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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君一笑

山河拱手,

第八章

1

回到聂公馆,离九点还差一刻钟,聂书涵还没有回来。

聂家几位太太闲着无聊,三缺一,硬是拉着聂老爷一道打起了麻将。

席锦书跟着聂莛宇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坐在南边座位的聂老爷虎着张脸在给钱,开局到现在,他还没有胡过一把。虽说他是家中管事的,可聂太太们也没打算让着他,都把他当冤大头宰着呢。

也许是因为孙子回来了,聂老太太今日起色看上去好了许多,脸上也多了好多笑颜。她坐北方,正对着大门,是第一个发现席锦书他们回来的,看到席锦书,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瞥到她身旁的聂莛宇时,老人脸上又笑开了花。

“莛宇,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给奶奶捶捶肩,坐得我可累了。”聂老太太笑着招呼孙子过去。

聂莛宇笑了笑,拉着席锦书的手一道走了过去,站在了聂老太太身后给她一边揉肩膀,一边看牌。

聂太太打了个幺鸡出来,抬眼扫了席锦书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锦书啊,书涵呢,她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

被点名了,席锦书唔了声回:“陆公馆那边今日办的原来是个相亲舞会,上海滩那些有头有脸的公子哥跟小姐们去了不少,我看书涵还没有男朋友,就让她留了下来,我先出来准备去行里加班,没想到半路遇到了莛宇,就先回来了。”

“相亲舞会,这名头听着新鲜,上海滩好像很少有这种宴会。”聂二姨太觉得稀奇地插嘴道。

席锦书点了点头,继续回:“听说是陆小姐提议办的,陆小姐先前一直在北平念书,可能北平那边流行这种。”

“话虽这么说,可你也不能把书涵一个人留那啊。我们书涵不像你,习惯了跟男人打交道,她一直待在家里,平日里连个男的都见不着,从小见到男生说话就磕磕巴巴的,你把她单独留下,她不慌了才怪。万一要遇到那些浪荡子,被欺辱了怎么办?”说话的是聂老太太,她只要一开口,对席锦书便是一顿责备。

长辈为尊,又知聂老太太就是这个脾气,席锦书已经见怪不怪了,表情平静,丝毫不动气地解释:“奶奶不用担心,那有张家的姑娘陪着她,还有李璨恒也在,不会让书涵吃亏的。”

怕惹聂家的人生气,她故意没提荣湛林。

“张家的姑娘,是哪个姑娘啊?”

“张成广家的。”

“张成广?莫不是就是去年那个刚搬到上海来的收藏家?”聂老爷也好奇地问了一声。

席锦书点点头:“正是,就是北平过来的那个张先生,听说他跟爹您认识。”

“岂止是认识,我们俩也可算是生死之交了。先前我们都在北平的时候,他没少来我那串门。后来他去了陕西那边收东西,一去就去了好多年。之后又听说他跑去了国外,在洋人那边发了财,回了上海。我也一直没有机会与他联系,没想到这就碰上了。既然是成广家的丫头,那有她陪着,书涵是不会有事的。那丫头我见过,那会她才一人高,调皮得像个男孩子,机灵得很。”聂老爷絮絮叨叨了一番。

席锦书微笑地附和:“是的,爹,张姑娘聪明得很。”

说到张成广,聂太太她们也起了兴致,缠着聂老爷问东问西。

“老爷,我听说那个张成广是个收藏大家啊!他家里全是年代很久的古董,什么古代贵妃的首饰都藏了好几箱,都精致得很。您看您跟他那么熟,能不能帮我去讨几件玩玩。”聂二姨太拉着聂老爷的手臂撒娇道。

聂太太嫌恶地瞪了她一眼:“那都是死人戴过的玩意,要回来你敢戴吗,也不嫌晦气。要我说,要点文房四宝才是真的,先前我看锦书家书房摆的那些就挺好,世恩现在正在学习的阶段,让他练练书法陶冶下情操也好。”

“这提议倒不错,锦书啊,你看什么时候方便,问问那个张小姐家里的电话,我去约张先生喝茶。”聂老爷转过头朝席锦书吩咐道。

席锦书听话地回道:“我明天就去问。”

聂老爷满意地“嗯”了声,继续打牌。

聂太太跟聂二姨太你一句我一句地呛着嘴,席锦书站在一旁听着有些无聊,下意识地朝聂莛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他也在看她,脸上同样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上楼吗?”聂莛宇瞟了眼楼上,对着席锦书比了比嘴型。

席锦书对他眨了眨眼睛,表示愿意的。

聂莛宇喊了王妈过来,让她继续给聂老太太按肩,然后朝诸位说道:“你们继续玩,我跟锦书先上楼去看看世恩。外面下雨了,身上有点淋湿,还得洗个澡。”

“淋雨了不早说,还杵着干吗?快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别冻着了,你现在身子刚好,可得小心点才是。刘管家,你赶快去给三少爷烧点热水去。”聂太太急着喊刘管家。

刘管家在厨房遥遥地应了一声。

聂莛宇没再多言,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拉着席锦书的手朝楼上走去。

席锦书感到难为情地想要挣开他的手,他却攥得更紧了,并得意地朝她挑了挑眉。

席锦书脸上一阵羞红。

看两人这样,聂老太太恨恨地别过了眼去,索性不看他们,嘴里不满地嘟囔:“长辈们都在呢,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有伤风化。”

“嗳,妈,你少说两句,别让人听见了。”聂老爷听不过地制止,“人家小两口那么久没见,亲密点也是应该的。难不成你真想他们像外面人说的那样散了啊!咱们聂家可再也丢不起这样的脸了。”

见聂老爷发火了,聂老太太们也不敢再说下去。

聂二太太赶紧出来做和事佬,故意打了个二饼出去,放炮让聂老爷给胡了,气氛这才缓和了些。

到了三楼,聂莛宇先回了卧室,席锦书则去书房看席世恩。上楼前,她听聂太太无意间提了一嘴,说席锦书在书房里做聂老爷布置的功课。

不同于聂家的女眷,聂老爷对席世恩的功课很是重视,尊的还是严师一派。

席世恩本就是个软糯的性子,在聂家生活随席锦书都是走的小心翼翼风,面对严厉的聂老爷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所以就算听到席锦书跟聂莛宇回家的说话声,他也不敢擅自下楼来。

昨日席锦书过来,他突然跑了下来,后来还被聂老爷训了一顿,说男孩子该荣辱不惊,他不够淡定。

他才不过六岁,为啥要淡定呢。还有,啥叫淡定呢!是不是安静啊!他安静的时候,可安静了,这不是看到娘了么!

