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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丁谓弄权

虽然先帝的遗诏明白无误地赋予了刘太后权处分军国事的权力,但太后平日深居宫中,应该以何种形式处分政务,需要有一套可行的机制与程序。在这个问题上,宰辅团队出现了意见分歧。

参知政事王曾提议,“援东汉故事,请五日一御承明殿,皇帝在左,太后坐右,垂帘听政” 。按王曾方案,刘太后与皇帝每五日在承明殿垂帘听政,议决军国事。汉唐均有女主临朝的先例,汉朝太后临朝并不垂帘:“后临前殿,朝群臣。后东面,少帝西面。群臣奏事上书,皆为两通,一诣太后,一诣少帝。” 垂帘听政始于唐朝高宗皇后武则天:“上( 指唐高宗李治 )每视朝,天后( 指武则天 )垂帘于御座后,政事大小皆预闻之。” 但王曾绝口不提唐朝先例,而是“援东汉故事”,自然有其深意:武后垂帘的结果是女帝登基,这是不可仿效的历史教训,王曾当然不敢提武则天的先例。

首相丁谓则提了另一个方案,“皇帝朔望见群臣,大事则太后与帝召对辅臣决之,非大事悉令雷允恭传奏,禁中画可以下。” 按丁谓方案,政务分为“大事”与“非大事”两大类,非大事由宰相作出初步的处理意见,然后由内侍雷允恭送入禁中,由太后与皇帝“画可”颁下;大事则太后与皇帝召集辅臣议决。太后决事不临朝,皇帝每月初一与十五日坐殿听政。王曾不同意这一方案,说:“两宫异处而柄归宦者,祸端兆矣。”但丁谓不听。

两人争执不下,以致“仪法久未决” 。直至数天后的二月廿四日,刘太后从禁中发出一份手书,确立了权处分军国事的方式:

中书门下牒枢密院。今月二十四日准皇太后手书,赐丁谓以下。近以衅罚所钟,攀号罔极,上赖邦家积德,皇帝嗣徽,中外一心,永隆基构。先皇帝以母子之爱,有异常伦,所以遗制之中,权令处分军国事。勉遵遗命,不敢固辞。然事体之间,宜从允当,自今已后,中书、枢密院军国政事进呈皇帝后,并只令依常式进入文书印画,在内庭亦不妨与皇帝子(仔)细看览商议。或事有未便,即当与皇帝宣召中书、枢密院详议。如中书、枢密院有事关机要,须至奏覆,即许请对,当与皇帝非时召对,即不必预定奏事日限。盖念先朝理命,务合至公,其于文武大臣、内外百辟,推诚委任,断在不疑。缅料忠贤,各怀恩义,必能尽节,以佐昌朝。顾予菲躬,得守常典,兴言及此,五内伤摧。故兹示谕,咸使知悉。

根据太后手书,太后对政务的处分可以分为一般程序与特别程序:一般情况下,军国政事由宰辅大臣作出处理意见,然后按常式送入宫禁,由太后与皇帝看览,印画行下,若太后有异议,可宣召宰相详议;特殊情况下,即宰相有机要事必须复奏时,则非时请对,面见太后与皇帝。可以看出来,太后手书采用的其实就是丁谓的方案。

为什么刘太后最终采纳了丁谓的方案呢?这与内侍雷允恭的游说有关。雷允恭是丁谓的亲信,按丁谓的吩咐,说服太后采纳丁谓的建议。这才有了二月廿四日的太后手书。太后手书虽名为“手书”,却并非太后所亲书,而是由翰林学士起草。学士草词后,雷允恭先送给丁谓过目,然后才进呈禁中,请太后印画发下。

丁谓之所以执意要推行自己的方案,当然是为了占有处分军国政事的主导权。按他的方案,太后并不临朝听政,与宰相的信息沟通一般只通过文书往来,事关机要,宰相才会请对面奏。但“何为常程,何为机要?如何处理?报与不报?这些基本可以由宰相,严格说是丁谓一人控制”

何况,丁谓在内廷还有一个得力帮手雷允恭,通过雷允恭这个连接内廷与朝堂的管道,丁谓不但能够预先获得内廷的情报,而且可以巧妙地向太后施加影响。每有文书进呈,丁谓总先与雷允恭通气,才入内请旨,然后自称“得旨禁中” ,同僚都“莫辨虚实”。

因此,乾兴元年上半年,丁谓的权力达至巅峰状态:“与雷允恭协比专恣,内挟太后,同列无如之何。”

中国古人习惯将“权力”解释为“赏罚二柄”,丁谓弄权,也表现为对赏罚二柄的专擅。二月廿七日,朝廷给整个宰相团队加官晋爵:“宰臣丁谓加司徒、冯拯加司空,枢密使曹利用加左仆射,并兼侍中。参知政事任中正加兵部尚书、王曾加礼部尚书,枢密副使钱惟演加兵部尚书、张士逊(张 士逊于天禧 五年拜枢密副使 )加户部侍郎。”

宋朝的司徒、司空,位列“三公”,是莫大的荣衔,从不轻易授人;侍中,也是位高望重的官职,宋代极少除授。现在朝廷将现任宰相拜为“三公”,枢密使拜为侍中,可见对执政大臣是多么器重。但其实,为丁谓等人加官的敕命虽以君主之名义布告天下,操作者却是丁谓自己,是丁谓给自己与同僚加了官爵。对丁谓此举,王曾曾有异议,他跟丁谓说:“今主幼,母后临朝,君执魁柄,而以数十年旷位之官一旦除授,得无公议乎?”但公议什么的,丁谓是不会在乎的。

