医家一致认为,真武汤方证之基本病机为阳虚水泛——肾阳虚衰,水邪泛滥。
但江老1971年在峨边县治疗一例心悸欲落(西医诊断为阵发性心动过速)患者,彝族妇女,28岁,既无发热恶寒之表证,又未犯发汗太过伤肾阳之诫,唯觉阵阵心悸欲落,发病时全身震颤,不能自已,卧床月余。入院后,经西医治疗数日无效。
一日夜半,心悸大作,家人急呼抢救。恰逢江老下放在峨边彝族自治县人民医院工作,火速赶至病房。见患者蜷卧床上,厚覆被褥,全身颤抖,抖得床栏也摇摇晃晃。询之,自觉不畏寒。江老思考片刻,脑海中浮现真武汤方证的特殊症征,“心下悸,头眩,身 动,振振欲擗地”。于是遵照方证对应原则,信手拈来真武汤加龙骨、牡蛎,当夜连服两次,震颤停止。守方数剂,心悸、震颤未尝发作。
如果恪守真武汤方证的基本病机,阳虚水泛,而不是按照方证对应原则,有是证用是方,如何遣选真武汤?
如果不用真武汤,用什么方?疗效又如何?
条条道路通罗马,但不是每一条都是捷径。此证用真武汤获得高效,用其他方就不一定获得高效,不是吗?
我下面还要说一些题外话。据说几年前,在一次全国性的经方学术研讨会议上,有一位特邀专家做了关于真武汤方证的专题学术报告。报告完毕,有一位听众提问说:“真武汤方证后注说,‘若呕者,去附子,加生姜,足前为半斤’。请问真武汤去了附子,还叫真武汤吗?”
据说特邀专家被难住了。
大家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好吧,暂时没有考虑好,我先来回答,供大家参考。我认为还叫真武汤。
为什么呢?因为附子不是真武汤的君药。大家知道,真武汤原方的药物排列顺序和用量是茯苓三两、芍药三两、白术二两、生姜三两(切)、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大家仔细看,君药明明是排在首位的茯苓嘛。茯苓的作用是什么?健脾利湿嘛。或者说茯苓与白术同为君药,也是健脾利湿。芍药三两,和营止痛;生姜三两,温胃散水;炮附子一枚,20g左右,用量最轻,温阳散寒,少火生气而已。
以药析方,以方测证,真武汤方证的基本病机是不是脾肾阳虚、水邪内停?而脾肾阳虚是不是以脾阳虚为主,肾阳虚为次呢?请大家翻阅一下,清代左季云的《伤寒论类方汇参》书中,把真武汤归入理中汤类方,是颇具卓见的。
古今真武汤方证医案,有不少把附子加重成为君药,据说疗效不错。我们也请问:真武汤方证中,附子不是君药,若把附子用量加重成为君药,这还是真武汤吗?
关于真武汤的临床运用,因其适应范围广,运用机会多,古今医案亦多,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有两点值得唤起注意。
第一,脾肾阳虚、水邪内阻之证,独用真武汤效果欠佳。若水肿甚者,须合五苓散,桂枝改用肉桂,捣细药水吞服。若效果仍不佳,再加杏仁、紫苏叶、防风。陈修园说“杏苏防,代麻黄”,三者代麻黄宣畅肺气,开通玄府。
第二,因真武汤中有芍药和营通络,故治脾肾阳虚、寒凝内痛之证效佳。江老恩师陈鼎三治疗脐下痛,主用真武汤。如1951年秋,江老因公涉水,又食生冷之后,小腹剧痛,痛引睾丸,遂验证恩师经验。服真武汤一剂,几小时后疼痛渐止。而陈鼎三治脐中痛,即神阙穴中痛,径用真武汤重加胡芦巴,效验堪夸。
由于江老熟读、背诵张仲景书的原文,牢记病脉证治,尤能抓住张仲景描述的特殊症征的关键字句,故临证时就能信手拈来,稳操胜券。
如曾治女患,30余岁,患疟疾,西医查出疟原虫,用抗疟药物治疗无效。患者就诊时,呻吟不已。询之,每日午后发病,高热40℃,寒战。发病时,身痛如被杖,呕吐不止。脉无弦象。江老诊毕,《金匮要略》中描述温疟“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骨节疼烦,时呕”的字句便立即浮上脑际,于是直书白虎加桂枝汤原方。服一剂,次日疟疾未发作。病家感到奇怪,问江老方中究竟哪一味中药能杀灭疟原虫?江老只好默然一笑。
江老为什么默然一笑?因为这个看似“常识性的”问题不好回答。如果实话实说,方中药物都不能杀灭疟原虫,那么病家难免疑虑:我的疟疾病真的痊愈了吗?