席锦书站在书房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听到席世恩轻咳了下,才拧开门把走了进去,发现半大的孩子坐在硕大的棕色书桌旁,两只眼睛红得像小兔子。

“怎么哭了呀?”席锦书快步走到席世恩面前,抱起孩子,低声问。

席世恩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小声地嗫嚅:“爷爷让我背论语,我好多字不认识。”

“哪里,我教你。”席锦书道。

席世恩将论语集翻开,把聂老爷要求背的给席锦书看。

席锦书瞥了一眼,内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也难为席世恩了,聂老爷让他背的这篇是中学生该背的,里面有很多生僻字,别说席世恩不认得,就算比他大几岁的孩子也未必识得。

席锦书耐心给孩子在不认识的字上面标注了下拼音,然后教席世恩念了几遍。

记性上,席世恩虽不是席锦书的孩子,但也随了席家的人。会读后,他念了几遍就会背了。

席锦书让席世恩把文章背给自己听了遍后,抱着他问:“他回来了,要去看看吗?”

席世恩知道席锦书说的“他”是聂莛宇,本来他挺喜欢这个“爸爸”的,但是今日看起来明显不是很想见他。

席锦书发现了席世恩的异样:“怎么了,世恩,你不想见他?”

听她这么问,席世恩当即激动地啜泣起来,嘟着嘴控诉:“我不想见他,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席锦书不解地问。

“都是因为他,同学们才叫我小汉奸。”

“什么小汉奸?”席锦书瞬间蹙起了眉头,表情严肃地问席世恩。

席世恩咬着嘴唇光哭不答。

席锦书喝住了他:“不要哭了,先把事情说清楚,我是不是教过你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席世恩点点头,拼命地将眼泪往回憋,从一旁的小书包里拿了本封面被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画本出来递给了席锦书。

席锦书接了过来,只扫了一眼,没有翻开,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同学们说你把钱送给蒋先生,蒋先生又把钱送给日本人,日本人拿钱买子弹打我们中国人,所以你是汉奸,我是你的儿子,我是小汉奸。可我之前在席家,那的叔叔婶婶告诉我,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人,你不会把席家送出去的……呜呜……所有我讨厌他……”

席世恩哭着还没有说完,席锦书一把抱住了他,叮嘱道:“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特别是在这个家了,不准再说了。还有,不管同学们再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世恩,你只要记得一点,我们不是汉奸,我不是,聂莛宇也不是,你更不是,所以不要记恨他。总有一天,我们会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是个中国人。”

“娘,我恨日本人。”席世恩哽咽道。

席锦书给他擦干了眼泪:“世恩,我们都恨,可光靠恨赶不走日本人,我们得变强大才可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男子汉,不要随便掉眼泪知道吗?”

席世恩听话地点点头。

席锦书抱着他又安抚了一会,然后带着他离开了书房,送他去一楼背书给聂老爷听。

出来的时候,娘俩脸上都带着微笑,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书房的那番谈话。

席世恩站在聂老爷身边背书,席锦书回到了三楼。

回卧室之前,她去书房拿走了席世恩给她看的图画本。

2

席锦书走到了她与聂莛宇的卧室,还未伸手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聂莛宇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还未擦干,他身上漂浮着沐浴乳的香味,显然是刚洗过澡。

“在教世恩做功课吗?去了这么久。”聂莛宇有些埋怨地朝席锦书道。

席锦书将藏有图画本的大衣裹紧了些,低低地“嗯”了声。

聂莛宇朝她身后看了一下:“世恩呢,没跟你一道过来?一年没见了,不知道这孩子长大了多少。”

“在楼下背书给你爹听呢,你刚回来,累了一天了,赶紧去休息吧,明天再看他吧。”席锦书说完,低着头要进屋。

聂莛宇让开道了,让她进来,一脸殷勤:“水我给你放好了,你去洗澡吧。”

席锦书怔了下,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进了卧室内的浴室,关上了门。

聂莛宇若有所思地对着她的背影望了一会。

进浴室后,席锦书并没有急着脱衣洗澡,而是将席世恩的图画本拿了出来,准备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明天去上班前带出去在路上丢掉。

她倒不是真怕聂莛宇看见这些,而是担心他知道骂他们内奸的事后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他身上的伤刚好,不宜动怒。

找了一通,也没几个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席锦书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梳妆台底下的抽屉上。

她刚抽开最后一层抽屉,浴室的门就被人推了开来。她快速地将本子藏好,关上抽屉,起身,转头看着闯进来的聂莛宇。

“有事吗?”席锦书表情镇定地问聂莛宇。

聂莛宇抬了抬手中抱着衣物的手解释:“你睡衣忘拿了,我给你送进来,怎么还没洗?”

席锦书看了眼他手上拿着的粉丝丝绸睡衣,目光触及到睡衣里面夹着的内衣裤边沿,她的脸顿时发烫了起来。

几步上前,慌张地从他手中接过衣物,她红着脸送客:“我刚洗了个手,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聂莛宇瞥了眼她干净得不带一点水渍的手,眉头微皱了下,没有多问,识相地出了浴室,带上了门。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席锦书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赶紧把门给反锁了,抱着换洗的衣物去了浴缸那,开始脱衣服洗澡。

因为有心事,席锦书洗得很慢,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担忧。

虽不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但是现在的聂莛宇对她的感情跟以前有着极大的不同。

说来也可笑,过去她一直期盼着他心里能有她,如今他心里真有她了,她却不是很高兴。

旁人不知道她这人最不喜欢勉强人,特别是勉强来的感情,她更不喜欢。可对于聂莛宇,她总是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怕他在外头等急,沉思了一会,她从浴缸里爬了起来,快速地擦干身子,套上衣服,走了出去。

出门的一刻,她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想法,深深地吸了口气,朝聂莛宇走了过去。

他们都已经结婚了,该发生的事迟早都要发生的。

许是喝了咖啡的缘故,聂莛宇一点困意都没有,席锦书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报,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他刚泡好的茶,想着她过会可能会喝上一些。

席锦书脚步轻缓地走到了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不稳地喝了一口,目光望向楼下的院子,装作随意地问:“你在看什么报纸?新出的扬子晚报吗?”

聂莛宇闻言,从报纸后面露出双眼睛来,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可不是,上午坐船的时候无聊买的,看了一半没看完,这会睡不着瞎看看。你穿这么少出来不冷吗?”

