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筠子和袁福全进了庄子,只觉得身上微微泛起一阵寒意,耳中除了二人的脚步声,竟连一声蛙鸣都听不见,说不出的诡异。入眼之处,尽是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袁福全心中害怕,颤声说道:“道长,这是怎么了?”
涪筠子说:“这地方诡异的很,我也不曾见过,只是等下你无论听到看到什么骇人事情,都不要大惊小怪。”
那袁福全不明白涪筠子所言,又问:“道长,这有什么骇人的事情?”
涪筠子停下脚步说道:“你记得我话即可。”说着话,又拿出来一个三角的符纸给了袁福全,“你把此物紧紧藏在身里带着,可保你平安。”
那袁福全接过涪筠子的符纸,藏在了腰间,一路随着涪筠子前行,再不说话。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周围依然是无尽的黑雾,脚下是石板路,可是两人辨不明方向,不敢走快。两人约莫又走了一刻钟,却听那黑雾中响起了几个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临近,几盏红通通的灯笼也在黑雾中现了出来。那红灯照耀之中,出现了几张笑盈盈的少女面孔。袁福全一见之下,先是疑惑,继而大惊失色,又想起来涪筠子说的不要大惊小怪,连忙稳了心神。
那几个少女走到二人近前,临头一人施了一个万福,娇嫩说道:“老道长,袁叔叔,我太奶奶请你去赴宴。”
涪筠子嗯了一声:“你太奶奶?那就前面带路吧。”
那几个少女清脆的哎了一声,统统转了身子,一步一行的在前面缓缓前行,那提着的灯笼,在前面摇摇摆摆,一时摇曳多姿。只是那红灯闪烁,实在是诡异的很。袁福全心中惴惴,凑近了涪筠子耳边小声说道:“这是大爷家的几个孙女,早前几日,都已经死了。”涪筠子看了袁福全一眼,哦了一声。那前面带路的丫头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回过头来,看看袁福全,又看看涪筠子,娇媚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就快到了。”这丫头长相俊美,声音清脆可爱,可是袁福全越不敢再看。丫头话音一落,又走了半刻钟有余,二人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袁福全定睛一看,原来是出了灰雾,来到了那沈园大门之外。不过虽然说此时还是沈园大门,可是白日那白素的灯笼和旗幡都不见了,反倒处处张灯结彩,远近丝竹管弦欢快动人,门里门外的男女,个个面带喜色,仿佛白天那个愁眉苦脸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袁福全见到此情此情,便问道:“咱们家是有了什么喜事了么?”
那前面的丫头说道:“自然是喜事,大喜。”
袁福全脑中闪了许多疑问,但是看那沈园许多人,惊骇的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原来,那许多人中,有好些都是早前已经死了的,此时竟然都活了过来。
那几个丫头把二人领到沈园大门,跟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道:“客到了。”那管事回头看向涪筠子和袁福全,脸上现出喜色,伸手往园里引进,只说“快请快请”。那几个丫头与那管事嬉笑一番,带着二人进了园中,一路往前走去。涪筠子说:“那宴席设在什么地方?”
为首的大丫头说道:“就在里面,这就快到了。”
袁福全告诉涪筠子:“这是大爷的长孙女,叫沈娟。”那沈娟似乎听到了袁福全的话,回头甜甜的跟袁福全笑了笑。袁福全看那沈娟看他笑起来,心中竟然觉得一冷,再不敢言语,往涪筠子身后躲了躲。不过袁福全随着几个丫头一路走来,看那路上俱都挂起了红灯笼,所过之处,耳中靡靡,真是热闹非凡,心中不禁没有被那热闹情形吸引,反倒是越往里走越是害怕。二人跟着又走了一刻钟,直到了一处宽大的内院,那几个丫头才说:“就在这院子里。”
袁福全认得这院子,这时沈家老太太的正房大院。此时院门之内,人声鼎沸,许多人来回穿梭,脸上俱都带了喜气,见到袁福全也都喜盈盈的打招呼。袁福全看得明白,那些人中有一些人,白日的时候还身体僵硬的躺在棺材中。那些人一个个跟袁福全打过招呼,只让袁福全心中胆战心惊,要不是有涪筠子在前,只怕袁福全早就狂奔而走了。
两人随着几个女孩儿进了二进院子,入眼一个高大舞台。那舞台方方正正,俱以红毯铺盖,上方前前后后缀了五六圈红色灯笼,最中间那个灯笼竟有水缸大小。那舞台下首,摆了前后三排,十多桌席面。最近舞台的那桌,一个老太太领着许多人端坐其间,主位却空了出来。袁福全告诉涪筠子,那老人就是沈岳老母。那沈母涪筠子昨日是见过的,只是今日再见,却变得不太一样了。不过哪里不一样,涪筠子却说不出来。
进内院之前,那几个女孩儿领着涪筠子二人来到一个管事跟前,那管事笑嘻嘻的个几个小姑娘打招呼,呼喊的确实七姐八姐。呼喊完毕,这才唱喏“有客到”。唱喏完了,亲自领着袁福全和涪筠子,到了中间一个桌子坐下。安顿好了,这才各自离去。
涪筠子坐下之后,前后左右看了几遍,告诉涪筠子,这一院子除了沈家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那忙里忙外的不是伙计就是管事,还有许多侄子外甥。不过让袁福全奇怪的,只是平常有些人不该管事,如今却在忙着管事,应该管事的,却闲坐在那里聊天。本来应该乱作一团的局面,却依然井井有条。就在袁福全奇怪的时候,忽听外院一声呼喊:“有贵客到。”