西医的病因学说和对因方法,颇为直观,通俗易懂,早已普及。问题是前景乐观不乐观?就说疟疾吧,奎宁曾经独领风骚,后来产生了抗疟性;后起之秀青蒿素,也曾经风光无限,现在也出现了抗疟性。
张仲景时代的白虎加桂枝汤,历代沿用,至于今日,未曾听说过有抗药性。
1996年,世界卫生组织宣布:“21世纪的医学不应该继续以疾病为主要研究对象。”
到底应该以什么为主要研究对象呢?应该以人,以患病的人为主要研究对象,正如已故杰出中医思想家陆广莘先生大声疾呼的:“究天人之际,通健病之变。”
江老曾治一女患者,年四旬,小学教师,素体虚弱,心悸怔忡甚剧。经当地中、西医治疗月余未效,请江老出诊。江老至,时已黄昏,尚未进入病人卧室,家属及亲友便前来请求江老进入后务必放轻脚步。询其故,则说患者已卧床数月,极易被惊吓,每当听到稍大声响(如脚步声、置物声)便心跳加剧,惊呼“心子要落”!江老诊时,患者唯述心悸,不得稍安。而精神萎靡,闭目思睡,声低息弱;脉象虚数,不及十至,辄有歇止。江老根据《伤寒论》第177条“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之明训,投以炙甘草汤原方,重用人参(寓独参汤之意),嘱其当晚急服两次。次晨复诊,患者已起坐,面露喜色说,心跳已缓,惊悸亦减轻。嘱守方续服,数剂而康复。
拙著《中医师承实录》中说:“审系心脏阴阳两虚之证,炙甘草汤诚为首选之高效方。”
2009年冬,治一妇,59岁,患心房纤颤、房性早搏十余年,常年服归脾丸、补中益气丸、逍遥丸;近两年加服参松养心胶囊、通心络胶囊等。而心悸、胸闷、短气加重时,便急取丹参滴丸或速效救心丸舌下含服。刻诊:经常心悸、胸闷,偶尔短气,腰腹下坠感;舌象大致正常,脉细数而涩。投以炙甘草原方原剂量:炙甘草60g、生姜45g、党参30g、生地黄250g、桂枝45g、阿胶30g(烊化)、麦冬125g、火麻仁125g、大枣30枚(擘)、黄酒500mL。服6剂,心悸、胸闷大减;连服40剂,心悸、胸闷消失,但脉仍然细数而涩,毫无起色。迄今已6年,停服归脾丸等,唯每天早晚各吞服三七粉3g。此妇眠食俱佳,心怡体健,毫无老态。但是每次做心电图,都有房颤和房性早搏。
1989年曾治一女,34岁,患频发性房性早搏,经常胸闷、心悸,舌象大致正常。脉象稍数,有促象。辨证为心脏气血阴阳亏虚,拟炙甘草汤原方,仅用十分之一药量,服1剂,无起色;连服3剂,胸闷、心悸稍减,但大便稀溏。遂不敢续服。
我现在很少用炙甘草汤原方,更罕用原剂量。乃因当代人脾气、脾阳虚者比比皆是,不知你们美国人如何?
