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斯堪的纳维亚地区丰富的考古发掘,学术界可以勾勒出关于死后世界的想象的演进,也发现人们亟欲解决人生最初以及最终的大哉问,即理解死亡,并且接受死亡的宰制的证据,也就是没有了生命的身体。正如葬礼习俗各异,对死后世界之观点也各自不同。在此,近年来的文献记载正好足以补充说明。
年代最古老的新石器时期日耳曼坟墓,要溯至公元前3000年初期,那是个小房间,以若干壁龛石砌成,上头铺着一块压顶石,侧边有个门。在这个空间里,死者或坐或卧,有些简单的家用器具陪葬,例如陶制的碗盘、武器或是样式很原始的饰品等。毗邻这个小房间的,则是一个较大的房间,所谓的“巨室”(Riesenstube),是石器时代坟墓的基础形式;那是集体坟墓,埋葬了二三十人,或70人甚至是100人,是一座很宽敞的建筑物,比起单纯的小房间,这个坟墓更像真正的居所,而不只是间小屋,有的犹如陋室,也有的富丽堂皇。死者的安息所是生前居处的复制品。坟墓是要保护死者,使死者在某种程度上延续他的生活。如果肉体得以保存,灵魂也就不会灰飞烟灭;它固然暂时离开了,但是会经常回来,而坟墓就像灵魂的居所,使它能够继续存在。为死者摆设的死后世界的陪葬品以及刻在墓碑上的原始符号,都证明了一个有系统的灵魂信仰。房间里有使用火的痕迹,也是证据之一:让死者享有光和热之类的生命元素。
除了土葬之外,尸体火化也相当常见,尤其是在北欧青铜器时代。火化习俗约略溯至公元前2000年,到了公元前400年才消失。我们从字源学可以发现,身体(生命,Leib,Leben)有“持存者”的意思,而古日耳曼语的“躯体”(lik-hamo)则只是指“外壳”,对“持存者”的存在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生命和身体的对立告诉我们灵魂不朽的信仰一直维持不变,不管“外壳”是否腐烂或被烧毁。随着火化习俗而来的,则是坟墓的形态转变:在青铜器时代晚期,坟墓愈来愈小,最终变成刚好装得下焚化后的骨灰的方形容器;骨灰也可能装在陶罐里。后来骨灰也会装在木盒子里,或是没有任何容器就直接埋在地下。因此,坟墓不再布置成房子的样子,因为人们既不这么想也不会这么盖了;而坟墓里再也看不到工具和器具。人们不再相信自己的身体仍然会持存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比较崇高的想象,认为人死后只有灵魂继续存在着。随着身体的火化,死者心爱的财物也被火舌吞噬,灵魂再也不会被拘禁在人世间:人们固然关心不再到处游荡的死者,却也更关心灵魂再也见不到的那些活着的人。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坚持历史悠久的习俗,虽然以酒食供奉死者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以前是正式的死者习俗,现在则只是怀念和爱的象征。把陪葬品一起火化,跟着他到那更美好的死后世界,在那里供他使用,这个想象代表信仰的另一个阶段。陪葬品的处置习俗直到北欧异教时代结束之前都存在:在英灵神殿,每个人都拥有摆在火葬的柴堆上的东西。(Yngl. S. Prol.)
在铁器时代(旧铁器时代约为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5世纪,新铁器时代则是5至10世纪),受到古罗马的影响,非火化的土葬开始普及。虽然火化并未停止,土葬却渐占上风。但是这仅止于吸收外来的流行做法,并未真正融合到当地的习俗中。人们除了将尸体掩埋在土丘里以外,还有地下墓穴。坟墓在多数情况下各自独立,尸体安放在木棺里,一般以铰链和铁钉组合,还装有抬棺用的铁环。有时候,尸体或坐在小凳上,或躺在垫子上,安置在华丽庄严的木头斗室里。死者会穿着寿衣,佩戴饰品,宛如赴宴一般,也有酒食、棋具和骰子等。人们认为死后的生命是纯粹的享乐。战争频仍的生活、胜利、战绩或荣耀,和死后的世界一点关系也没有,而这也是陪葬品里不包括武器的原因。
从5世纪开始,一直到维京时代,人们才会替死者全副武装。以武器作为陪葬品的习俗蜕变为英灵神殿的信仰,显然不会早于6世纪,不过至少可以溯及840年,也就是北欧异教徒和基督徒在英格兰及爱尔兰第一次的短兵相接之前。因此,北日耳曼人四处征战,国王、女武神及其追随者不可能是英灵神殿神话的前身。那是个极为重要的过渡期,当时北方人从德国人那里学到卢恩文字、尼伯龙根传奇以及敬拜沃坦的传统,并且以挪威等地为主,建立了北欧诸神信仰。雷神索尔的好战性格并不是表现在维京人的打家劫舍,而是在于他和芬兰人及拉普兰人的战斗:索尔向东方航行,征讨东方巨人,再次反映出这些事件和维京人于9世纪向西欧迁移的时间并不一致。以酒食陪葬的习俗也不能和英灵神殿的信仰一概而论,但由于新的丧葬习俗和原本的当地风俗并不相同,也不能排除这个习俗形成的时间和英灵神殿的信仰可能重叠。大约在同时,也就是最迟在7—8世纪间,北欧人也接受了灵魂转世的信仰。
在维京时代,以酒食器皿陪葬的习俗渐渐消失。除却战马和马具之外,猎狗和猎鹰也可能陪伴其主人到死后世界去。正如维京人的征战生活不因死亡而中断,英勇的海上英雄也永远跟随着他那坚甲利兵的船舰。要航向冥界,死者必须经过海洋。出土的船葬遗物中,最有名的是在挪威南方的桑德尔福德(Sandefjord)发现的维京长船(Gokstad),约可溯及10世纪。死去的将领及其武器被安置在船桅后方的某个墓室里,一起入土的还有12匹马、6条狗和1只孔雀。在腓特烈施塔特(Frederiksstad)的某个坟丘下,也有人连同他的武器及两匹马一起被埋葬在他的船里。只有丹麦还没有发现埋在坟丘里的船葬遗迹。
为纪念且荣耀死者,坟墓也会设立墓碑(亦即以方尖石去“碰撞”或纪念“死者”)以及卢恩碑文。他们正如德国的“死者之板”(Leichenbrett,Rebrett)一般,记载着死者的姓名、出生及死亡日期。早在青铜器时代,就可以看到在坟头竖立没有刻任何文字的墓碑。有卢恩铭文的墓碑似乎从6世纪开始出现:它们在异教徒时代末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而且仅见于坟墓或其周遭。
我们从古日耳曼语族使用的卢恩字母碑文以及《贝奥武夫》里的北欧国王名字可以看到,早在500年前,北欧人的命名主要基于衍生规则,也就是把家人的名字和其他既存的名字相互组合而产生变形,有时甚至以押头韵的方式加以区别。而以死去族人的全名为新生儿命名,特别是父亲的名字,这种习俗的出现和古日耳曼语族的灵魂转世信仰息息相关:他们想通过名字让死去的亲人在新生儿身上延续其生命。