那一声“贵客到”之后,整个院落,除了袁福全和涪筠子,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袁福全向那门外一望,只见一个极宽极胖之人,在两个贵妇模样的女人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袁福全看的分明,那两个贵妇,正是刘氏和黄氏。那胖子身后,一个面容极美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亦步亦趋。袁福全瞧得清楚,小声跟涪筠子说了几人身份。那怀抱婴儿的女子,正是沈岳的三房胡氏,就是那个凌晨被抓了又跑了的白狐狸。袁福全看到这三人,心中更是惊奇,怎么这许多人都来了,唯独不见自家三爷。
这一会儿工夫,那大胖子已经来到前排,那沈家老母垫着脚步跑了过去,一把拉住那个胖子肉乎乎的大手,说道:“大仙今日能来,不知道是我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说着话,挡在了黄氏身前,一手扶着那大仙在那主位坐了。那大仙落了座,院中那许多人等这才落座。
那沈母给那大仙亲自倒了一杯酒,口中说请。
那大仙也不客气,一杯饮尽然后说道:“此番三娘子能躲过大劫,真是可喜可贺。”大仙这句话说完,那满院子的人俱都站起身来,大呼“可喜可贺”。那沈母站起身致谢,然后跟那个大仙说道:“哎哟大仙,你可不知道我这番受了多少苦。前两年,这沈家把我那儿孙杀了好些,我本想报仇,可是那时候我道行浅薄,行功又走了岔子,被他沈府请的人追了不知道多远,还差点殒命。要不是大仙,当初我这条烂命就交待在那泥塘子里了。”说了这话,那沈老太太跪下又要给那大仙行礼。
那大仙哈哈笑了几声:“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不要常常挂在嘴上。哎哟,我这走了一路都快饿死了,快上菜吧。”
那沈家老太太一听,连连点头诺诺,随即大声呼喝:“上菜。”
管事听了沈母“上菜”二字,嘴中唱喏,那丰富菜肴走马观花一般摆到了桌上,香味扑鼻自不必说。一时,宴席之上的诸人,相互劝让,杯盏交错。
袁福全虽说心中困惑,但自从大早上骑马去寻涪筠子,一直到了现在,水米未进,如今美酒佳肴,怎么食指大动。涪筠子连忙制止住他:“别吃。”袁福全心中惊疑,涪筠子指着满桌的美味佳肴问道:“你且细看,这满桌都是什么。”袁福全咦了一声,向桌上看去,只见满桌的菜肴俱是荤腥,没一点儿素的。袁福全看了一会,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又要下筷,就见涪筠子指着一盘凉拌,让他看清楚。袁福全凑近看去,只见那一盘凉菜所拌之物细细长长,看上去很是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便举起筷子夹了一根过来,放到眼前一看,骇得袁福全连筷子带那肉根,远远的扔了出去。原来那凉拌菜肴,竟是一根根手指,切了指甲剔了骨头,水煮之后不知道用什么佐料拌成。
袁福全扔了手中夹着的手指,却被临近一人拿起筷子在桌面上捡了起来。那人把手指放到嘴里,咬的咯吱咯吱响,一边咬一边说:“这菜做起来费事不少,你这人不爱吃也不能浪费了。”
袁福全见那人吃的香甜,口中涌进一股儿酸水,差点吐了出来。袁福全止住腹内翻滚,细细往桌子上看去,这才看得明白。红油耳丝,俱是人耳朵细细切制而成。那红烧蹄髈,是半支人腿。清蒸蹄子,是明晃晃的两只人脚。扒烧人头,那恍然是个四分五裂的人脑袋。其余的清炖狮子头、酱排骨、熘肝尖、熘大肠等等自然不言而喻。
袁福全再看那院中数人,相互斟酒碰杯,又划拳呼喝,吃的满嘴流油,心中一时惊惧异常。
袁福全心中惊惧未安,那舞台上悬挂着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几个身材妖娆的女子跑上台来,随着乐声响起,翩翩起舞。舞罢,两个美艳女子又上得台来,唱了一出《白蛇传》的《双蛇斗》。袁福全随着沈岳走南闯北,《双蛇斗》这出戏他是听过的。可看了舞台上这出《双蛇斗》,却把袁福全吓得神魂俱散。只见舞台上的两个美艳女人,本来穿着就少,两人拿着双剑打了一会儿,下身竟然真的变成了两个大蛇,两条蛇尾缠在一起,又是亲嘴又是胡乱扭动,引得大家叫好声连连,袁福全却几欲昏过去。两个大蛇唱罢,一个形容枯瘦的汉子窜上抬来,演了几个戏法,惹得大家纷纷喝彩。本来袁福全心绪复杂,也被这瘦小汉子演的戏法儿逗得惊奇不已,跟着叫了两声好。就在这当口,场中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哧。这一生哼哧,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场的人人可闻,一时整场人俱都安静下来,就连那丝竹乐师也停了手,整个大院竟是静的可怕。
袁福全听得清楚,那哼哧就是前面那个大胖子发出来的。那大胖子哼哧之后,沈母说道:“大仙,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大仙嗯了一声,说道:“这戏法儿变得倒是不错,只是他这身板儿细软,我看得不爽。”
这大仙说完这话,那台上的瘦小汉子一下子瘫软在地,冷汗之流。那沈母也不看那台上之人,媚笑着问道:“大仙,您说怎么处置可好?”
那大仙沉吟片刻,呼噜呼噜又在桌子上拿了一截骨头在啃,这才说道:“那就把他头砍下来吧。”
袁福全听了那大仙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就因为长得太瘦,就要把头砍掉?
想到这里,袁福全又觉得可能就是说说而已,怎么能说杀人就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