他刚说完,一道秋风吹来,席锦书双手抱着肩膀,瑟缩了一下。

聂莛宇连忙起身:“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别回头冻感冒了。”

话落,未等席锦书出声,他便匆匆进了屋。

席锦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她低下头来,又喝了口茶,随手拿起了他扔在一边的报纸,刚翻开,看到报纸头条上写着的“花蕾”两字后,她眼皮微跳了下。

果不其然,报纸的正中央放着的就是她先前与荣湛林会面,在街上一辆汽车经过,差点撞上她,荣湛林拉住她,她撞在他怀里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标题那叫一个不堪入目,什么“著名名媛,抛夫弃子,当街私会小情人”。

席锦书虽也知道那些花边小报一直在乱写她跟荣湛林,可这是她头一次看这种小报,没想到他们竟写得这般无耻龌龊。

这么不着边的新闻她自己看到也就算了,可偏偏聂莛宇看了。

还什么“扬子晚报”,他这是在纯心耍她玩么。

她气得当即要把报纸撕碎,聂莛宇正巧拿着件大衣走了出来,见状,连忙制止了她。

“别撕啊,我还没看完呢。”他惊呼道,急忙从她手中抢过报纸,将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笑着故意调侃她:“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别说这小报记者还挺会胡诌的,光凭一张照片就能把你跟荣湛林的事描绘得有声有色,别说外人要信了,我看着都觉得真。不过,故事讲的挺好,就是这拍照水平不行,把你拍丑了,你可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席锦书被他说得脸颊发烫,又羞又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披着衣服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就要回屋。

聂莛宇一伸手,搂住了她的细腰,稍微用力,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她跌坐在了他的腿上,红着眼恼怒地挣扎,他两手一圈,将她紧紧抱着,头贴着她的侧脸,温热的呼吸扑散在她的脸上。

“跑什么,我知道你跟他没事。改明儿,我找那几个小报记者过来,给我们俩也拍一组,让大家看看什么叫郎情妾意。”说罢,他的唇轻轻地咬着她敏感的耳垂。

席锦书浑身像煮熟的虾子一般发烫起来,想要出声制止他,然而刚开口,他的唇便贴了上来,柔柔地啃噬着她的唇瓣。

她已经尝过一次他这般亲吻她的感觉了,那太让人窒息了。

她受不了,也招架不住,本能地想要逃离,他却像看出了她的意图,一只手紧紧地扣住她的后脑勺,逼着她回应他,另一只手穿过大衣,探进了她的睡衣。

她浑身如触电一般,开始微微发喘,双手推着他坚实的胸膛,低声呢喃:“不要,莛宇……”

他停了下来,眼神炽热地看着她,嗓音嘶哑:“真不要?”

席锦书急得都快要哭出来,这种感觉太陌生了,她如被冲到沙滩上的鱼,快渴死的感觉。

脸火烧般烫着,她羞涩地低下头,埋进他的怀里,不要了脸面,乞求:“不要在这里。”

得到了准许,他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朝屋内走去。

风吹乱了席地的窗帘。

黑色的大床上,他动作轻柔地脱去她的外衣,细细地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双眼迷离地望着他,柔弱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一股莫名的酸涩感在她的心底蔓延着。

她喜欢他这样爱她,很喜欢,却又很怕。纵使她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多么的骨干冷硬,可是在这张床上,在他的面前,她不过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女人,还算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她想过了,过了今晚,她就什么都告诉他,世恩的身世,她嫁给他的理由,她都要告诉他,她不想欺骗他任何,她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她的生涩让聂莛宇几乎疯狂,明明在外人眼里他们已经有了个六岁大的孩子,可她却让聂莛宇感觉她不过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等着他去采撷。

他温柔地亲吻着她,像个愣头小伙子,又紧张又激动又渴望。

待他忍不住地想要了,淡淡的血腥味自风中漂浮,是她月事来了。

聂莛宇无奈地停下动作,起身下床去浴室拿了毛巾端了热水出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洗着身子。

她羞红着脸,待他倒水时,拿了月经带带上,重新穿好睡衣,躺在床上,一张小脸全部埋进了被子里。

他出来便看到了这幅景象,床上像裹了直硕大的蚕蛹,一动不动,只有小声的啜泣声传来。

怎么还哭上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摸了摸头,光着身走了过去,快速地钻进被窝。折腾了一番,他的身子有点凉,正好让他降了些火。

她背对着他,他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小声地安抚:“不哭了,小聂太太,我们来日方长。”

本来心里酸得慌,听他还这么胡说八道,她气得差点要打人。刚伸手,被他一把翻过了身子,正对着他,他的唇贴了上来,轻轻地吻去了她的眼泪。

“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该逗你玩。小聂太太哪里不开心,跟为夫说,为夫给你赔礼谢罪。”他还是一副洋特兮兮的样子。

席锦书红着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半晌,才幽幽地说了声:“肚子疼。”

突然觉得她很像个孩子,他心里咚地一疼,伸手摸上了她的小腹,小心翼翼地给她揉着肚子:“这样有没有好点?”

她没吭声,只是将头往他的怀里埋深了些,困倦地闭上了眼眸。

越陷越深,她该如何是好。

3

黄浦区淮海中路的“恒源纱厂”一大早就开了门,今日厂里要给哈尔滨那边出一批货,负责装箱的工人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排,工头站在前头发号施令。

聂莛宇的车驶进厂里的时候,工头老李刚给工人们分配好工作,正要进厂房,见到车过来,停下脚步,眯着眼看了一会,觉得这车牌号有点眼熟,还未反应过来,聂莛宇便已下了车。

看到来人,老李当即激动地拍了下脑门,咧着嘴朝聂莛宇走了过去,招呼道:“聂三公子,您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来这怎么不先跟我们打声招呼啊!聂少奶奶前几日还来咱们厂里核账了,都没说起您要回来。”

聂莛宇笑笑,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包烟出来,抽了一根给老李:“我昨晚刚回来,她也不知道。本以为我不在,这厂要倒,这会看来,好像厂里运转得挺好的。”

“那可不,这也得感谢聂少奶奶,都因为她管理得好,我们厂里才能一直稳住你在时的业绩,一大厂子的工人才能有饭吃。虽然三少奶奶不是天天来我们厂里,但是对这个厂她还是很上心的,厂里生意差的时候,都是她抽出时间,自家生意不做,跑来给我们厂里揽生意。生意好的时候,工人们忙得一直在加班,她人好,不仅给工人们涨了工资,还经常让人送夜宵给我们吃。我们厂里,大到管理层,小到清洁工,没有一个人不说聂少奶奶好的。聂三公子,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咱们厂里人都说,您能娶到少奶奶这样的好太太,真的是您的福气了,整个上海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羡慕你。”老李一脸兴奋地跟聂莛宇说道。

聂莛宇目光望着工人们从厂房里搬出来的一个个箱子,微笑道:“大家说的没错,娶到小聂太太确实是我的幸运。对了,这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是要运去哪里的?”

“都是新出来的棉纱和白棉布,是要运往哈尔滨的,是聂少奶奶接的单子,要的量很大,对方钱已经一次性付清了。”老李回。

“哈尔滨?”聂莛宇皱了皱眉头,疑惑道:“那边不是一直在打仗吗?这么多的东西,怎么运过去?”

