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生姐弟的娘亲,当年是为孟姨娘顶罪而死。
后者念及她忠心,就将她的女儿留在身边伺候,渐渐视为心腹。
是以当许梦生有意无意地与她说及神鬼、还说小孩眼睛澄澈能见鬼物时,一直处于惊慌中的孟姨娘就信了七分,叫她去请江挽虞。
春日里百花盛放,孟菻是宠妾,她所居住的墨兰苑更是繁花似锦。
可或许是疏于打理,总显得有些杂乱。
“五小姐在此稍候片刻,奴婢进去唤姨娘。”
将人带到屋中,许梦生躬身退下进了里间。
江挽虞也不慌乱,只静坐一会儿,便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朝着窗口处跑过去。
“妹妹怎么自己去了外头?眼下才入春不算暖和,别再冻病了。”
她打开窗,双手虚抱,吃力地好像真有个孩子在她怀里。
刚掀开帘子准备出来的孟菻直面这一幕,如纸的脸色当下更白。
“她抱了个什么进来?”孟菻颤声问道。
许梦生看起来也没比她好到哪去,扶着孟菻的手微微抖着,安慰的话也十分牵强。
“许是……许是五小姐在装神弄鬼呢?姨娘别怕,五小姐年幼,若真是装的,一会儿就得露出马脚来。”
孟菻稍被安抚,但她不敢出去,只期盼能见江挽虞露出端倪。
但前世父母双亡与极品亲戚斗智斗勇,江挽虞的演技可不简单,纵然知晓暗处有两双眼睛,也丝毫没打乱她的节奏。
“谁说屋里没屋外好玩儿的?妹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她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往外掏,“这些都是我娘给我做的娃娃,西洋那边独有的款儿,外头都买不着。我连三姐姐都没给,你可得小心藏着,别叫她看见。”
说完这话,她动了动手指,缠在上头的丝线随之动作,娃娃像是真的被人摆弄了一般。
孟菻惊惧地瞪大眼睛,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是泄露了一丝惊叫。
江挽虞却浑然不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妹妹力气真小,连个娃娃都抱不起来。你等着,我拿绳子给你将娃娃拴住,这样你平日就能玩了。”
说着搬起凳子,将娃娃一个个挂在架子上。
娃娃们整整齐齐排成一排,随着窗外的冷风微微晃动。
孟菻就快站不住了,本能的害怕驱使着她往后退,抗拒探究那些对她不利的“真相”。
偏偏在此时江挽虞回过头来,干净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孟姨娘是来找妹妹的吗?”她问。
孟菻喉间滚动两下,强撑着气势不愿服软。
“你又在装神弄鬼!”
被她这么一说,江挽虞当即皱起眉头,伸手好似将什么护在身后。
“姨娘别这么说,妹妹会生气的。”
“你胡说!哪里有什么妹妹?那孩子出生就死了,哪有什么妹妹!”
语气上扬几乎破音,到末处又拼命下压,显然到了崩溃边缘。
但这还不够。
江挽虞于是放缓语气,柔声问道:“姨娘可是有什么苦衷?”
“苦衷……”孟菻目光涣散,忽而抓住了江挽虞的手臂,一双眼睛瞪得几欲脱眶,“她都和你说什么了?她有没有说,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我不知道。但妹妹说,当初在姨娘腹中之时,姨娘对她还是十分喜欢,可忽然有一天,姨娘就不喜欢她了。”
“不带她玩儿,不与她说话,甚至……甚至还巴不得她去死。”
“我没有!”孟菻掩面,泪水汹涌在她的掌心,顺着手腕低落在地。
“哪有娘亲不喜欢孩子的?可有她,我就不能活……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啊……”
“那你就杀了妹妹?”江挽虞声音冰冷,“孟姨娘好狠的心,你可知,怨气太深的鬼魂,都是不能入轮回的。他们会一直跟着害死他们的凶手,直到那人为之偿命。”
“啊啊啊!你别说!你别说了!”
孟菻跌坐在地,正面对着那一排被吊起脖子的娃娃。
在柳拂玉的手艺下,那些洋娃娃栩栩如生,黑珠子做的眼睛甚至染上了夕阳的光晕,像是活人的眼睛,死死将她盯住。
“不是我!不是我!你要索命找苏琴去,别找我!”
孟菻抓住江挽虞的手腕,央求:“你跟她说说,是苏琴要她的命,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也是受制于人啊!”
“我不!姨娘自己和她说去,我害怕。”
江挽虞猛地挣开她的手,满脸惊恐地朝外头跑去。
孟菻哪能放她走?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往外追赶,谁知还没碰上一片衣角,就见江挽虞扑进一个怀里。
那逆光而立的挺拔模样,像极了自己最惧怕的男人——定南侯江悯。
“妹妹身上淌了好多血水,皮肤也青青紫紫。兄长,我害怕!”江挽虞趴在江临舟肩膀上,哭得可怜。
而这句话,也让孟菻直接定在原地。
她想起那个几乎要了她半条性命的死胎,浑身青紫,布满血污。
而现在,那个死胎缓缓睁开了眼睛,朝着自己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唤了声“娘”。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刺激过重,孟菻就这么两眼一翻,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