相信人死后会以另一个生命形态转世的这种信仰,《诗体埃达》的集结者也清楚提及:据说海尔吉和斯瓦瓦(Swawa)都曾经转世。(《霍瓦德之子海尔吉之歌》43)杀死匈丁(Hunding)的海尔吉是以霍瓦德(Hjörward)之子海尔吉命名的。“人死后是否可以转世,现在一般斥为老妪呓语,然而那却是古代的一种信仰。传说海尔吉和西格荣(Sigrun)都曾经转世:海尔吉以前叫作‘哈丁的英雄’(Haddingenheld),西格荣则是哈夫丹(Halfdan)的女儿卡拉(Kara)。”(《海尔吉·匈丁斯巴纳》Ⅱ50)而轮回的信仰也是歌谣编者为何将霍瓦德之子海尔吉的诗歌编入《沃尔松格萨迦》的原因,即使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属于杀死匈丁的海尔吉的。
在西格鲁德死后,布伦希尔德(Brynhild)也想举剑自尽,她的丈夫古恩纳尔(Gunnar)想要劝阻,甚至请他的兄弟霍格尼(Högni)说服她活下来。但霍格尼并不愿意:“别让她走上这条漫漫长路,也不要让她转世吧,她生下来就是个灾难,而一生中也坏事做绝。”他不乐见布伦希尔德转世,正显示了当时人们确实相信转世的可能,却希望坏人不要再转世了。
史塔克(Starkad)在诗歌中描述他的同代人如何相信他是“转世的巨人”,亦即他祖父史塔克的转世。(《史前传说》Ⅲ 56)
众人敬爱的科尔贝(Kolbein)似乎经由转世卷土重来。(Sturl.Ⅳ 4, Ⅸ 42)
在圣奥拉夫有生之时,他被人认为是奥拉夫·吉尔斯塔德(Olaf Geirstada-alf)的转世,已去世多时的奥拉夫·吉尔斯塔德曾托梦给圣奥拉夫父亲的某位封臣,要求打开已故国王的坟冢,取出宝剑、外衣、指环及刀等物品,而他也必须用皮带围住王后,好减轻王后分娩的痛苦。但要完成转世,新生儿仍要求被赐予相应的姓名。婴儿按照异族人的习俗以水灌洗并命名为“奥拉夫”。(《勇士传说》Ⅳ K. 16;《弗拉泰岛书》Ⅱ 6-9)
圣奥拉夫后来拜访老奥拉夫死后的住所,盖斯塔墓园,在那儿,圣奥拉夫的朋友问他:告诉我,你以前是否被埋在这里?而圣奥拉夫回答,我的灵魂从没有两个俗名,未来也不会有。这位朋友又向奥拉夫国王说:人们口耳相传,你曾于游历此地时说过,我们曾经来到这里,同时也有离开的时候。奥拉夫国王回应:我不曾说过,以后也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倘若我之后说出了和我之前说过的相互矛盾的话,就代表我的信仰是错的。他便挥鞭骑马,扬长而去。(《弗拉泰岛书》Ⅱ 135)
“牛蹄”索尔斯泰因(Thorstein Ochsenfuß)的故事更加突显了名字的继承以及灵魂轮回之间的关联。
一位身形魁梧的死者在梦中向索尔斯泰因宣布他会成为基督徒,并且恳求索尔斯泰因让其子沿用他的名字:他应当“为巨人的名字施洗”(换句话说,让巨人以索尔斯泰因之子转世),以打开基督徒通往永生的道路,因为巨人原本是被拒于基督教门外的。(《弗拉泰岛书》Ⅰ 255)
正因如此,当时人沿用死者名字以期带来好运,这种屡见不鲜的信仰也就不难理解了。
当索尔斯泰因杀得约库尔(Jökul)丢盔弃甲、奄奄一息,约库尔向索尔斯泰因求饶,并且允诺他说:“倘若你有一天得子,请不要让我的名字被湮没,我会赐予你好运气。”(Vatnsd. 3,6)垂死的芬波吉也说过:“为感谢你的恩惠和协助,我要把我的名字赠送给你;我虽非先知,但是我相信,只要这世界还有人居住,你的名字将会永远活着;我相信你日后将会成为豪杰,而这样的人选择了和我相同的名字,对我以及我的家人来说,会是莫大的殊荣!”(Finnboga S. 9, 36;Svarfd. 5, 26)
至今,挪威当地人们仍然相信,如果孕妇梦见死者,则代表这些人正“跟随着他们的姓名”,亦即,正在找寻继承自己的名字的人。婴孩出生后会以她们梦见的死者命名,因为这样可以赐予孩子好运。而当性别不同时,例如女婴的母亲梦见了一位男性,名字的词尾也会变成阴性:拉斯(Lars)变成了拉琳(Larine),伊弗(Iver)成了伊弗琳(Ivrine),直到改宗基督教,他们才开始也以在世的亲人姓名为新生儿命名。
关于丧葬习俗丰富且重要的信息,以及异教时代晚期相关的论述,都为我们留下了代代相传的文献证据。历史上最古老的记载,来自阿拉伯人伊本·杜斯塔(Ibn Dustah) 。
当某个士绅过世时,人们会将他安葬在有如大宅院一般的坟墓里,并且将他生前的衣物、他佩戴的金手镯、无数的生活用品,以及盛着酒和黄金的器皿一起放进坟墓里。最后,死者的妻子也必须陪葬,人们会封上坟墓的出口,而其妻子则于坟中死去。
伊本·法德兰(Ibn Fadhlan) 曾说:
如果是穷人过世,人们会为他造一艘小船,把遗体放入,整艘船连同尸体一起火化。如果是有钱人过世,遗族会整理他所有的财产,分成三份:其中一份留给家人,第二部分用以订制寿衣,第三部分则用以购置安葬及火化当天要赠予歌颂死者生前功德的吟游诗人的酒食。
伊本·法德兰也描述他看见的族长丧礼:
人们把长椅安置到船上,覆上棉被以及希腊风格的金色布匹和枕头。然后他们为死者套上尸袋,并将死者从安放他的坟墓里移出来,依序穿上小腿套、长裤、靴子以及镶着金色纽扣的及踝金色长袍(Kaftan),再放上镀金的钱币和黑貂毛。然后,死者被抬到船上的帐篷里,让他躺在棉被上,垫着枕头;人们为死者带来酒、水果和罗勒草,放在尸体旁边。他们也把面包、肉和葱放在他脚前。然后,他们把狗砍成两半扔上船。死人身旁还有武器,以及因为打猎过久而汗如雨下的两匹马。人们用利刃砍死马丢入船中,还宰了两头牛丢在船上。最后,他们斩了一对公鸡母鸡扔到船上。(见Thietmar v. Merseburg,Ⅰ 9;Sig. Ⅲ 67)接着,自愿陪葬的女孩也被杀死,死者的近亲回到船上,点燃柴堆。其他船桨、舵等木质物品也都着了火,直到船被熊熊大火吞没。可怕的暴风吹来,加强了火势(见下文巴德尔的葬礼)。阿拉伯人以土葬的方式安葬他们地位崇高的族长,任由虫蛆啃食尸体,北欧人却是把尸体火化,让死者头也不回地进入天堂。在船、柴堆以及陪葬的女人都化为灰烬以后,他们会堆起土丘,在正中央竖立一块大木板,写上死者的名字。