就算运过去,又会有谁需要这么大量的棉纱与棉布。

后一句,聂莛宇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内心思忖着。

老李实诚地回:“聂少奶奶只让我们送去码头,说漕帮的人会帮忙运。漕帮专走水路,运输一向靠谱,所以应该是没问题的吧。这不是今年咱们第一次给哈尔滨运货,之前也运过一次,也没听说出啥事。”

聂莛宇“嗯”了声,瞥了那些箱子,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他去厂里逛了一圈,最后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跟他走之前没什么两样,她的东西很少,只有一把木算盘,还有一套茶具,办公桌的抽屉里还藏了几包茶叶。

如此老旧迂腐,倒很像她的作风。

聂莛宇忘了他是怎么爱上席锦书的,按理说,以前他对这样的女子是完全不敢兴趣的,什么穿旗袍,喝老茶,打算盘,这种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个旧社会女子的形象,他一个新时代公子,怎么喜欢那种无趣的女子。

可真接触了席锦书,他才发现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她生来就是矛盾体,她身上有旧社会遗留的古韵,也有新式的洋派文化。她有着东方的气质,还有西方的美。

他越是了解她,只会越被她迷住。

比如,他以前只知道她聪明,却不知,她如此聪明能干又充满韧劲。

想起她蜷缩在他怀里那瘦弱的身体,他无法想象这幅羸弱的躯体里蕴藏了多大的力量,却知为了拥有这份力量,她需要吃多大的苦。

她比他离开上海前活脱脱地瘦了好几圈。也是,这般辛苦,换其他世家小姐,早就倒下了。她却还是那么笔直地站在这里,像纽约的自由女神像。

内心涌过几丝心疼与自责,聂莛宇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桌上的那个木算盘,突然很想去见她,抱抱她,跟她说,你辛苦了,小聂太太,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做个小女人了,因为你的男人会帮你扛下所有的重担。

想着,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匆匆离开纱厂,他驱车朝汇丰银行的方向驶了过去。

半路上,经过花店,他一时兴起,下车进去买了几束白百合。本想买玫瑰,但又觉得不衬她。

汇丰银行内,从早上八点一直忙到十点,两个小时,席锦书忙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送走上午最后一个预约的客户,她这才得以喘息,躺在办公椅里休息了会。刚准备闭目养神,就听到电话铃响,接进来,秘书告诉她,荣湛林来找。

想他应该是来给她看新改的飞机图纸,她没有犹豫,直接让秘书把人放了进来。

荣湛林给席锦书带了生煎。

早饭是在聂公馆吃的,聂公馆的人都起得很早,所以席锦书吃早餐也吃的早。这不,忙完,肚子早就又饿了。

看到荣湛林手中拎着的生煎包,她当即高兴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去,不客气地直接从他手中抢过纸袋子,用手拿了个生煎出来,塞进了嘴里。

她这般随意的样子也就在荣湛林面前表现得出来,两人毕竟是从小认识的,不需要像面对其他人那般装腔作势。

怕她噎着,荣湛林坐到了茶几旁,给她倒了杯茶,开玩笑道:“书姐,你吃慢点,不知道的还以为聂家虐待你了。”

席锦书瞪了他一眼,口齿不清道:“别胡说八道,回头让人听见了,又不知道怎么乱写了。对了,我昨天看到新出的花边小报,又写咱俩了,听说这报纸卖的很火,你爹估计也知道了,他怎还放你出来?”

“我又不是犯罪分子,想出来自然就能出来了,再说了,我爹苛待我,我娘帮我的呀。”荣湛林得意地朝席锦书眨眨眼,忽然又觉得不对:“等等,书姐,你不是从来不看那种报纸的吗?你昨天是怎么看到的?是不是聂家人给你的?他们因为报纸上写的又对你发难了?”

荣湛林脸上露出几丝焦急的表情,席锦书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水,润润嘴道:“这倒没有,是莛宇回来了,他买的报纸,我不小心看到了。”

“聂莛宇回来了?”荣湛林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强装自然地问:“怎么没听你跟聂三小姐说起过。”

听他先提起聂书涵,席锦书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望着荣湛林微笑:“对了,忘了问你了,昨晚你跟书涵玩得如何?我们睡得早,我都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就今早看到她心情挺好,估摸你俩相处的不错。”

“还行吧。”荣湛林心不在焉地回,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席锦书刚说的“我们睡得比较早”几个字上。

虽说理智告诉他不要在意那些,席锦书已经结婚了,她跟聂莛宇同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感情上,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因为他了解她,她不是那种爱主动在嘴上提夫妻事的人,她跟聂莛宇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很明显,他能听得出来,她对聂莛宇的感情又深了一些。

荣湛林内心有股酸涩滋生,但又无可奈何。

席锦书听出他语气里的泱泱,不由得蹙起眉头,仔细地打量着少年,问:“怎么,你们相处得不快吗?应该不会吧,书涵是个性格脾气挺好的姑娘,跟你温吞的性子也搭,你们在一块,不至于会吵架吧。”

“书姐,你多虑了。我跟聂三小姐处得挺好的,没闹什么矛盾。”

“那就好。书涵一直在家照顾聂老太太,很少出来玩,你若有空的话,可以多约约她。”席锦书提议道。

荣湛林听得当即撅了起来,有些不耐道:“书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也成年了,是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书涵又是我了解秉性的姑娘,我想……”

席锦书还没有说完,荣湛林陡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难得生气地朝席锦书拔高音调:“书姐,你误会了,我说跟聂书涵处得来,只不过是还算聊得来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还没有娶亲的念头,你快别给我点鸳鸯谱了。”

席锦书被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惊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愣怔地看了他一会,忽而叹了口气,收起脸上的笑,变回以往那严肃的模样,抱歉道:“是我多嘴了。”

荣湛林懊恼地站在原地,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正当荣湛林打算先开口邀请席锦书出去吃午饭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了开来,聂莛宇抱着花出现在了门口。

望着表情凝重的两人,他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是不是该晚点进来?”

荣湛林不答,在看到聂莛宇的那一刻,他的心气就被打掉了大半,一副没劲的样子。

倒是席锦书出声拦住了聂莛宇:“你找我有事?”

聂莛宇笑笑,抱着花走了进来,将花送到了她怀里,然后背靠着席锦书的办公桌,双手环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望着一脸困窘的荣湛林道:“也没什么事,我去厂里看了下,顺路过来接你吃午饭。倒是荣五少过来是找你有什么事吗?”

