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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老爷走了,要通知的人很多。管家陈西又是打电话又是跑邮局发电报的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小厮们在忙着布置灵堂,席家的几个宗亲还围聚在席老爷的卧房里大哭不已。

席二爷率先走了出来,下了楼,喊了人从后院抬了口檀香木制的黑木棺材进来。

待灵堂布置好,席老爷的几个侄子抬着他的尸身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席锦书携着伤心过度的席太太走在他们后头,后面跟着聂莛宇还有席家的其他人。

铜钱垫背,嘴里含珠,躺在棺材里的席老爷面容慈祥得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在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一睡,睡塌了席家的一片天。

席老爷没咽气前,席二爷一直等着他咽气,可真看到席二爷咽气了,席二爷站在席老爷的棺材那竟然忍不住吼吼大哭起来。

一来他是真的有些舍不得他这大哥,席老爷在世时,对他们兄弟几个虽很严厉,但平日里也没少担待他们,他们一家老小能有现在的安稳日子过,全都依仗着席老爷,席老爷没了,他自然是伤感情的。二来他是在忧心席老爷走了,先甭管谁掌席家权,这席家日后在上海滩的位置肯定大不如前,他们的好日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越想他就哭得越伤心,他一哭,其他人也都又跟着哭了起来。没多久,席公馆内就哭声四起。

小厮在公馆门口挂上了白灯笼,没多久,一辆黑色的普利茅斯轿车停在了席公馆门口,下来的是汇丰银行的副买办龚子桥,也是席老爷的徒弟。

席老爷卧床那会,他正在东北帮席老爷打理那儿的钱庄。战争爆发后,东三省战事很吃紧,得知席老爷脑溢血后,他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这不昨晚刚到的上海,正准备天亮了来席公馆探望席老爷,结果就接到了刘管家的电话,说席老爷走了,他便立刻赶了过来。

龚子桥刚走进灵堂,看到席老爷的棺材,立刻跪了下来,对着席老爷的灵位,哭着叫了好几声:“恩师,庆生来晚了。”

席太太刚停下眼泪,看到他哭得如此悲痛,又忍不住跟着一起抹泪。席锦书从棺材边站了起来,走到龚子桥身旁,将他扶到了一旁的座位上,沙哑着喉咙,道了声:“师哥,路上辛苦了。”

龚子桥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会,后才认出她来,赶忙摇了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倒是没赶上见恩师最后一面。”

席锦书轻轻地拍了拍几下他的肩膀,算作安慰。

席家的其他人,以席二爷为首看到龚子桥出现,都沉了脸色,抿着嘴没说话。

整个上海滩的人都知道,席老爷一走,龚子桥是最有可能接任汇丰银行新买办的。上海滩的那些商行老板之所以先前都巴结席家,都是因为席老爷是上海第一银行的买办,大家都想通过他来办贷款。现在好了,席老爷死了,买办就要易主,以后谁还来巴结席家。

想到这,席二爷他们连带看龚子桥的眼神都变得嫉恨起来,好像是他逼死的席老爷一般。再看席锦书,还对龚子桥和颜悦色的,果真是丫头片子,不知大局,人家都要爬到你头上来了,竟还把人家当自己人。

哭过几旬,天也渐渐亮了,席家的人各怀着心事,席太太哭晕了过去,被人扶进了卧房休息,就剩下席锦书跟龚子桥还跪坐在席老爷的灵位前,两人一边烧纸,一边时不时地搭嘴说上几句话,大多都是些客套话。

此刻在整个公馆里最无所事事的就是聂莛宇了,虽说他已经答应陪席小姐唱戏了,可是他这戏着实不怎么好唱。

看席家人看他的眼神,他也猜到席二爷他们已经知道他跟席小姐“关系匪浅”了,只不过大家现在都忙着葬礼的事,他们抽不得功夫来盘问他。

没人理会他,聂莛宇也落得个清闲。等天再亮点,大半个上海滩的人都会来席公馆吊唁,他正好趁这个时候好好想个说法,好到时跟那些人解释他跟席小姐的关系。

要知道他俩一个是黄金单身汉,一个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突然有了个四五岁的孩子,要编个像样的故事让人信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这事再难也难不倒聂三公子,到底怎么说,聂莛宇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反正横竖不过就是个不要脸面,他都已经是个被戴过绿帽子的二婚头了,脸面这种东西哪有钱来得重要。

至于那席小姐,他朝灵堂那看了一眼,瞥到那人一身清冷素服侧对着他跪坐在那,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可是他未来的财神爷,岂能丢她的脸面。

天方出现了鱼肚白,天色越来越明亮,停在席公馆门口的汽车越来越多了。

席太太休息了会回了灵堂,席锦书跟着席二爷还有几个长辈一同去门口迎接吊唁的宾客。经过聂莛宇身旁的时候,席锦书朝他看了一眼。

聂三公子收到席小姐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打起精神,不顾席二爷吹胡子瞪眼,厚着脸皮跟着他们一道去迎宾。

来的都是些上海滩的商业权贵,席大小姐刚回国都没见过,不过聂三公子却熟悉得很,好几个还是他还跟他们一道喝过酒。

那些人一来先是礼节性地慰问了下席小姐,让她节哀,后由聂莛宇领着去了席老爷的灵堂拜祭。其中不乏熟人话多的,半路上就跟聂三公子唠嗑起来,眼神飞舞地调侃聂莛宇:“以前只知道三公子人脉广,竟不知你跟席老爷还认识。三公子可来得真早,这是又嗅到什么钱味了?”

