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本就是个聪明人,要不然生意也不能做的这么大。此念一生,心中更是着急,恨不得身后生了翅膀,脚上长了风火轮。最起码回去了,能够知道家中这种事情发生的原因是什么,该想办法想办法,该找什么人找什么人,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自家死的绝了。
一路弃车换马,骄阳似火的六月,从岳阳到九江,七百里的路程跑了五天就到了,光是好马就累死了两匹。到了九江弃马换船,偏偏天公不作美,又遇上阴天,下起了连绵大雨。沈岳管不了这些,只给艄头多塞银子,只求船走的快些。虽说下了雨,但是江里水势并未见涨多少,艄头得了银子,自然喝斥水手卖力撑船。一路疾驰,每天竟能走出一百多里。从九江到望江县,才走了四日。可是到了望江县,饶是艄头胆大包天,也是不敢再走。只见天上黑压压一片,狂风裹着大雨打在船壁上,一阵乒乓乱响。四日以来,大雨延绵,江水也变得水势汹涌,艄头不经意看到江里一条几丈长的大鱼跃出水面,掀起滔天大浪,差点把船打翻。艄头顿时心中害怕,跪在甲板上磕起头来。
到了望江码头,把船上的乘客悉数撵了下去,这里面就有沈岳。那沈岳一看船家不走了,又是塞银子又是说好话。可是船家心里明亮的很,就算是给再多的银子,也得有命花不是。所以,纵然沈岳说尽了好话,艄头诚然不允。这才有了沈岳带着随从到茶棚里避雨,正好碰到涪筠子,听涪筠子说起来鬼怪一事,知道这是高人,这才跪下来相求救命。
涪筠子听了沈岳一席话,只知道家中死了人,只是想来想去,并不得其终。便开口说道:“按照你的说法,到现在已经死了五个人,都是隔天而亡。虽说事有蹊跷,可是这件事情到现在并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啊,你让我救你,可是还有人……”说到这里涪筠子停了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在问是不是还是有人继续死去。
沈岳听了涪筠子的话,知道涪筠子所问的意思,便开口道:“从岳阳到望江县,我走了九天,这九天里,我只得了一回消息,就是家里又死了三人,分别是我家侄女、侄子和我家侄孙。从苏州到通知我的路上,那信使也是跑了十多天。按照我原先猜测的,这一路走来,我家里已经死了十多口人了。按照这个死法,等我回到家里,能活着恐怕剩不了几个了。”
涪筠子听了沈岳的话先是安慰了几句,然后才说:“沈先生,你能明白家里出了怪事,相信您家里人也能明白这个道理。您既然求到我头上,我相信您家里也找了有神通之人,所以沈先生,说不定您到了府上,事情已经解决了也说不定呢。”
沈岳听了涪筠子的话,先是道了谢,然后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先生所言极是,我向来的信使所言了心中猜想,让他回去找得道高人破解。那信使本事我家家仆,在我家里许多年了。听闻我的话语顿时哭了,说家中现在主事之人是二老爷,也就是我家二哥。我二哥为人精明强干,也是从商多年,他也明白过来家中遇了怪事。所以他在家里,整个吴县的能人找了个遍,前前后后来了不下十多位。这十多位,钱倒是不少拿,谁知道所来之人不是江湖骗子,就是本领稀松平常。早先来的几人,前前后后转了几圈,也做了一些法事,都说妖孽已除。还有一个竟然抓住了一只二尺多长的大老鼠,就说是这只大鼠妖作怪,现在鼠妖已除,定无后患。我家二哥素来心细,也怕来的都是一些江湖骗子,只说让这些人在家里呆上两天,只要是家中再无人亡去,那自然是后患已除。那些人中有些知道了我家出的事情,到了夜里偷偷溜了。留下来的,也就三四人。当天无事,可是到了第二天夜里,我家侄女跟着身亡。死因竟是跟您说的一样,就在花园二尺深的水池中溺亡了。竟似弯着腰站在水中,自己把自己憋死一般。”