说完,他转头看向席锦书,故作天真地眨巴着眼睛。

“小聂太太,要不吃完午饭,我们去找记者拍个照吧。”他坏笑着说。

知他是什么意思,席锦书顿时红了脸,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没工夫陪你胡闹。”

“湛林,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席锦书朝荣湛林说道。

荣湛林面露难堪地摇了摇头,拒绝:“不用了,我约了同学一起吃饭。书姐,那我先走了,我下次再来找你。聂先生,有机会再见。”

未等席锦书他们阻拦,荣湛林便慌慌张张地抱着文件包离开了席锦书的办公室。

碍于聂莛宇在,席锦书没有叫他把文件留下。

“走得那么急,你们是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聂莛宇嬉笑着看着席锦书。

席锦书又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他。

4

午饭是去苏记吃的,席锦书刚吃了生煎,没多大胃口。

聂莛宇随便点了几个偏席锦书口味的家常小菜,反正对他来说,吃饭是次要的,看看她才是真的。

菜还未上来,小厮先给他们上了茶水。

聂莛宇给席锦书倒了杯茶,递到她的面前,随口问:“荣湛林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席锦书低头喝了茶,淡淡道:“没什么事,他就是来找我让我给他看一下学术上的文件,正巧我懂得一些。”

聂莛宇了然地点头,帮她用开水烫了碗筷。

“你跟那荣五少关系很亲?”他突然地来了这么一句。

席锦书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她抬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微笑地看着自己,眯着眼等自己回答。

她内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他嘴上不说,心里可能还是在意那些报纸上的胡诌的,便认真地看着他解释:“我一直把湛林当亲弟弟,我们打小就认识,因为年龄差的不大,还算聊得来。我跟他根本不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我们的关系很纯洁,所以你不用多想。”

“我没有多想,报纸上写的那些,我从来就没有当真过,我知道你跟荣湛林没什么,我今天问你只不过我有点好奇,席荣两家不是因为你哥跟荣三小姐的婚事闹掰了吗,荣老爷怎会允许荣湛林频频来找你?”聂莛宇脸上露出几丝困惑。

“席荣两家的恩怨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如今我爹跟我哥都不在了,荣三小姐也已经觅得如意郎君,荣老爷并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就算对我们席家还有怨,也不会拿小辈出气。何况,我又没害过湛林,除了闹出那些不堪入目的绯闻连累了他。湛林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来找我都是有事,荣老爷自然是知道儿子秉性的,所以拦归拦,不过是拦给别人看的,不然若他真想拦着,湛林怎么跑的出来。”席锦书坦然地解释道。

聂莛宇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下去。

菜上来了,他给她夹了块桂鱼肉,席锦书低声说了句谢谢,还未吃完,他又给她夹了块排骨,然后是鸡翅,青菜,西蓝花……

席锦书有些应接不暇,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这一顿点的菜不仅偏她口味,而且都很富营养。

席锦书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你太瘦了,多吃点。”

知他是真的在心疼她,她默默地低下头,细微地“嗯”了声,专心吃菜。

吃了一会突然听到聂莛宇问她:“我刚无意间听见你跟荣湛林在聊书涵,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闻言,席锦书手上的筷子停了下,将自己想撮合荣湛林跟聂书涵的事跟他提了一下。

聂莛宇听完,眯着眼笑了起来:“我若没猜错的话,那荣五少铁定是拒绝了你的好意。”

“你怎么知道?”席锦书惊讶道。

聂莛宇身子朝她坐近了些,侧头,在她的耳边低声嗤笑道:“因为他……喜欢你。”

“你别胡说。”席锦书当即红了脸,恼羞成怒地瞪着他道。

聂莛宇依旧在笑,身子坐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有没有胡说,你以后就知道了,小聂太太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招蜂引蝶了些。”

“你……”席锦书还想斥责他几声,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来人,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席小姐,这么巧,又见面了,哟,聂先生回来了,有段时间没见,聂先生清减了不少。”石原正信脱下头上的帽子,脸上带笑地跟他们打招呼。

席锦书没有回答,倒是聂莛宇机敏地接话道:“没想到石原先生还记得我,之前在聂公馆见面,没能好好招待先生,请先生莫挂在心上。”

“聂先生言重了,上次的事是石某叨扰了。不过那都是为了公务,也请聂先生切莫介怀。”石原皮笑肉不笑地跟聂莛宇伸手言和。

聂莛宇大度地握了下他的手,然后很快地松开,转头朝席锦书道:“小聂太太,你先前不是说胃口不好,有点恶心想吐吗,这不,反正吃不下了,我带你去看看郎中,不会是又怀孕了吧。”

知道他想摆脱石原正信,可这么说未免也太过了些。

席锦书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他,直接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石原道歉道:“抱歉了,石原先生,我身子有点不大舒服,今日就先走了,改日有空再请先生喝茶。”

石原双眼微眯了下,眼里闪过几丝寒光,但脸上依旧带着笑:“席小姐客气了,身体要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石原转身进了离席锦书他们座位不远的包间。

聂莛宇搂着席锦书的肩膀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走吧。”

席锦书应了声,两人心照不宣地离开了饭馆。

“真是白白浪费了一桌好菜。”路上,聂莛宇感到可惜地说道,然后转头看了眼副驾驶座上沉默的席锦书,嬉笑地问:“小聂太太,你刚吃饱了吗?”

席锦书恍然回过神来,呀了声,点了点头:“你呢,你都没吃什么,前面有个面馆,要不停下来,我陪你吃碗面?”

“不用,我看你吃就饱了,你下午还有工作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晚上璨恒设宴,我再来接你。”

“嗯。”席锦书应许了。

没多久,到了汇丰银行门口,聂莛宇停下车来,席锦书要开门下车,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惊讶地回头看他,眼里有些困惑。

他定定地看着她,笑了笑,然后伸手抱了抱她,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应该再早点回来的。”

席锦书愣了愣,又听到他继续道:“别担心,有我在,你不用怕。”

说完,他放开了她。

席锦书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这番话应该是因为刚见了石原的缘故。

他是在紧张她?

她的确忌惮石原,不知他突然接近她有何用意,但她以为她把她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聂莛宇一眼看穿了。

他是在乎她的?

席锦书心头微微一暖,漆黑的眼眸深深地望着他,伸手握住他修长的右手,对着他微微地笑了下,既是安抚又是承诺:“聂莛宇,我们都会没事的。”

他们一起斗过了加藤,自然也不会真怕那石原。

她那镇定的模样让他痴迷,聂莛宇一时情动,低下头吻了她。

下午,记学兵来了汇丰银行。

秘书接电话进来的时候,席锦书看了眼桌上的日历,比她预想的时间还早了几天,看来这个记学兵是真的沉不住气。

席锦书在办公室里接待了记学兵,记学兵坐在沙发上,直接说明了来意。

“席老板,你之前跟我说你想买我们老记包子铺的牌子,起初我还不懂你买个牌子有什么用,后来我问了我爹才知道原来你想利用我们老记包子铺的名声开分店。我爹说这包子铺是祖传的,一丝一毫都不能给外人。但我觉得他是年纪大了,太过迂腐,不会看长远利益。我们家包子铺名声再响,它也就是一家包子铺。可席老板一旦介入就不一样了,它可以变成很多家包子铺,说不定还会有包子公司,我说的对不对,席老板?”

“记少东家说的没错,老记包子在老巷子里很有名气,可上海那么大,人那么多,能去巷子里买包子的人有限。我有钱,有商铺,有客源,只要记老先生愿意把包子铺的秘方跟品牌卖给我,我相信,不出几年的时间,我就可以让老记包子铺遍布整个上海滩,甚至全中国。而老记先生,不用再起早摸黑磨面做包子,就可以每个月拿分红。我个人觉得这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无奈我去找了老记先生几次,他都不同意。”

“我爹老了,他同不同意不重要,只要席老板出的价格合适,合理,这买卖我替我爹答应了。”记学兵猖狂道,眼里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席锦书冷笑了下,不以为意道:“光记少东家答应可没用,你爹不拿秘方出来,我就算买了老记的牌子,也没有顾客会买账。”

“我既然能来这找席老板谈,那秘方的事自然是有数的,我就想知道,席老板出的价是多少?”