在盎格鲁–撒克逊文献中可以看到火葬年代和土葬年代的区分。火葬应该是最古老的习俗:人们先把死者遗体火化,然后在竖立墓碑的同时庆祝作乐。而土葬的习俗则是起源于丹麦并向外传播,至于挪威和瑞典等地,这两个习俗起源的年代则几乎相同。(Yngl. S. Prol)
布拉瓦拉之役(Brawallaschlacht)后,瑞典国王“戒指王”(Hring)西格鲁德将丹麦国王“战牙”哈拉尔(Harald Hildetan)的遗体置放在哈拉尔自己的马车上,把它拉到土丘里。戒指王甚至以自己的马鞍作为哈拉尔的陪葬品,好让哈拉尔死后可以到英灵神殿。(《史前传说》Ⅰ 387)依照其他传说,哈拉尔则是和他的船一起火化,贵族们会围绕着火葬用的柴堆,把武器、黄金及其他珍品都扔进火海。(《丹麦人的事迹》264)哈奇(Haki)国王确实在战争中击败了他的对手,但他自己也伤重致死。他的陪葬船满载死人以及武器,而他自己就躺在火葬用的柴堆正中央。他临走时,人们把火炬扔上船,摆正船舵并拉起满帆,而整艘载着尸体的船便在烈焰中航向海洋。(Yngl. S. 23)
在北欧神话里,巴德尔、其妻南娜(Nanna)和他的马,都是放在火船海葬的,而西格鲁德和布伦希尔德则是有许多人、动物以及奢侈品陪葬,在陆地上一起火化。(《丹麦人的事迹》74)
古德露恩(Gudrun)把洗净的帆布覆盖在阿特利(Atli)的遗体上,把尸体放在彩色木棺中,整个木棺放在船上,随着海浪漂走。(《阿特利之歌》100)
俄罗斯族长、哈拉尔以及巴德尔则是在定锚的船上火化,而把他们的骨灰、船及柴堆灰烬覆以土丘。
死者有权以部分的遗产筹措前往死后世界的种种配备。在阿拉伯世界里,遗产的三分之一会用来为死者订做寿衣,剩下的三分之二则分别属于其子孙及遗孀。属于死者的部分财产都是要和死者一起陪葬的,不只是钱财或物品。两个亲兄弟曾对彼此发誓,还活着的人要替过世的人筑起土坟,并且供奉对方认为合适的财物。(《史前传说》Ⅲ 376)北方人会替死者放入他的财产、武器及他生前喜爱的物品。(Ad. Br. Ⅳ 30 Scholion)随死者入葬的物品,也会陪着死者到英灵神殿。有位父亲被人杀死,儿子把父亲的长矛放进坟墓里说:“我父亲将会带着这支矛进入英灵神殿,并带着它上武庭。”(Nj. 80)所有英雄在征战中的战利品都无法由子孙继承,必须陪他一起死去:他会携带自己身边的所有东西进入冥界。(Vatnsd. 2)陪葬的不只是马匹和牛只,还应该包括鞋子或车辆,让死者在冥界的生活更舒适安全而不虞匮乏。(S. 39)
遗孀陪葬的习俗则在北欧持续了很久。如果有人在亲兄弟过世后自愿陪葬,也会被极力赞许。(《丹麦人的事迹》162)陪葬的习俗后来则以象征形式居多:在世的亲属应替死者堆起土丘,在那里守灵三天三夜。(《史前传说》Ⅲ 376ff.)
接下来,举丧的义务便落到有继承权(同时也必须报仇雪恨)的亲属身上。在日耳曼文化里,财产继承和丧礼是相同的概念。
只有当遗体从眼前消失时,那推论或幻想中的死后世界新生活才得以开始。当葬礼当天的夜幕降临,那时永生的灵魂仍然在死去的躯体里。现在重点不再是“照顾”其身体,而是照护死者,让死者灵魂能顺利走上通往死后世界的未知的路,并且防止他回头伤害活着的人。死者坟头上的草愈长,在我们的想象里,他就离得愈远。这种想象的距离会被理解为空间上的距离,也就是死者的“旅程”。于是产生了关于死亡旅程的传说。以诸如“漫步在大道上”的概念或语词替代“死亡”,是古日耳曼文化的特色。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死者,他们都会认为那是死者从旅途中回来,是灵魂的造访。此外有可能是活着的人招魂的结果,或是死者自己觉得亏欠了什么而没办法放下一切到彼岸去。民间传说往往把死者本身和他的游魂混为一谈。他们很难严格区分死者、灵魂和鬼魂。鬼魂信仰的主要特征是源自对睡梦者的观察以及他自述的梦境。两者都显示人是由若干部分组成的生物:肉体可能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灵魂却能够自由运动,而即使肉体败坏了,灵魂仍然存在,并且向生者展现自己的存在,尤其是在灵魂最容易出现的梦境里。这些关于彼岸世界的思想,以及人类四处飘荡的命运,或许从灵魂信仰创造出诸神来。北欧的鬼魂想象并不像东方的恶魔(万恶之源),相反地,他们很少会显现,也没有什么祓除的方法。他们和人类的不同之处,就只在于他们的力量和魔法。人们能用武器打败他们,而他们也得遵守人间的法律,但他们的知识更广博,力气和本领也高于人类。这也是为何我们会以“死人的力量”(Totenstärke)、“死者”(冰岛语)形容膂力惊人或是孔武有力的人。
显灵的死者称为“尸鬼”(Draug)或“亡魂”(Wiedergänger)。
死者会参加自己的丧礼。(Eyrb. 54)有时候,人们甚至没由来地看到死者。传说某个已经到英灵神殿的冰岛人的坟头曾经自动开启,而人们也曾在月光下看到死者坐在四盏灯下而没有半点影子。他显得衷心欢喜,并且高声歌颂着自己的伟大战迹。(Nj. 79)
一般说来,“真正”的鬼魂会被认为是不得安息的,而如果在梦中显灵,则被认为是死者不得安息;可是两种观点也会混为一谈。在英灵神殿受到隆重接待的海尔吉,其灵魄在随从簇拥下骑马返回坟丘。他的妻子西格荣跑来见他,他们共度一晚,但在鸡鸣前海尔吉就必须离开。海尔吉头发满覆晨霜,身上沾满战场的晨露,而爱人的每一滴苦涩泪水,也都如鲜血般滴落在他胸膛。但他的心上人哭了太久,使得她因为等待多时而累得睡着了,她觉得在睡梦中见到死者。(《海尔吉·匈丁斯巴纳》Ⅱ 39ff., 44)
家喻户晓的莱昂诺(Leonore)的故事也告诉我们,生者的泪水可能会打扰死者的平静。古丹麦诗歌中有一段说,死后的奥格(Aage)骑士听到其妻艾尔斯(Else)的悲泣,于是连人带棺来敲她的门,警告她说:
若你喜逐颜开且飘飘欲仙,
我的墓窖将悬满玫瑰花瓣。
若你满腹忧愁且眉目怏怏,
我的棺材里满是浓血。
晓色破空鸡鸣声催,我须远离,
尘土终归,而我亦归去。
新娘的泪水竟可引诱死者如吸血鬼一般从坟墓中爬出来,这种想象无论如何都够恐怖了。冰岛的《莱昂诺传奇》( Leonorensage )也提到这种鬼魂:
有个年轻骑士曾答应自己的情人,平安夜时过来接她。正当他想跨越水流湍急的小溪时,他的马因为漂流的浮冰而受了惊吓,他努力控制情势并试图挽救人马双方之际,尖锐的浮冰划入骑士的后脑勺,骑士当场死亡。女孩等待她的情人良久,直到夜深,骑士终于到来。她默默上马,坐在他身后,并和骑士一起骑到教堂。在往教堂的途中,骑士转身对她说:
明月移隐向西,
死亡静默骑行。
卡伦(Garun)、卡伦,你可有见到我脖后的白色污渍?