“那留下来的几人,也都灰溜溜的走了。当天,倒是有一个青年道士留了下来,说是沈府有妖气,要与妖怪斗一斗。我二哥大感欣慰,可是还没等斗呢,那青年道士鲜血淋漓的死在了客房里。死相凄惨,整个胸膛都被剥开了,心肝肚肺不见踪影。自这天起,我家里有妖怪的事情被传了出去,也不知道谁说的,说是有妖邪报仇,只要是沈府的人,都得身死。此消息一出,不光是我家里人,就连家仆下人都被吓得心惊胆战,告假的告假,外逃的外逃,三五天的工夫跑了个干净。连守孝打更的人都没了,我二哥只好出了大价钱,又请来一帮血气方刚年轻后生来做事。就算是不做事,壮胆也好。后来的两天,又从别处请来了两个游方高人。两位高人晚上到了我家里,还没过夜,也都是身死客房,胸腹被剥开,心肝肚肺被掏了去。”
涪筠子听了沈岳说的妖物吃心一事,心下奇怪,便打断沈岳的话道:“古往今来,若说吃人的妖物也是有的,其数在不少。可是若说喜食人心,这史书上记载的也有几个。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喜食人五脏六腑的妖物,既然能够明辨五脏六腑是好物,那肯定是具备大神通的,又怎用得着剥开胸膛,再取五脏六腑吃掉的?你这事有古怪呀。”
涪筠子所说史书,名为《玄黄妖鬼志》。这《玄黄妖鬼志》有上下两篇,上篇说妖,下篇说鬼。这书还有个异名,上篇叫《妖人志》,下篇叫《冥人志》。传说这两本书是大禹差人所作,后人又依着书补了许多内容进去,传到后来,妖事有八十四章,鬼事有八十二章。那书中所着的事情不光记录各种妖鬼的模样习性,还把这些妖鬼名字弱点记录在了其中,自古有传说,凡是得到这本书的人,自可驾驭妖鬼。还有传说,那大禹的老婆是涂山氏,这《玄黄妖鬼志》就是涂山氏的陪嫁物品。可是传说毕竟是传说,已经无从考证了。
那涪筠子也并没有见过此书全本,只是跟着师父周游江湖,耳濡目染一些里面的事情。后来去了崂山,得知崂山有此孤本,得性观之,但也是看了十之一二。再后来听说崂山出了大事,镇妖塔上关的众多妖怪一页逃了个干净,并且盗走了不少崂山宝贝,其中就有这《玄黄妖鬼志》的孤本。那沈岳毕竟是凡人一个,涪筠子当然不会跟他说起这些事情。那沈岳虽说是一介商人,可是书也不读了不少,不过书上记载了吃人妖怪的事,他怎么不知道?所以,这又加重了沈岳对涪筠子的信任,听罢了涪筠子的话,趴在地上啪啪啪啪又跟着磕起头来。那茶馆的地面是黄土地面,千人踩万人走,地面极硬,那沈岳只磕的的脑门出血也不起来。
涪筠子跟沈岳说完那吃人妖怪的事,本来心下就有些后悔,此时看到沈岳额头都磕出了鲜血,一边磕一边哭喊“先生救命,先生救命……”顿时心软起来,只好一边扶起了沈岳一边道:“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助你,只是你看我已经一把年纪,而且另有祸事在身,只怕连累你呀。”
那沈岳脸上又是泥水又是血水,哑着声音说道:“先生能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怎么会怕先生连累。”其实这只是沈岳的表面意思,内里还有一层意思沈岳没说——此时的沈家,如果没有能人救命,只怕全家性命都保不住,哪里还怕什么连累呢。
涪筠子听了沈岳的话,点头应允,只说等雨住了便走。仿佛老天故意和沈岳过不去,这大雨直又下了两天才停住。一行三人又等江里水缓了一天,这才上了大船。本来沈岳要走陆路,可是随从告知沈岳,一来大雨刚过,陆路泥泞必不好走;另者,涪筠子一副花甲老人之相,如何受得了一路马屁匹簸。三人上了大船,一路向着姑苏行去。好在一场大雨之后,水涨船高,水路行进也畅快了许多。
只是一场大雨,上游发水,淹死了不少人。三人立于甲板之上,时不时看到水里漂过的尸体,不光有猪马牛羊牲畜的,还有人的。水中时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看那情景,是在抢食水里的尸体。那情形,看在几人眼中分外凄惨,涪筠子扶着栏杆,嘴里不停的念着往生咒,沈岳也跟着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水流迅速,穿行进的很快,不几日,繁华的苏州就出现在几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