席锦书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份合同出来,扔给了他:“所有条件我都写在了这份合约上,记少东家可以仔细看看,回去好好想想,若觉得没问题,能说服你爹签约,并把秘方给我,那我给你的钱,只会比合约上写的多不会少。你要相信,在这上海滩,没有谁比我席锦书更会做生意,日后老记包子铺的名声越响,就说明你能拿到的钱越多。”

记学兵收下了合约,嬉笑离去:“那我过几日再来找席老板。”

“随时欢迎。”席锦书目送着他离开。

5

晚上五点半,席锦书从银行准时下班。

聂莛宇早已等候在门口,颀长的身子背靠在汽车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上身的短款皮衣剪裁新式考究,很衬他的气质。

街道两旁早亮的路灯洒在他的身上,他朝她微微笑着,仿若星光璀璨。

席锦书走到了他的身旁,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番,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突兀地来了一句:“我应该换身衣服。”

聂莛宇嬉笑,打开车门,从车后座拿了几个纸袋出来,递给她:“来之前反正没事,我就去百货商店逛了下,不用看了,是你的尺码,你回办公室换下,我在这等你。”

席锦书脸微烫了下,收回翻看纸袋的手,应了声,转身又进了汇丰银行。

再度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她特意在办公室内多逗留了会,问秘书借了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又去洗手间稍微捣鼓了下头发,最后才穿着聂莛宇买的天鹅绒的白色晚礼服裙配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走出了银行大门。

他的眼光一向是好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不大也不小,裙子是最近流行的款式,但又不大众,不用问也知道他买的是独家收藏款,只一件的那种。

待她走近,聂莛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个黑色首饰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堆乳白色的珍珠耳环,细心地给她戴上。

席锦书红着脸任由他摆弄着。

银行里陆续有员工下班,在门口看到这一幕,脸上皆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笑容来。

有年纪轻的小姑娘,看得耳红心跳的,内心欢呼着,聂三公子果真好帅,席小姐好美,他俩真是太登对。

也有老沉的中年男人经过,表面上匆匆而过,暗地里又在想,今这个真是学了一手,回去跑自个媳妇那也卖弄卖弄。

更有调皮的直接上前来调侃她:“席老板,你们夫妻可真是恩爱啊!”

席锦书只是装作严肃地呵斥他们几下,一张笑脸却是涨得越来越红。

街边几个守了许久的狗仔也像是闻了腥味的猫,全都探出偷来,小心翼翼地抓拍着,不忍错过任何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角度。

谁说席小姐与聂三公子夫妻感情不合来着,这明明恩爱得紧么。

戴完耳环,他给她轻轻地捋了下耳边的碎发,然后搂着她的腰,走到副驾驶座,拉开了门,扶着她上车,自己则回到了驾驶室,随后又俯身过来,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似乎刚洗过头,凑过来的时候,她能闻到他发丝间清冽的薄荷香,她下意识地怔了下。

聂莛宇给她系好安全带直起身,就看到她一脸迷惘地看着自己,眼神带着少有的迷离。他一时情动,又凑了过去,亲吻了下她柔软的唇瓣。

“小聂太太,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男人,真的很惹人犯罪。”席锦书恍惚了下,就听到他在她耳边轻笑着调侃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男人……

席锦书冷嗤一声,红着眼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羞涩地别过头去。

他发笑地发动车子,驱车向前方驶去。

到了李璨恒在卢湾区新买的公馆,席锦书才知道今日是李璨恒与张苑茗的订婚宴。

所谓名流相亲,从来不在乎双方喜不喜欢,只要两家利益达成一致即可。

想到自己与聂莛宇这场婚姻的儿戏程度,席锦书实在是没有资格去评价李璨恒与张苑茗的结合。

李璨恒不愧是上海滩的交际王,一场订婚宴,他把上海滩所有的名流权贵都请了。今晚李公馆的热闹程度完全不低于当年的席公馆。

知道李璨恒素来不喜自己,席锦书跟着聂莛宇跟李璨恒打了个招呼后,走了个过场,扔下被李璨恒拉着闲聊的聂莛宇,独自寻了个清净的角落吃东西。

来这的人多半都认识她,何况今晚她又穿得醒目得很,纵使她选的地方足够偏僻,还是陆续有人上前跟她打招呼。

她摆着笑脸,陪着他们随意地聊了几句,觉得有些乏了。还好司仪上了台,腆着笑脸说明了这场宴会的主题,并邀请了主角上台。

李璨恒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在宴会厅的舞台上拿着硕大的鸽子蛋戒指向张苑茗求了婚。

张苑茗脸上挂着娇羞的笑容,伸出纤纤玉指,任由李璨恒将那颗大得不衬她的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在客人们的起哄声中,李璨恒微笑地亲吻了张苑茗。

席锦书手里握着红酒杯,表情淡淡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内心涌出一股遗憾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日的张苑茗虽然美丽,可是却不似她先前所见的那般天真浪漫。

是不是所有女人一旦走进婚姻都会这般模样,她找不到答案。

胡思乱想间,聂莛宇在人群中找到了一脸落寞的她,将酒杯从她的手中扯下,皱着眉头训斥她:“还没开宴呢,少喝点,对胃不好。”

席锦书回头,愣愣地看着他,一会,嘴角浮现抹苍凉的笑。

她听话地说了声好,任由他收走了酒杯。

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不对劲,聂莛宇探寻地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微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我们。”

聂莛宇“唔”了声,跟着她回忆起来,开玩笑地问她:“不会是因为我没给你买鸽子蛋戒指,你生气了吧?”

席锦书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灯光下,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笑,转头继续看向台上的男女主角。

她怎好告诉他,鸽子蛋戒指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他们连订婚都没有,便直接结了婚。

他不记得的东西,就让他忘了好了。而他记得的那些,她也不知道何时也会被忘记。

如若可以,她倒想跟着他一起忘了,就当那旁人眼里艳羡的夫妻。

仪式做完,李璨恒牵着张苑茗的手走下了舞台,招呼众人就座。至此,宴席才正式开始。

晚上的酒水很好,但席锦书却没多大胃口。她刚在角落里吃了不少甜点,现在腻得慌,想弄点茶清清胃,但这种场合,你找谁给你沏茶。看到桌上摆着葡萄酒,想喝点,又怕惹聂莛宇责怪便止了心思,直接倒了杯白开水喝了一些。