女孩其实名叫“古德露恩”,但由于“古德”(Gud)音似“神”(Gott),骑士的灵魂无法发出这个音,只好以“卡伦”替代,这也是这个名字的由来。女孩噤若寒蝉,他们在沉默中继续前往教堂。骑士在一座被挖开的坟墓前停下来,对女孩说:
你在此等候,卡伦、卡伦,
直到我将我的马、我的马,
向东骑去,直至栅栏外。
(冰岛的鬼魂是以韵文方式说话,并重复最后一个词语。)鬼魂的话含意模糊:欲进入庭院的任何人,都必须把坐骑留在花园栅栏外,以防马儿吃掉植物,而教堂的庭院也是被栅栏(死者安息之地)围起来的。听到这些话后,古德露恩陷入了昏迷;幸好那座墓地就在教堂挂有铃铛的门口不远,她还可以拉到铃绳直到绳子断裂:在声声铃响之下,鬼魂消失了,古德露恩也因而得救。
这其中有个美丽的暗示:在以前的古老信仰里,凭着眼泪就可以把死者从坟里唤起,而直到这个信仰没落了,诸神才必须问冥界女神海拉(Hel)拯救死去的巴德尔要多少赎金。
当活着的人们令死者不堪其扰,他们的鬼魂就会显示;但是如果他们不再打扰死者,鬼魂也会随之消失。
有个女孩梦见一个穿着针织大衣的奇怪女人对她说:“告诉你奶奶,我再也受不了她每晚都到我的坟上祷告并且用她滚烫的泪水浇灌我的坟墓,我都要着火了。”翌日早晨,人们把祖母每日在教堂跪祷的位置下的木板撬开,在底下挖出一些丑陋的蓝色骨头、钩子和一根巨大魔杖。人们推测以前应该是某个沃尔娃女巫(Wölwa)或异教先知葬于此地。于是他们把尸骨埋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而女巫也得到了安宁。(Laxd. 76)
在其他情况下,亡魂的显灵只是要对生者暗示某个不幸的事件,可能是他预见了自身或是其他活着的人的死亡。
强壮的冰岛族长索尔凯尔(Thorkel)和他的族人一起淹死时,他的妻子古德露恩并不知道这件事,一如往常地上教堂。她在穿过教堂外围的大门时,看见亡魂站在她面前。那亡魂走近她说:“天大的消息,古德露恩!”她回说:“嘘,你这可怜的东西!”她走进教堂,声称看到索尔凯尔与其随从返航。他们正站在教堂外面,海水不停从衣服上流淌出来。古德露恩并没有跟他们说话,而她也似乎没觉得什么,于是就留在教堂中。接着她走进了小房间,以为索尔凯尔及他的同伴们也会跟进来。但是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古德露恩登时脸色大变。第二天,她便收到消息说她丈夫和同伴已葬身海中。(Laxd. 76)
在基督教于格陵兰岛还没有很普及的时代,有个女人看到死于瘟疫的鬼魂,她甚至看到自己。翌日早晨,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死去了。(Thorfinns S. Karlsefnis 5)
此外,若是人们生前还有些责任未了,例如实现其他死者的遗愿,死后往往也会显灵。生者会不断遇到不幸的事,而被迫替死者实现死前未能完成的事,而后亡灵才能得到安息。如同人类一般,他们在温暖的火边会感到愉快,也会尊重人类的法律,也会被“门厅法庭”(Türgericht)拒于门外。(Eyrb. 50ff.)因为自己的罪而无法安息的亡灵则大多变成恶鬼。有一种人会偷偷挪移界桩而占邻居的便宜,死后必须在夜半时分手提盏灯到处寻找界桩原本所在之地。丈量不公的土地测量员死后会在沟壑里手持火炬到处飘荡,仿佛要重新丈量土地;有人犁坏了邻居的田,死后则会受诅咒变成鬼火。(S.)守财奴片刻都不能离开他的财产。他们的藏宝地经年累月都会出现蓝色火焰。与此相关的便是对墓地或坟里的火的想象,特别是生前让人畏惧的人的坟墓。我们在比较古老的文献里就看得到关于鬼火的讨论。(Gulths. S. 3;《史前传说》Ⅰ 434, 518;Grettis. S. 18;Nj. 78)安根提尔(Angantyr)及其兄弟和宝藏所在的坟墓,太阳一下山,坟头就会出现火光,其女赫尔薇尔(Hervor)欲穿越火焰及黑烟到死者那里去,坟头的鬼火就会窜高;坟里的死者则会站在坟外的熊熊火光里。(Herv. S. 7)
脱离了冰冷身体的灵魂往往被视为火或光。民间迷信和现代灵学也有许多关于发光的幽灵的记载,例如丹麦语里的“lygtemand”(发光的人)、“blaasmand”(着火的人)、“vättelys”(鬼火);瑞典语里也有“lyseld”(火光)、“lyktgubbe”(发光的人)、“Eldgast”(火灵)。如果人遇到精灵以及地妖,往往会看见鬼火和地妖的光。
死者的灵魂也会徘徊在他生前熟悉的东西周围。许多民间传说都谈到鬼魂会如拜物一般,在其财产周遭流连不去。在宗教的观点上,抢夺死者的财产是在处罚死者生前的战场掠夺罪。后来,在维京人的打家劫舍和海盗行为中,抢夺有鬼魂看守或流连不去的宝藏,却成了值得炫耀的英勇行为和技能。但是在盗墓的过程中必须和不想放弃其财产的鬼魂厮杀一番。入侵者必须砍下死者的头(灵魂的居所)、塞在他的胯下并焚烧尸体,才能够占有死者的宝藏。关于“强者格雷提”(Gretti der Starke)的传说里就有许多这种故事(K. 18),兹举一例:
格雷提看见山坡上出现熊熊火光,推测该地埋有宝藏。他知道那座山坡原本有个坟墓,而且可能是属于长老卡尔(Kar)的。地下墓穴有坚固的梁柱夯入:死去的长老在椅子上,四周堆满了金银珠宝。长老的鬼魂到处作祟,把附近的农民都吓跑了,于是他儿子把整座岛都买下来。格雷提一直往下挖,直到碰到木头,于是用斧头劈开木头,凿了个仅可容身的洞,让同伴抓住绳子一端,他把另一端绑住自己垂降下去。墓穴中恶心的霉味让他差一点晕过去,他发现马的骨骸并撞到椅子边缘,看到椅子上坐着一名男子,脚下踩着满是黄金白银的容器。格雷提正要把绳子绑在木箱上,蓦地发觉后面有人抓住他。于是两人展开一场恶斗,把四周的东西都撞烂了。墓穴的主人攻势猛烈,使得格雷提只有招架之力。他们谁也不让,格雷提意识到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脱困。他们扭打在一起,到处翻滚。他们滚到马的骨骸处,紧抓对方不放,双腿跪倒。最后,坟中鬼魂仰天摔倒,声响有如雷鸣。格雷提坟外的同伴吓得作鸟兽散。格雷提迅即拔出宝剑,使得死者身首异处,并且将冤魂的头颅置于其胯下。在朝露中,格雷提终于从墓穴里爬了出来。
另外两个故事都有极为夸张的元素:
霍尔德(Hörd)和11位同伴去盗挖维京人索提(Soti)的坟墓,一直挖到了底层的木头。第二天早晨,所有东西竟回归原状。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后来有个身穿蓝色大衣的男子(奥丁)挥舞宝剑插进缝隙。到了第四天,他们终于劈开木头,发现墓穴的入口。恐怖的毒气从坟墓中窜出,毒死了两名同伴。霍尔德小心翼翼地沿着缆绳垂降到墓坑里,看到一个“鬼魂”坐在一艘满载金银财宝的大船后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烟雾从墓穴里冒出来,扑熄了所有的灯火。死者以诗歌警告他们不得掠夺他的财物。但是霍尔德不为所动。于是恶鬼欺身上前,紧抓他的上臂,直到霍尔德的同伴点燃火把。幽灵随即消失,却预言说,霍尔德盗取的金戒指会使其日后所有的主人命丧黄泉,直到戒指落入某个女子手里。在晨曦中,所有把风的同伴都吓得落荒而逃,霍尔德才从坟墓里爬上来。(Isl. S. Ⅱ 44)
从前有个战士索恩(Thrain),他骁勇善战而且会魔法,在一场战役里身受重伤,于是把自己和他的银槲剑(Mistiltein)以及其他宝藏一起活埋在坟墓里,成了坟墓里的死人。后来,赫洛蒙德(Hromund)找到了坟头。他花了六天的时间拼命挖,在墓室里看到一个穿金戴银的胖黑男子坐在椅子上。他见到赫洛蒙德便大吼一声,从嘴里喷出火焰。赫洛蒙德拔剑要除去鬼魂,可是鬼魂挑衅要他抛下宝剑,赤手空拳和鬼魂搏斗。于是赫洛蒙德把剑丢到一旁,和鬼魂拳脚相向。他们酣战数百回合,赫洛蒙德终于把鬼魂打倒在地。当鬼魂把自己的故迹都告诉赫洛蒙德以后,赫洛蒙德便砍下他的头,付之一炬,带着珠宝离开坟墓。(《史前传说》Ⅱ 368ff.)这个故事也成了泰格奈尔(Tegnér)后来描写弗里斯约夫(Frithjof)如何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戒指的题材。(Ⅲ.Gesang)
幽灵和尸鬼(Draugen)的生命力极为坚韧,怎么杀都杀不死,人们必须采取特别的方法,才能不让他们危害人间。
有个冰岛人生前作恶多端并且死于非命。人们想要埋葬他,但是他的尸体太重了,抬棺夫根本抬不动,于是把他丢下就跑掉了。日落后,外面阴森恐怖,每个人都很害怕。有个牧羊人走失了,后来寻获时已经死去多日。人们吓得都不敢住在那里。这个恶灵又杀死更多的人,最后人们只好架起柴堆,把肿胀成蓝色的死者火化,再把骨灰撒入大海。有一头母牛舔舐沾到骨灰的石头,生了一头邪恶的小牛,使得农家遭遇不幸:由此可见,就连这种激烈的做法也没办法消灭这个魔法师的灵魂,相反地,他会附身在小牛的身体里。(Eyrb. 34, 63)
化为鬼魂游荡的魔法师会一如既往地作祟(Laxd 37),人们必须把他从墓穴里挖出来,砍下他的头,用木桩刺穿他的胸膛(《丹麦人的事迹》26,163),或将他的尸身火化再撒到大海里。(Laxd 24;A’ns S. Bogsv. 5)
赫拉普(Hrapp)生前是个讨厌鬼,邻居都很憎恨他,他们经常起冲突。他在世时就已经很难搞了,死后更是变本加厉。他的鬼魂到处出没,害死了许多仆人,让邻居非常困扰,也使得村子里愈来愈萧条。于是人们把他的尸骸挖出来,改葬在人畜罕至之处。在那里,赫拉普的鬼魂不再那么频繁出没。后来他再度作祟,在谷仓门口撞见一个人,折断他的长矛。于是人们又把他挖出来,发现尸体竟然没有腐烂,于是他们架起柴堆把赫拉普火化,把他的骨灰撒到大海里。从此以后,赫拉普的鬼魂再也没有出没作祟。(Laxd. 18, 24)
正如同砍断死者灵魂所在的头颅,会让灵魂真正死去,刺穿尸体也能消灭还没有完全死去的生命。在格陵兰岛,人们把死者埋在他们临终的庭院里,并用木桩刺穿死者的胸膛。(Thorfinns S. Karlsefnis 5)
阿斯蒙德(Asmund)首先埋葬死去的胞兄,再放进套上鞍具和缰绳的马以及武器盔甲,最后,如同他所承诺的,他也随着苍鹰和狗一起进入墓室。在地下,他的胞兄全副武装坐在椅子上。阿斯蒙德也带了自己的座椅到墓穴里坐在一旁。接着,人们把坟头埋起来。第一晚,坐在椅子上的死者站起来,把苍鹰和狗杀死吃掉。第二晚,他杀了阿斯蒙德的马,吃其肉、喝其血,也要阿斯蒙德一起分享。第三天夜里,他扯下熟睡的阿斯蒙德的耳朵,阿斯蒙德因而惊醒。于是阿斯蒙德取出剑,割下兄长的首级,并将他化为灰烬。阿斯蒙德最后爬出坟墓,并且带走所有陪葬品。(《史前传说》)在其他传说中,在坟中经历一番惨烈厮杀之后,他哥哥扯下他的左耳、割伤他的脸,但是幸存的阿斯蒙德用宝剑砍下墓中吸血鬼的头颅,并且用木桩刺穿作祟的尸身。(《丹麦人的事迹》161-163)
在丹麦,为了防止罪犯死后的亡魂回到人间,在以斧头砍下首级之后,会把头颅摆在其胯下。许多无头鬼魂的传说都和这个信仰息息相关。在瑞典,人们会在亡魂和恶灵坟上堆砌石头,也是要防止他们返回地面。
但如果有人使无法安息的死者得到安宁,死者也会表达感激之意。
佩勒·巴兹曼(Pelle Batsmann)在一片荒凉的岸上登陆并且睡着了。一声巨响把他惊醒:他看到两个死人正激烈地扭打。被压在下面挨揍的人告诉佩勒,因为他生前欠对方的钱,所以每晚都会从坟墓中被赶出来揍一顿。于是佩勒替他还了钱,而那不得安息的鬼魂也得到永远的平静;这鬼魂于是承诺,以后佩勒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呼叫他,他就会现身帮助他。
安徒生童话中的《旅伴》也很生动地描写过这个主题:两个男人因为死者欠他们的钱,于是他们想要把尸体丢到荒郊野外,就像对待教堂前的流浪狗一样,约翰尼斯见状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替死者偿债。那个死者就成了约翰尼斯的旅伴,在他追求公主时把谜底泄露给他,并最终让他救出被巫师的魔法困住的公主。
安抚灵魂不仅仅让死者满足,甚至可以得到死者的帮助和建议作为回报。无论是在家里、田里、牧场或战场,友善的鬼魂往往都可以适时伸出援手;人们可以借由灵媒得到他们的建议。死者足不出坟墓,就可以知道世上所有事,也会兴致勃勃地插手干预。人们可以问他重要的事,往往不会空手而回。当灵魂飘浮在他们的屋子窗外时,就已经拥有了预见未来的能力。
伤重垂危的齐格蒙预言说他的遗腹子西格鲁德长大后会成为一个大人物。布伦希尔德胸前被利剑刺穿而垂危时,也预言古恩纳尔及其亲属的命运。(Sig. Ⅲ 52ff.)