江老认为,中医的“怪病多痰”“顽症多痰”,以及“治痰必治气”之说,实源于张仲景。《金匮要略》云:“妇人咽中如有炙脔,半夏厚朴汤主之。”原方组成为半夏半升、厚朴三两、茯苓四两、生姜五两、紫苏叶二两。药仅五味,以方测证,非痰气交阻而何?然则看似简单,了无余蕴,我却走过一些弯路,拙著中有披露。
江老曾治一商贾之妇,年四旬许,因操理商业及家务过度劳顿,患了一种严重的“怪病”。自觉咽中有一巨物堵塞,形如汤圆,吞不下、吐不出,甚至呼吸困难,远非一般“梅核气”可比。患者终日惶恐不安,眠食俱废,但饮食无障碍。屡经治疗无效,卧床不起。家人惶恐,束手无策。经友人介绍,请江老出诊。因路途较远,到达时已是深夜。江老详询患病始末,观其脉证,遵“咽中如有炙脔,半夏厚朴汤主之”的明训,径投原方,一剂知,数剂而安。
峨眉县状元街张姓妇人,年逾四旬,久患崩漏,体弱善感。偶因特大火灾外出冒风,患伤寒,卧床不起,辗转就医两月余,病势日增。时当盛夏酷暑,驱车迎江老往诊。午时至,见患者卧于斗室,密闭窗牖,且下重帷。往来寒热频作,每日数十次发;汗出恶风,惧撩帷帐;胸满胁胀,呕恶;苔白,脉细数而弦。检视前医方药,都属补中益气汤、归脾汤之类。江老细思此证,颇与《伤寒论》第101条“凡柴胡汤病证而下之,若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之义相符。至于“下之”二字,应该活看,活看什么?活看本为柴胡汤证,但是治不如法,正气益损。于是书小柴胡汤加减。病者自以为略知医,疑其发汗而不肯服,至傍晚犹未服药,说:“我长期失血,体虚如此,又久病,大汗不止,怎能再发汗?”江老为之讲解《神农本草经》记载的柴胡药性,以及《伤寒论》小柴胡汤方证之后,又保证说:“小柴胡汤不是发汗剂,放胆服用;如有差错,我承担责任!”病者这才相信,叫人购药;当晚连服两次,汗减热退,诸症若失。第二天早晨复诊,病者欣然起坐,对江老说:“幸亏先生要言解惑,起我沉疴。”守方加减,再进一剂。续以甘淡调理,旬日而瘥。
拙著《中医师承实录》的第一篇文章便是“现代经方大师传授独家心法”。什么独家心法?就是江老运用小柴胡汤治疗虚人感冒的独特经验。江老强调,方证蕴含病机,小柴胡汤方证就蕴含着虚人感冒的基本病机。
有人问: 小柴胡汤是治疗少阳病的专方,为什么可以治虚人感冒?
江老答: 小柴胡汤出在《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各种病证都可以用,并不是少阳专方。《伤寒论》第97条载“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即是少阳病的病因病机,也是虚人感冒的病因病机。治此证不可发汗,是唯恐耗散虚人的气血阴阳,犯“虚虚”之诫。张仲景出小柴胡汤以和解之。方中柴胡、黄芩、半夏旋转少阳枢机,以达太阳之气;人参、甘草、大枣、生姜奠安中焦脾土,于稳妥平和之中,大具匡扶正气、领邪外出之力。
又有人问: 用小柴胡汤治虚人感冒,难道不顾虑柴胡的发散、升阳、劫阴作用?
江老答: 《神农本草经》谓柴胡主“寒热邪气”,并未记载发散作用。张仲景说“少阳不可发汗,发汗则谵语”,是虑其发汗损伤津液,转属阳明;又说“本太阳病不解,转属少阳者……与小柴胡汤”。既然张仲景对于禁止发汗的少阳病主用小柴胡汤,足证小柴胡汤不是发汗剂。至于柴胡“升阳”,是指小剂量,用3~6g助人参、黄芪、白术等升补阳气,与小柴胡汤治虚人感冒无涉。再说柴胡“劫阴”,本有争议。是单味药劫阴?还是用在复方中劫阴?未见报道。张仲景说小柴胡汤的功效是使“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何来劫阴之弊!
在世界传统医学联盟带教
还有人问: 感冒初起,大多属太阳病范畴,难道虚人感冒就一定是邪在少阳?就一定要用小柴胡汤?
江老答: 虚人感冒,有属少阳,也有不属少阳的。但小柴胡汤出在《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该书除辨太阴病、少阴病脉证并治,其余各病均有小柴胡汤方证——可见小柴胡汤并不是少阳病的专方,而是从少阳之枢以达太阳之气的方药。重复说一下,少阳病的病因病机是“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大家知道,少阳的病位,外不在躯壳,内不在脏腑,就在腠理。体虚之人,卫外不固,外邪侵袭,可以直达腠理。所以体虚之人患感冒之后,不论邪气是否客于少阳,都可以运用小柴胡汤,旋转少阳枢机,匡扶正气,引领稽留于腠理的邪气外出。这种治法,与后世方书论治虚人感冒,多在滋阴、助阳、益气、养血上下功夫相比,境界高出许多。
更有人问: 虚人感冒,有亡津、亡血者,可以用小柴胡汤吗?如果用,方中半夏温燥,黄芩苦寒,是否该去掉?
江老答: 可以用,不去。为什么呢?因为复方的作用并不等于方中各个单味药作用的机械相加。《神农本草经》说:“人参味甘,微寒,无毒,主补五脏……”陈修园注:“主补五脏者,以五脏属之阴也……今五脏得甘寒之助,则有安之、定之、止之、润之、益之。故仲景于汗吐下伤阴之证用之,以救津液。”小柴胡汤用人参合甘草、大枣、生姜,匡扶中焦脾土元气,滋养汗源,为胜邪之本,从而使其他性味有偏的药物赖以扬其所长,而避其所短,则为有利之师,所以战无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