而聂莛宇则是还未入座就又被李璨恒拉着,陪他敬酒去了。

一场订婚宴,搞得隆重得像结婚。席锦书还是自当年席晨怀跟荣三小姐订婚后第二次经历这种场合。

同桌的客人们吃了一会,交谈了几番便熟稔起来,皆拿起酒杯碰杯。她又不喝酒,拿白开水碰又显得没有礼貌,便偷偷看了聂莛宇一眼,见他没发觉,遂陪他们喝了一杯后,就假意自己肚子不舒服,去了洗手间。

这一去,她就再也没有回到宴席。

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她感到累得慌,喊了个女佣过来,由她领着上了二楼的客房休息。

女佣临走前,她叮嘱了她几声,若聂三公子寻她,就说她在这里睡觉。

女佣了然,帮她带上了门走了。

迷迷糊糊睡了有一会儿,席锦书听到有人在敲门,以为是聂莛宇脱身了来找她,开门一看,发现是张苑茗。

“张小姐。”她和颜悦色地叫了对方一声,将张苑茗邀进了门。

两人坐到了床沿上,张苑茗担忧地问她:“聂少奶奶,听说你肚子不舒服,你还好吗?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让璨恒跟你请个郎中过来。”

看她一副着急的模样,席锦书笑着安抚她:“张小姐莫慌,我并没有吃坏肚子,只不过不想喝酒,便找了个借口上来休息了。”

“哦,原来是这样。”张苑茗松了口气,拉着席锦书的手,自古唠叨起来。

私下相处时,她又变成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席锦书没多少朋友,自她从英国回来,她能说得上话的女眷除了聂书涵外,张苑茗可以算是第二个了。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张小姐。

见张苑茗没有要走的意思,席锦书也便由她留了下来。

两人有说有笑地说了会体己话,天马行空地什么都聊了一些,聊到后面,张苑茗突然收起了笑容,神色变得有些惆怅,抓着席锦书的小手凉了下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席锦书,难过地问:“聂少奶奶,你知道沈妍筠吗?”

听她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席锦书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诧愕地看着张苑茗。

未等她回答,张苑茗又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臂,继续追问:“你知道她跟聂三公子过去的事吗?你都不在意吗?”

席锦书沉默着,清冷的眼眸打量着张苑茗那张幽怨的小脸,她顿时明白了张苑茗问她这个问题的原因。

她跟她提起沈妍筠与聂莛宇的过去,显然也是知道了李璨恒对沈妍筠的感情。她问席锦书在不在意,其实说明了她自己现在很在意。

毕竟当年沈妍筠与聂莛宇李璨恒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上海滩人尽皆知,张苑茗就算想不知道也难。

可最终娶得沈妍筠的是聂莛宇,所以比起嫁给单身李璨恒的她,张苑茗更想知道嫁给二婚头聂莛宇的席锦书在不在意沈妍筠。倘若席锦书都不在意,她张苑茗就更没必要在意啊!

席锦书认真地看着张苑茗,如果换作以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张苑茗,她不在意。

因为最初的她对聂莛宇只有喜欢,还没有多么割舍不了的感情。可现在,她犹豫了下。

她对聂莛宇的感情不同了,她知道她自己陷进去了,所以说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然而即使心里在意,又能怎样,过去发生的事她无法改变,她只能把握住自己的将来。

她伸手轻轻地拍了下难受的张苑茗,安慰道:“张小姐,如果你已经决定嫁给李璨恒了,那么就不要去过问他的过去,因为那是最没有意义的事。难道你喜欢一个人会因为他曾喜欢过别人而改变吗?其实你心里清楚得很,就算李璨恒喜欢沈妍筠,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心里放着的是谁,你都会选择嫁给他,因为你喜欢他。既然这样,那就往前看,不要跟任何人比较,做好你自己,说不定哪一天,你喜欢的那个人也会喜欢上你。”

“真的吗?那聂少奶奶,聂三公子喜欢上你了吗?我感觉他对你很好,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吧。一个人的心真的可以被改变吗?”张苑茗激动地问席锦书。

席锦书看着她,即使她知道聂莛宇此刻对自己突然萌发的感情是因为他记忆的缺失,但是她还是郑重地对张苑茗说:“会,只要你努力,那个人的心会被你改变的。”

这话既是说给张苑茗听的,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张苑茗感动地望着她,用力地点点头,抱了她一下:“谢谢你,聂少奶奶。”

多么天真的姑娘啊!像极了当年因为一把雨伞就义无反顾喜欢上聂莛宇的她。

爱情啊,多么美妙的字眼。婚姻啊,多么沉重诺言。这世界上有多少姑娘像她们一样的傻,为了一份可能永远也不会有回应的感情就此赌上了一生。

她真心地希望张苑茗能得到幸福,就如她希望自己也能幸福一样。

6

早已过了梅雨季,可十一月底的上海依旧是阴雨绵绵。

李璨恒与张苑茗成婚的那天,正赶上聂老爷六十大寿。

聂莛宇带着席锦书赶了两个场子,中午在聂公馆吃寿宴,晚上去世纪酒家吃婚宴。

中午,忙着招呼客人,聂莛宇喝了不少酒,整张脸都红通通的。下午才小憩了一会,酒都没醒呢,到了李璨恒那,又被那群纨绔子弟以他早婚当不了伴郎为由,灌了几大瓶红酒。

婚宴结束,席锦书跟司机两个人拉着他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像从酒缸里捞出来似的,身上臭得很,就连走路也跟在风中吹拂的杨柳一样,东倒西歪的。问他哪儿往东,他咧着嘴,笑着,给你指个西来。

醉成这幅样子自然不能送他回聂公馆,正好他们在武康路的那栋别苑已经修葺好了,席锦书让司机把聂莛宇扶上了车,然后自己跟着坐进了后座,对司机道:“去武康路。”

司机知道她说的是哪里,回了一声“诶”,便发动车子离开了李璨恒他们办婚宴的大饭店。

夜色漆黑,车灯打在湿漉漉的马路上,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车窗上,眼前一片迷蒙的景色。

约莫二十多分钟,司机将车停在了一排小洋楼面前。

席锦书先下车,到了屋内,喊了几声“福妈”。

福妈是席锦书新请的女佣,先前加藤让人放火烧这栋别苑的时候,她虽然有事先向这里的佣人们提了醒,让他们从宅子后门撤离,但是那些人逃出了宅子,还是没逃过那些守在街道上的日本兵。

当时的女管家跟一个年轻的女佣中了子弹,女管家当场死了,年轻的那个孩子后来被送进了医院抢救,捡回了一条命,但因惊吓过度,精神变得有些恍惚。

另外几个佣人跑得快,正赶上巡捕房的李探长带人巡逻,报了是聂莛宇别苑的人,李红星看在席聂两家的身份上,把那几个人救了下来。

事后,席锦书即使给了所有人大笔补偿费,可内心还是愧疚不安。要不是她太过年轻气盛,非要得罪那加藤,也许那个老管家就不会死,那个年轻女佣就不会疯。

别苑修葺完,招工启事一发出来,来这应聘的人依旧很多。

因为她出的薪水高,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大多都是吃不起饭,流离失所的穷人。对他们而言,与其饿死不如死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宅子里。

不过人来得再多,席锦书也只招了两个人。

一个是福妈,东三省那边逃过来的难民,丈夫孩子都被日本人给杀死了。问她怕不怕日本人,她说不怕,她的亲人都被小日本给杀死了,她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如果那些日本鬼子再敢来这别苑寻事,她定不会逃,她会拿着菜刀跟他们拼命。

另一个是青帮的混生,叛离了组织,无处可去。席锦书看他是个练家子,身手不错,就把他留了下来,让他做家里的管家。

所以,这栋别苑再度复苏后,宅子里一直只有两个人,福妈与阿炳。

自从这宅子被烧过一次后,席锦书还未来这里住过。虽说她请了福妈他们做佣人,其实等同于给这两人安了个家。

若不是聂莛宇醉成现在这般样子,她也不想过来打扰福妈他们。

“福妈!”