当法夫尼尔(Fafnir)被西格鲁德砍至重伤,法夫尼尔阴险地询问圣者的姓名。西格鲁德没有说出真名,随口说了个假名字,因为“根据古老传说,垂死者的话语威力惊人,尤其是当他诅咒他的敌人时”。(《法夫尼尔之歌》1;《丹麦人的事迹》254;《史前传说》Ⅲ 344, 589)
有许多不同的方式可和死者沟通,其中包括某些仪式行为,包括民间的招魂仪式,或是诸神的祭祀,我们会在《魔法与预言》一节里阐述。直到12世纪时,住在奥克尼郡的挪威人也提到他们如何在坟前过夜以获得死者的建议和预言。死去的灵魂会从坟里出来告诉他们种种消息。
儿子到坟前求死去的母亲帮助他。在《诗体埃达》的许多歌曲里都提到在沃尔娃女巫墓前的神谕;女巫会走出石墓,当她传达神谕之后,就会回到坟墓里。(《女先知的预言》;《巴德尔之梦》;《海恩德拉之歌》;Svipd.;《布伦希尔德的冥界之旅》)
索尔问奥丁(Harbard-Odin,“Harbard”是奥丁的别名)在哪里听来那些轻蔑的话语,奥丁回答:
从那些已存于世上良久,
以坟墓为乡的好友。
索尔则说:
啊,你把墓丘称为家乡,
给坟墓起了如此美名。(《哈尔巴德之歌》43-45)
一般习俗都是坐在户外召唤恶灵或是坟墓的死者问事。在冰岛和法罗群岛,人们则必须露天坐于十字路口,特别是在耶鲁节 夜里或新年前夕执行。要向死者探听消息的人,必须躺在十字路口,用牛皮覆盖身体,手拿锋利的斧头:接近子夜时分,已故亲友将从各个起风处而来,告诉他想知道的过去及未来,也会赐予黄金珠宝(见《家神与地灵》一节)。冰岛人会严格区分亡魂以及祈请的灵魂,亦即被人唤醒或被迫做什么事的鬼魂。如同上古时代,人们至今仍然会招魂以得知未来,或是役使他们去伤害对手。冰岛的民间传说故事里就充满了“役使”的故事。在没有咒语的古代,招魂并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象征性的行为:
法罗群岛的族长斯朗德(Thrand)在家的四周围起封闭的矩形栅栏,并在里面点燃大火;他绕了九圈,在火堆与木栏之间坐下,并吩咐在场的人肃静。俄顷之间,一名男子走进来,全身湿透,人们认出他就是死去的埃纳尔(Einar)。他走向火堆暖暖手,然后转身离去。不久之后,索里(Thori)以同样的方式出现;最后则是浴血的“布列斯提之子”齐格蒙,手上甚至提着他自己的首级。他离开后,斯朗德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解释这三人各自如何丧命:首先,埃纳尔应是在水里冻僵而淹死的,索里及齐格蒙都安全上岸,却在疲惫的状态下被杀死。(Fär S. 40)
死者的栖止地自然是坟墓,也就是地底下。坟墓叫作“海拉”(hel),自远古以来都被安排模仿家里的摆设。渐渐地,人们也把冥府“海拉”想象成雕梁画栋、觥筹交错的大厅。正如英灵神殿的金碧辉煌,到处都是装饰品及武器,冥府“海拉”则是以黄金铺地,到处都是闪烁的盾牌和耀眼的臂环。(《巴德尔之梦》6,7)但是在富丽堂皇的摆设背后,那里的生活其实是恐怖且不自由的。
地下的鬼魂如同人类一般,也会逐渐形成政治组织,有统治的神或女神,就像国王和王后。希腊的冥王哈德斯(Hades)和日耳曼的冥界女神海拉都主司冥界入口,“hades”意为“看不见的地方”,而海拉则是“坟墓”的意思。在上古时代,死后的生命住在“无善无恶的彼岸”:好人死后会去的“极乐世界”(Elysium)或“英灵神殿”,以及惩罚恶人的“地狱”(Tartaros)或“尼菲尔海尔”(Niflhel)之类的语词,则是后来才出现的。
古诺斯语中的“灵魂”(ǫnd)也有印欧语里“气息”(anan)的意思,发音也和希腊文的“灵魂”(anima)雷同:因此,灵魂与风息息相关。生命气息从固态的身体里逃逸,在空中飘浮,灵魂便如暴风雨一般飞来飞去。为德不卒而无法进入天堂,或是罪不至下地狱的灵魂,会成群结队出没劫掠,也就是“灵魂野猎”(Wilde Jagd),在挪威叫作“闪电雷鸣”(Aasgaardsreia),即瑞典语的“Aaskereia”,“aska”(闪电)和“reid”(雷鸣)。这群鬼魂的首领是古鲁瑟(Gurorysse)或雷沙洛瓦(Reisarova),亦即古鲁舒万(Guroschwanz,古诺斯语中的“gýgr”,指“女巨人”)和“飞毛腿”西格鲁德(Sigurd Snarenswend)。群鬼在水上陆上游荡,掠夺人畜,而他们的出现代表着战斗和死亡。人们听到群鬼飞来时,必须赶紧闪避或趴下。他们把马鞍随手扔到人们家里的屋顶,马上就有个人会死。为了躲避“闪电雷鸣”,人们会准备类似圣诞节的大餐,并且在庭院中畅饮啤酒;到了隔天早晨,所有东西都吃光喝光,而“这就是我们至今的过年习俗”。
如果说暴风雨意味着成群结队的灵魂肆虐,那么当风雨停歇,灵魂肯定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风起于山上,也会回到山里。因此,群山就是死者的家。
弗罗西(Flosi)梦见他到外面去,看到一块巨岩。巨岩竟自动裂开,一个男人(山怪)从里头走出来,身披山羊皮,手持短戟,他前前后后呼喊朋友的名字。接着他突然大声尖叫,将短戟猛刺地面。对弗罗西来说,这梦境就代表那山怪呼叫的所有人最终都会沦为“懦夫”,亦即随着死亡腐败毁坏。(Nj. 134)
“大胡子”索罗夫(Thorolf Mostrarskegg)的从属都相信他们死后会到圣山赫尔加山(Helgafell)。(Landn. Ⅱ 12)
“吃鳕鱼者”索尔斯泰因(Thorstein Thorskabit),索罗夫之子,在捕鱼时发生了意外。某个牧羊人在夜里看到赫尔加山开启,其中有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听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噪音及号角声响,索尔斯泰因在同伴簇拥下坐到父亲对面的高椅上。为了不赶走此地的鬼魂,也就是山中祖先的亡灵,没有梳洗过的人不准进入赫尔加山,同时,人们也不准许在那里杀人;谁都不得以鲜血或其他不洁的东西玷污和平之所。(Eyrb. 4, 10, 11)
