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浮生六记》译成白话,在我身边许多写作的朋友看来,实在很无谓,因为至清以后,大部分文言作品就其阅读的难度而言,已几近写得考究的白话,至少晃眼一看是如此。在起心去译注之前,我也有相似的看法。
从上世纪80年代自己热衷阅读时起,《浮生六记》,还有《老残游记》等,都是我三二年又会去重读的书。不是因为我过度拘泥于自己的阅读喜好,而是有许多书,自己初读之后并不十分喜欢,也就甩到边角去了。一生倾心读书的人都知道,真正与自己气息相应,有趣、养心、安神的书不多。某段时间(其实是经常)被一些貌似宏大、深奥的书伤了胃口,就会返回去,把自己曾经读过,为自己所认定的有阅读快感的书翻找出来,重新读,体味其中世道的艰难和人心真实的节律,并不一定非得动人,但一定得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情怀和洒脱,一定得有能潜入微妙之处的生死纠缠和非凡韵致。
也正是这本我反复读过多遍,自以为已经烂熟于心的书,在我真正动笔去译,需要逐字逐句细嚼慢品时才发现,我在大多数时候,对文言小说其实只是读了个大概,虽然也能体味它内在的意韵,但对很多字句却不能吃透,更是很少能触及其质感。所以,对它的注译过程,也就成了我最深一次细心体味的过程。我得首先吃透它的字句,它的转承,它所涉人物的性情,再让白话也语言简洁,即使没有文言的韵味,至少也要好读。是否真正做到,我并无十足的自信。
所以我建议,如果稍有文言基础的读者,还是去读书中的文言注释部分最妙,因为在尽心译完后,我仍然觉得,文言今译实在很难保有原作的语感和韵味。
2019年8月22日于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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