二月廿九日,丁谓又将他的老对手道州司马寇准贬为雷州( 今广东雷州 )司户参军,将知郓州李迪贬为衡州( 今湖南衡阳 )团练副使。北宋时,湖南一带尚且属于烟瘴之地,雷州更是在遥远的海角天涯。寇准本已远贬烟瘴之地,丁谓还要将他赶到海角天涯,显然是存心不让寇准活着回朝。王曾认为对寇准的谴责太重,丁谓盯着他,悠悠说了一句话:“居停主人恐亦未免耳。”暗示王曾自己可能也会受寇准牵连,原来寇准离京前,王曾曾将宅第借给寇准居住,这个“居停主人”便是指王曾。王曾听了,“踧然惧,遂不复争”。

贬谪寇准的责词由知制诰宋绶起草,丁谓嫌他写得太温和,讥笑说:“舍人都不解作文字耶?”笔杆子都不会写文章吗?吓得宋绶赶紧“逊谢,乞加笔削”,请丁相公斧正。丁谓当然不客气,亲笔修改了责词,特别补了一句:“当丑徒干纪之际,属先皇违豫之初,罹此震惊,遂致沈剧。”将宋真宗病重不治的责任推到寇准身上。

丁谓甚至想将寇准与李迪置之死地,只是在宋代,诛杀大臣实在过于惊世骇俗,没有一个君主与权臣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丁谓不敢直接矫诏赐死寇准、李迪,便想出了一个阴毒的计谋:迫寇、李自尽。

他秘密交待前往道州、郓州送责词敕书的中使,“以锦囊贮剑揭于马前,示将有所诛戮状”。中使到了道州,寇准正在宴请客人,客人多为道州官员,出来迎接中使,“中使避不见”;问所来何事,中使也“不答”,故意将气氛弄得紧张兮兮,以致众人“惶恐不知所为”。倒是寇准神色自若,说道:“朝廷若赐准死,愿见敕书。”中使不得已,将敕书掏出来,寇准一看,并没有赐死嘛,只是远贬雷州。

李迪则没有寇准的这份豪气。当中使到达郓州时,李迪已听说钦差“以锦囊贮剑揭于马前”,以为中使这一次来郓州,肯定是送来朝廷赐死的敕命,“即自裁”,果然要自杀,幸亏家人发现及时,给救了过来。李迪的门客邓余去见中使,恶狠狠地警告他:“竖子欲杀我公以媚丁谓耶?邓余不畏死,汝杀吾公,我必杀汝!”其实中使这次来,也不是要杀李迪,而是送达远贬李迪的敕书。尽管如此,邓余还是担心李迪受谋害,跟着李迪从郓州至衡州,一路“不离左右”。郓州通判范讽敬重李迪,不理中使催迫,挽留李迪数日,又为其“治装祖行”。在丁谓擅权之时,范讽这么做,是要冒政治风险的。

有人问丁谓:“迪若贬死,公如士论何?”丁谓满不在乎地说:“异日好事书生弄笔墨,记事为轻重,不过曰‘天下惜之’而已。”李迪、寇准被远贬的消息从朝堂传至民间,京城坊间不知是谁编了一首歌谣:“欲得天下宁,当拔眼中‘丁’;欲得天下好,莫如召寇老。” 一时传遍大街小巷。但丁相爷对民间如何评价他,也是毫不在乎的。

踌躇满志的丁谓开始连刘太后也不太放在眼里“尝议月进钱充宫掖之用”,提出要限制宫廷开支“太后滋不悦”。

还有一件事也让丁谓“稍失太后意”,这件事得从宋朝的视朝制度说起。我们在第一章讲过,宋太宗确立了皇帝每日御前殿听政的日朝制度;宋真宗晚年,由于身体多病,经常不豫,遂改“日朝”为“只日朝”,逢单日临朝听政,双日则在禁中休息,坐朝的地点也从前殿改为后殿;宋仁宗继位后,延续了真宗晚年的单日视朝做法视朝地点为前殿。皇帝未成年,视朝只不过是形式而已,但这个形式也让仁宗苦不堪言,因为早朝的时间很早,天未大亮就得坐殿,而仁宗年幼,常常难以早起。一日,刘太后给中书门下发了一道手书,称“官家年小起晚,恐稽留百官班次” ,不如将早朝的地点改在太后与皇帝起居的后殿。

刘太后这么提议,也许确实是不忍心看小皇帝早起,但隐秘的用意,恐怕是想将君臣议政的场所从前殿搬到后殿,方便她“独受群臣朝” 。宰执大臣不是傻瓜,当然也看得出太后的用心,但他们不敢作出裁断。当时丁谓请了病假,未在中书上班,次相冯拯便把皮球踢给丁谓,回复太后:“乞候丁谓出厅商议。”

几天后,丁谓回中书上班,听了同僚的汇报,马上回奏太后:“臣等止闻今上皇帝传宝受遗,若移大政于他处,则社稷之理不顺,难敢遵禀。”毫不客气地将刘太后的提议反驳回去。丁谓还责备冯拯等人:“此一事,诸君即时自当中覆,何必须候某出厅,足见顾藉自厚也。”冯拯背后却跟同僚说:“渠必独作周公,令吾辈为( )莽、( )卓,乃真宰存心也。”

平心而论,这件事丁谓倒做对了,反而是冯拯等人耍了滑头,将烫手的芋头扔给丁谓。不过,丁谓反对刘太后“移大政于他处”,也不是出于公心,而是为了方便自己把持朝政。显然,操控未成年的宋仁宗要比操控精明的刘太后容易得多。但他自恃位高权重,忤逆了刘太后,与太后的同盟关系难免出现了裂痕。 WKJFRRdn4j52BmV6G63jOe8hrPuKmlonoeley+J0Ne8mK+i4Hk/lznI/OVEAxj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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