赛索利族(Selthori)据传死于索利堡(Thorisbjörg),克拉库–赫里达(Kraku-Hreidar)则选择在麦利山(Mälifell)终结生命。(Landn. Ⅱ 5, Ⅲ 7)
比亚纳约德(Bjarnarfjord)传说斯万(Swan)在湖边抓鱼时,被暴风雨侵袭而不支落地。但在卡勒德巴克(Kaldbak) 的渔民相信,他们曾经看到斯万走进卡勒德巴克洪山(Kaldbakshorn),并且受到竭诚欢迎。但是有些人反对说:不论生死,大家都知道斯万失踪了。(Nj. 14)
被杀害的西格鲁德伯爵出现在奥克尼群岛的哈雷克(Harek)面前,并在山间接走他,而人们从此就再也没见过哈雷克的踪影。(Nj. 158)
有个冰岛人声称曾见到地灵(Landgeister)在半裂开的山里,准备对抗基督教。(《勇士传说》Ⅱ 215)巨人奥尔曼(Armann)据说在冰岛奥尔曼斯山区(Armansfell)的某个山洞里死去。斯威迪国王(König Sveigdi)则是被侏儒骗到深山里,因为侏儒说他会在那里见到奥丁。(Yngl. S. 12)
在丹麦民间传说中,奥姆(Orm)到已故的父亲齐格弗里德(Siegfried)所住的山上,恳求他赐予宝剑。“丹麦人”霍尔格(Holger Danske, Oddgeir der Däne)坐镇于哥本哈根附近卡隆堡(Kronborg)的地底岩石下,身穿铁甲,强壮的臂膀支撑着头;长须垂到大理石桌下并且持续增长,他在睡梦中见到人间的丹麦王国的所有事情。如果丹麦有危难,老霍尔格便会起身而牵动他的胡子,大理石桌因而破裂;接着他会趋前捶打桌子,以至于全世界都听到轰然巨响。
赫尔加山的故事显示了祖先崇拜的习俗。我们也在冰岛著名的殖民故事里看到更生动的表现:
聪明的奥德尔(Audr)来到了冰岛,她是来自都柏林的挪威王“白人”奥拉夫(Olaf der Weiße)的遗孀。虽然她已经领洗且相当虔诚,却仍然以木桩投掷猎人木屋的异教方式找到落脚处。她在山上找到她的祷告地点,架起十字架,因此,这些山头被称为“十字架山丘”(Kreuzhügel)。年老时,她替她的孙子,同时也是她家产的继承人,举办了辉煌的婚礼,他们邀请所有亲属。她替他们准备了美味佳肴,庆祝了三个夜晚,最后,她替朋友们挑选礼物并告诉他们,喜宴还会持续三晚,但也是她的最后一餐。她的尸体被放在船上,有许多金银珠宝陪葬;整艘船被埋在山上。她的后人则继续信仰异教,相信古时死者都会走进这个十字架山丘,在那里继续活下去。随着祭品的增加,他们甚至在那里建立寺庙和祭坛。(Landn Ⅱ 12, 16, 19;Laxd. 5, 7)
在命运的独特讽刺下,他们祖先的祈祷处被改建成异教的祭坛,冰岛最早的基督徒在死后竟然变成后人诸神崇拜的先驱和世世代代的守护神。
正如逐渐充足的生活资源使得人们从家庭和家族进一步发展出早期的组织,人们也从处处可见的鬼神崇拜发展出了更明确的祖先崇拜。不仅只有近亲属才会以酒食祭祀死者,家族所有人都会如同崇拜神明一般供奉自己的宗族或家族死去的亲人。如果某个祖先又有些英勇事迹,祭祖的习俗就会升格成英雄崇拜:他们首先会被奉为家族的守护神,接着又变成国家的守护神(Schirmherr,希腊文“hērōs”即“受尊崇者”的意思)。俄狄浦斯(Oedipus)想要死后安葬在欧墨尼得斯(Eumenides)的圣林里,以威吓底比斯人,如果有一天两国起冲突,也可以帮助雅典对抗底比斯。基督教则以殉教者和圣人取代英雄的地位;他们的遗髑被视为守护城市和国家的象征,如同以前的坟墓和英雄纪念碑一样。被埋在地下且竖立纪念碑的英雄,对日耳曼人而言,也是国家守护神。
人们如何从在死者死后对于其财产的关心发展出祖先崇拜的,我们可以从以下故事中一窥端倪:
在冰岛,年迈的奥德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于是要朋友在他死后把他安葬在斯坎尼山(Skaneyberg):他可以从那里俯视整个暴风之国。(Hönsa-Thoris S. 17)
赫拉普难敌岁月的威力而卧病不起,他要妻子在他死后以竖立的方式把他葬在锅炉房的大门外,好让他看到他的庭院。(Lax.1;S. 47)
格里姆·康本(Grim Kamban),法罗群岛的第一个定居者,在他死后仍“因为大受欢迎”而一直有人祭祀他。(Landn Ⅱ14)
生前声誉卓著的人,死后往往都会有人祭拜以祈求帮助;但是如果遇到歉收,人们可能会认为他们是恶灵或妖怪。(《勇士传说》Ⅹ211)
有如神明一般的国王,他的血源可能来自诸神,死后也会被尊为神。他的葬礼会很隆重盛大,备极哀荣,被视为英雄或神明。从凡人到英雄或神的转变,也可能以很简单的方式呈现:
维京人伊瓦尔(Iwar)是“毛裤子”朗纳尔·洛德布罗克(Ragnar Lodbrok)的儿子,他在英格兰过世前,要人们把他埋在国家可能面临侵略者的要塞;他说,敌人永远没办法在那里登陆。也确实如他所预言的,侵略者每次推进到他的坟墓前就会败退,后来征服者威廉在攻城略地时,就先把伊瓦尔从坟里挖出来,却发现其尸身并未腐坏。征服者威廉架起巨大的柴堆火化了伊瓦尔的尸体。如此一来,他成功登陆并且所向披靡。(Ragn. Lodbr. S. 19)
古德蒙(Gudmund)国王去世后,人民把他奉祀为神。(Herv.1)诸神把奥提努斯(Othinus)赶走,改立欧雷尔斯(Ollerus)为王,不仅继位统治国家,也继承了他的神性,宛如尊奉为神和选立为王是同一回事。(《丹麦人的事迹》81)
丹麦国王哈丹努斯(Haldanus)在瑞典备受尊崇,人们都认为他是雷神索尔之子,因此也尊奉他为神,并且以国家祭典奉祀他。(《丹麦人的事迹》220)