说话的是城南洋布行的小开金永书,自从聂莛宇开了纱厂以来,没少跟他做过生意。

因为金家跟席公馆隔得很进,不过两条马路,所以天一亮,他就来了。

聂莛宇看着他,不怒而笑道:“不早,昨半夜就来了。”

金永书惊呆了下巴,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一脸诧愕地盯着聂莛宇打量了一番,只见这聂三公子一脸的倦容,白皙的脸上可见青黑色的黑眼圈,下巴还有点点青色胡渣冒出。都知道三公子要好,注重仪表,这种胡子邋遢的样子倒真不像他,难不成真昨晚就来了。

“昨半夜在这的都是席家自己人,你来这干什么呀?”因为太惊讶了,金永书直接连尊称都给聂莛宇省了。

聂莛宇清咳了一声,回头朝还在门口迎宾的席小姐看了过去,发现席小姐正看着他们,他偷偷朝席小姐抛了个媚眼,转过头正要跟金永书解释,突然感觉到大衣的衣摆被人给拽住了。

“爹,我饿了。”一道怯生生的儿音从下方响起。

聂莛宇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丧服的小男孩正仰着头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不是他之前在席老爷床前看到的那个小孩子还是谁!

这席家的难不成个个都是戏精,这么小的孩子都会唱戏了,瞧这声“爹”叫得,多溜啊!

金永书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席世恩,咧着嘴,用胳膊撞了下聂莛宇,小声道:“三公子,这孩子叫谁爹呢?”

聂莛宇没有直接回他,而是弯腰将抱着他大腿的席世恩从地上给抱了起来,然后微笑地跟金永书解释道:“见笑了,金老板,这是我儿子。”

“三公子说笑呢!你啥时候有这么大的孩子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金永书哈哈地干笑道。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怪我,之前年轻不成熟,对不住他娘,气得他娘怀了他都不告诉我,去英国待了五年,他外公走了才告诉我。”聂莛宇一脸怜惜地望着席世恩,满是自责地说道,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门口。

席锦书已经迎完宾客正朝内堂走来。

金永书顺着聂莛宇的目光看向一脸肃穆的席锦书,忍不住追问聂莛宇道:“你说的这孩子娘不会是席大小姐吧。”

“正是。”聂莛宇看着金永书眯着眼答道。

金永书吞了口口水,他今天是来吊唁的,可没想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

这聂三公子什么时候跟席大小姐勾搭上的啊!等等,五年前,席大小姐不是才女高毕业吗,十八岁,天啊!这聂莛宇也太丧心病狂了啊!怎么能这么毒害良家少女!怪不得当初席老爷突然送席小姐去英国,敢情是发现女儿被三公子戏玩了,想遮家丑,所以才把席锦书送出国的。什么留学念书是假,原来出去生娃才是真。

啧啧,果然,这上海滩的名媛都是有故事的。

这么串起来,也就都说得过去了。两年前,本来眼光很高的聂三公子突然跟百乐门的头牌舞女好上了,还不顾长辈反对,把人娶进了门,那时候好多人都说聂莛宇被沈妍筠下了降头,中了她的迷魂汤,现在看来这聂三公子不是吃了迷魂药,而是因为跟席大小姐分手后受了情伤,找舞女治愈呢。

哎呀,他真是太聪明了,金永书忍不住为自己称赞道。

见金永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聂莛宇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朝金永书道:“现在金老板知道我为何昨夜就来了吗?”

金永书连连点头:“了解了解。”

他们刚聊完,席锦书已经走到了聂莛宇的身旁。

席世恩见到她,伸出手,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娘,抱抱,我饿。”

席锦书没有抱他,只是转过头冷着脸朝聂莛宇道:“这会人多我走不开,你先带他去厨房弄点吃的,然后找个人带你去我房间把脸给清理下,胡子都出来了,一会还要见人呢。还有衣服也换了,丧服我让陈叔给你准备了。”

“晓得了。”聂莛宇一脸听话道。

席锦书没再理会他,绕过他们,又回了灵堂。

聂莛宇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一旁的金永书看着,不由得暗自称叹道:“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聂三公子竟是个妻管严!” qhcvEvT/oxWVtnXyyBQNX35g3o+vkY/5xAblH5aWv2rJJCghUQ18JPgBIV1/ga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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