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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药下去，到傍晚时病就好的七七八八。
江挽虞嫌弃这一天发汗身上粘腻，想去沐浴换衣，但柳拂玉却怕她又受寒，怎么也不答应。
两人正争论间，还是榆安从中打断。
“老夫人那边传了话，说是让侯府女眷都聚集到静慈院去，有事要交代。”
榆安面色凝重，看样子静慈院那边多半是来者不善。
柳拂玉一下就慌了神，连忙问：“可打听到什么了？”
“静慈院将消息瞒得紧，苏姨娘那边纵然有些眉目，也是决计不会告诉奴婢的。好在奴婢瞧见她身边的银儿面色惶惶，想来这次不是冲着咱们繁芜院来的。”
听到此处，柳拂玉才松一口气，交代江挽虞两句就出了门。
熟料匆匆赶至门口，却正好碰见了静慈院的婆子。
“老夫人说的是女眷皆至，姨娘屋中还有一位五小姐呢，怎么竟没带上？”
“虞儿病了，眼下还没好全，我便让她在屋中歇息。何况她一个小孩子，哪里能懂老夫人的训话？”
“不必听懂，只要长眼睛就行。”那婆子并不为之所动，扬声喊道：“五小姐是自个儿出来呢？还是等老婆子我亲自去请？”
这话摆明了没给江挽虞选择的机会，是以她虽心中懊恼，却还是走了出来。
静慈院灯火通明，从苏琴到柳拂玉，江悯的六个姨娘都已聚齐。可她们身边只有侍女，并没有像江挽虞这样的小辈。
“今儿叫你们过来，是打算重新教教你们规矩。”
寂静的大院中，老夫人一句话掷地有声。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其中要属柳拂玉最是惊慌。她把江挽虞揽在身后，试图以自己单薄的身躯将人挡住。
可明明特例的只有江挽虞，老夫人却没往这儿瞧上一眼，好似并不关心她们在与不在。
“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进门前都有管事的婆子教过规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寻思着你们心中都是门儿清。可纵然府中规矩森严，还有人行秽乱之事……怎么，你们是嫌我老婆子不管事了？”
话音刚落，她环视四周，视线压迫。
以苏琴为首的姨娘及下人们皆噤若寒蝉，垂眸敛目，不敢多言。
“将人带上来，不动点真格儿的，想来你们也是不知道怕。”
老夫人一句吩咐，便有两名侍卫拖着一个仅着里衣的女子过来，竟是孟菻。
“孟姨娘与管事私通，此为罪一；身怀孽种意图混淆我侯府血脉，此为罪二；在府中大行迷信以血画符，此为罪三……”
“这三件单挑哪个都是死罪，我今儿只赏她一百杖，尔等可有异议？”
谁敢有异议？
江悯不在，侯府便是老夫人的一言堂，她手中掌管着生杀大权，谁也不会因孟菻而触犯她的脾气。
“既如此，那便行刑了。”老夫人下令，“将她的衣裳剥了，绑在凳子上。”
护卫应是，片刻也不耽搁，便粗鲁地扯下了孟菻身上堪堪蔽体的里衣。
大雨之后的夜风冰冷，吹在孟菻身上，仿若无数的刀子凌迟一般。
她疯狂地挣扎起来，奈何手脚被缚口中也塞着布团，只有那双满含怨毒的眼睛随了她的心意，死死地瞪着苏琴。
“老夫人，孟姨娘到底是侯爷的女人，纵然是罚，也多少给她留些体面吧。”
或许被孟菻那一眼瞪的怕了，苏琴赶紧上前求了句情。
然老夫人却瞪了她一眼，“自己尚且不知羞耻，还妄图让旁人给她脸面？你给我滚回去，若再求情，连你一并罚！”
苏琴听了这话，当即不敢造次，退了回去。
去衣受杖，除却造就皮肉之苦，还有凌辱之效。孟菻这么赤条条地被押着溜了一圈，已经是羞愤欲死，但接下来的杖刑才是重头戏。
行刑的护卫身材魁梧，手中长杖声声破空，皮肉从一开始的红痕到高高肿起，不过三十下，就闻见了血腥气。
“虞丫头呢？不是让你们去唤了？”老夫人不慌不忙地呷一口茶水，冷冷问道。
她身边的婆子指了指柳拂玉那处，回：“人早带到了，站在柳姨娘后头呢。”
“躲这么远做甚？今儿孟姨娘的下场有她大半功劳，她不好好看看，怎能消解心头之恨？”
这话说的好似是为了让江挽虞解气，但老夫人说得玩味，便只剩下威胁敲打。
柳拂玉自然能听明白，赶忙跪下膝行两步，“虞儿年幼，见不得这般血腥的场面，还望老夫人饶她这一回。”
“年幼便见不得血腥？”老夫人轻嗤，“她连鬼都见得，人还能怕到哪里去？”
说着一摆手，吩咐道：“去请五小姐靠近来细看。”
婆子领命，撸起袖子就去扯江挽虞。
柳拂玉连连磕头跟老夫人求情，榆安一人护不住江挽虞，被扇了一巴掌，狼狈倒在地上。
“住手！”江挽虞大喊一声，推开还在拉扯榆安的婆子，“不就是看孟姨娘受刑？我去就是。”
她这么一说，婆子们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前头的人自发让出一条道来，好叫她能清楚看见被绑在长凳上奄奄一息的人。
场面过于血腥，刺激地江挽虞眼前一花，前世早已被埋藏在深处的记忆猛然灌入。
——“近期这大雨下得离奇，盘山公路上都出了五六起事故了，怎还有人敢往这条路上冲？”
警笛声幽远而来，夹杂着喧闹的人声，吵吵嚷嚷，像极了夏日嘶鸣的蝉群。
年仅十五的少女站在瓢泼大雨中，眼睁睁看着暴雨冲刷过满地鲜血，一点点侵蚀着父母的生命。
——“丧门星啊！我们江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克死爹娘的丧门星！”
——“要不是你非要下山过生日，你爸也不会冒雨开车回来。就是你害死他们的，你还我儿子！”
——“江挽虞！你从小被你爸妈捧在掌心里疼着宠着，我就问你，你对得起他们吗！”
无数谩骂与指责如潮水奔涌而来，压抑地让江挽虞喘不过气。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失去双亲的盘山公路，那个噩梦一般的十五岁生日。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泥足深陷之时，却有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唤她“虞儿”。
循之望去，白衣翩翩，温柔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