瑞典人崇拜因为不凡事迹而得到永生且成神的人,例如他们的国王埃里希(Erich)。(Ad. Br. Ⅳ 26)当瑞典人得知圣安斯卡(Anskar) 想到北方传教,有个男人在魔鬼驱使下,到处对人说他参加当地诸神的会议,他们要他告诉国王和人民说:“你们一直以来享受着我们的庇佑,并且在我们的守护之下,你们的祖先和家园长期享有幸福、和平及富足,也以献祭我们作为交换。我们悦纳你们的供物。但是现在你们的献祭却愈来愈随便,更让我们不高兴的是,你们竟然供奉外来的神。如果你们还要我们庇佑你们,就必须献上更多的供品,并且立下更重的誓,绝不奉祀另一个神,尤其是他的教义和我们抵触;也不可以崇拜或礼敬他。你们若认为我们做得还不够,还需要更多的神,我们准许你们从前的埃里希国王成为我们的一员,所以他现在也成为神。”于是瑞典人为刚去世的埃里希国王建造神殿,歌颂且供奉他。(Ⅴ. Anskarii 26)
奥拉夫·吉尔斯塔德和“黑王”哈夫丹(Hafdan der Schwarz)的故事也提到国王死后如何被奉为神明:
当奥拉夫国王死于盖斯塔时,人们在他坟头献上丰盛的祭品,而他也被尊称为“来自盖斯塔的阿尔夫”(Alf von Geirstad)。(《勇士传说》Ⅳ 27, Ⅹ 212;《弗拉泰岛书》Ⅱ 7)
国王哈夫丹被肢解埋在不同的坟丘里以保佑当地人民,而哈夫丹自己受到如神明一般的崇拜。(Halfds S. 9;Fagrsk. 4)
“阿萨神族”(As)原本的意思是“生命气息”,正如拉丁文里的死者“灵魂”(anima),后来渐渐变成神化的人类的称号。战功彪炳的人,哥特人会称之为“安萨”(Anse),亦即“半神”。(Jord.13)阿萨神族最初也都是战绩显赫的英雄,后来被擢升为神,或是死后被尊为神的诸侯。北方的国王会成为北方天空的阿萨神族。他们不完全是神,而只是半神。国王生前被尊为神之子,更得到人民如神明一般的崇拜,他们把已故国王的灵魂尊奉为忠实的守护者和支持者。因此,他们也会想象古老且伟大的诸神会引领他们喜爱的人民回到家乡。有着神性血源的国王和王子、祖先是古代神族的贵族,当他们如哈丁(Hadding)一般为奥丁牺牲、如海尔吉一般以自身献祭奥丁,或者在战场上英勇战死,死后都会进入英灵神殿,连同他们的战争和杀戮一起被神圣化。以自身献祭的英雄得到“英灵战士”或是“阿萨”的光荣称号,并且在祭祀仪式中以“奥丁之子”的姿态继续存活。他们虽然离开地上的统治区,在天上仍支配并保护着祭祀他们的族人。虽然阿萨和英灵战士并不相同,但是祭拜且神化祖先灵魂的观念是一致的。不过后来的人渐渐忘记阿萨神族其实源自祖先崇拜的宗教观念,到头来,“阿萨”也用来指称整个大自然(古诺斯语中的“tivar”)在天上的神圣统治者。
正如这两个层次的宗教思想相互撞击也产生了精灵和巨人,以前诸神源自祖先的灵魂,现在则是各种精灵。这种精灵,如自然现象一般,有一部分是人的形象,一部分则是各种动物形态。具备人的形象的,仍然异于常人,不是比人类矮小(侏儒),就是比人巨大得多(巨人)。我们没办法从灵魂信仰直接推论出精灵和巨人,他们是从灵魂信仰到自然崇拜的过渡产物:他们缺乏神明所显现的纯洁而美好的人性特质。
上面的例子,特别是赫尔加山和奥拉夫王的故事,在在显示了“精灵”的概念其实源自对伟大祖先的崇拜。或许“精灵”也可用来称呼死后默默无闻的人们。
死后成为英雄是很光荣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升天,大部分死者都是成群进入山里。若没有混杂巨人和诸神信仰,应该就只有英雄的英灵以及阿萨神族的故事。
巴得(Bard)是巨人国王笃姆(Dumb)的儿子,他远离人类社会,住在冰山的洞穴中。比起人类,他的身材和力量都更接近山精(Troll)。附近居民称其为雪山的阿萨神族,因为他们奉他为神。人们遇到危难时,会向他许愿,而坊间也流传着许多他如何帮助众人的故事。(Bardar. 8,6)
斯温山(Swinfell)的精灵或巨人都被称为山中的阿萨神族。弗罗西就曾被斥为斯温山上居民的情人,传说中,他每天晚上都会变身为女人。(Nj. 124)
索萨族(Thursen)也被理解为英雄。他们并不同于一般住在冥界的死者,而是住在冥界附近。正如被奥丁救活的女先知,全身覆着雪、被雨水淋湿和沾满晨露,死去的海尔吉也满头霜露,身体也湿漉漉;住在冥界附近的索萨巨人或是霜怪(Hrimthursar)也是如此。正如天界的灵魂,他们也无所不知,最早的霜怪也是很有智慧的。他们的祖先,古老的霜怪尤弥尔(Ymir)就被认为是“智者”。(《瓦夫苏鲁特尼尔之歌》33,35)但更有智慧的是密米尔(Mímir)。他的首级埋葬之处正好是他的地下墓穴,而头颅既是灵魂的居所又能提供神谕,因此,他的坟墓是降示神谕的圣所,甚至曾为奥丁建言。就连命运女神诺恩(Nornen)也是住在地下的霜怪。充满智慧且威力无穷的诺恩女神的大厅就在世界树下面。(《女先知的预言》20)但若索萨巨人是在地下宣布神谕,他们就和所谓的“山怪”(Bergriesen)没有任何关系;只有当他们被更年轻的神族驱赶时,索尔才成为大自然力量化身的霜怪的对手。
在坟丘上流连徘徊、能知过去未来的英雄,正如死者的灵魂会以蛇或龙的形象出现,或者如藏身在坟墓旁的动物,他们会突然神秘地出现和消失。巨龙法夫尼尔的宝库是相当宽敞的墓穴,死者被埋在一大堆人间财宝中间。西格鲁德曾经逼迫巨龙说出神谕。死者的血液甚至有神奇效果:西格鲁德能够听到或看到鸟的神谕,也就是以鸟语传达的预言。作为看守自己的宝藏的灵魂,巨蛇也是墓穴宝藏的守护者,但是作为英雄,它又有预言的神通。维京人勇士布伊(Bui)在约鲁嘉瓦战役之后,随着两箱沉重的黄金跌落水底。人们都相信他变成恐怖的巨蛇,盘旋在黄金中间,泅游在每个峡湾里:天色将晚时,人们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大蛇。(《勇士传说》Ⅺ 158)洞穴和死者圣地是恶龙传说的基础。此后,巨龙和黄金就密不可分,现在仍然有“贪婪如龙”(Geizdrache)的说法。而在霜怪的地下居处旁,躺在世界之树树根的尼德霍格,也是出自这个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