“福妈,你快出来一下!”

“……”

一连唤了几声,福妈才穿着睡衣从客房里冲了出来,身上就披着件淡薄的秋衣。看到席锦书他们,她连忙惊呼:“少奶奶,你怎么来了?”

席锦书没顾得解释,直接朝她说道:“先生醉了,你赶紧去烧点热水,让他洗个澡,好睡得舒服些。”

“晓得了,我这就去,我把炳哥喊出来,让他帮忙把先生扛上楼。”

聂莛宇的头压在席锦书的肩膀上,她被压得有些直不起身来,只得吃力地点下头,然后就听到福妈喊阿炳下来。

阿炳是个江湖人,平素没事,宅子里太平,他就爱喝点小酒,这样好睡些。所以方才席锦书进来喊人,他虽迷迷糊糊听到几声,但还在睡着。直到福妈去他屋敲门,他才从梦中惊醒,涨红着一张脸,慌乱地走了出来。

席锦书想把聂莛宇推给他,但无奈这醉酒的男人比小孩还难缠。

你说聂莛宇醉了吧,可他偏偏认得清人。当即一双眼里就只剩下了席锦书,双手搂上了不算,还要上嘴。也不管旁人看着,凑着嘴就往她脸上亲,那叫一个爱意满满,边亲嘴里还边囔囔:“小聂太太,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啊!”

别说席锦书被他弄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了,就连阿炳他们这样的糙汉子看着也都觉得臊得慌。

“炳叔,你帮我把他拉开。”席锦书烧红着脸,有些气急地朝阿炳求救。

一旁的司机要帮忙开扯,被聂莛宇一巴掌扇到了一边,真是哭笑不得。

席锦书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都说酒品如人品,聂莛宇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奸商,别人说起他来都爱说他狡猾奸诈,她怎么能指望这样的人酒品有多好。之前是她不知道,天真了。要早知道他喝醉了这幅模样,她是说什么都要拦着他不给他喝的。

最后还是阿炳给力,一身腱子肉,双腿上前,不管聂莛宇愿不愿意,一把扯过他,将他整个人倒挂在肩上,扛着上楼了。

“这位大哥你哪位啊!你扛着我做什么?”聂三公子迷离着双眼不满地哼哼。

阿炳默不作声,快步上了楼梯,到了主卧,拉开门把,直接将他扔在了床上。

席锦书生怕两人吵起来,赶紧追了上去。

果真刚到门口,就看到聂莛宇从床上一跃而起,脚步踉跄地就要抡着拳头往阿炳脸上揍,结果拳头还没到阿炳脸上,人又把阿炳拎起来甩到了床上。

这一甩,聂莛宇难受得扶着床板,当场就吐了。

席锦书无奈地摇了摇头,头疼地招呼福妈上来收拾。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忙活了一通,才将聂莛宇安顿好。等给他洗完澡,收拾完房间,席锦书已经累得都不想动了。

她让司机回聂公馆了,阿炳又去睡觉了,福妈依旧在烧开水,给她准备洗澡水。聂莛宇一直粘着她,她身上没比他好多少,也是一身的酒气。

聂莛宇吐了几趟,人稍微清醒了些,但看上去没多大力气,像只哈巴狗,可怜兮兮地趴在床上望着她,手伸着要牵她的手。

她坐到床边,给他盖上被子。他一得空,就揪着她的手不放,也不说话,只是笑。

席锦书被他笑得不明所以,又恼又好奇地问他:“你笑什么?”

他揉捏着她的小手,眼神黑得像深潭里的水:“我笑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女人。”

情话来得太过突然,席锦书有些招架不住。

她心慌地想从床沿上站起,却被他一把拽了过去,跌坐在了床上,他顺势压了上来,将她圈在了怀里。

“小聂太太,我说的不是醉话,是真心话。”他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那双迷人的丹凤眼里像掺了酒,看得人要醉了。

对于他这般甜腻的样子,席锦书还是不大适应,她本能地想要从他的怀中挣扎开来,却被他越抱越紧,完全动弹不得。

“聂莛宇,你放开我,我还要洗澡呢。”她烫红着张脸,有些微恼地呵他。

聂莛宇嗤笑一声,不放,手臂圈得更紧了,红艳的唇轻佻地咬住了她翕张的嘴,恶作剧般轻咬着她柔软的唇瓣。

她“唔”了声,说不出来。

他的力气很大,可想而知他酒已经醒了大半,如今不过是借着酒醉在耍酒疯占人便宜呢。

席锦书又羞又恼,推他不得,只得低声提醒:“我还没有洗澡。”

“我又不嫌你脏。”聂莛宇流氓地笑道,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她旗袍领口的盘扣,伸了进去。

秋冬本就夜凉,他又喝了酒,一只手冷得跟冰似的。

他刚伸进去,席锦书就被刺激得不禁低吟了一声,他却无赖地哀求:“小聂太太帮我唔唔。”

“不要脸。”席锦书红着脸,衣衫凌乱地朝他呵道,一双眼瞪得通红。

“丈夫摸妻子,怎么就不要脸了。”他嬉笑着头贴着她的颈边叨叨。

未等席锦书再度开骂,他的脸又凑了上来,深深地吻住了她。

他吻得很缠绵,很悱恻,席锦书的身子一下子就酥软了下来,口齿间还残留着浓郁的酒香,仿佛喝醉的人是她。

她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胡作非为。

见她突然温顺下来,聂莛宇停了下来,双眼漆黑地望着她。

她在他的身下,脸色潮红,双眼迷离,像个旋涡一般吸引着他。他又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福妈烧完热水,端着热水壶上楼来,刚准备敲主卧的门,就听到了卧室里传出来的细碎声。福妈脸微微一红,识相地拿着热水又下了楼。

窗外一阵风雨,屋内满室旖旎。

席锦书仿佛溺了一次水,她在水中浮浮沉沉,最后淹没在潮水之中。 fQ/dxSZxZ4WJBs7aaD5QJxHww0HrXW02VOLCuT9/VULSKfyrLrX8ByOQbu3pe8/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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