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这样,那一切都无需再谈,本来这个信封是龙女拿来和洛伊丽做情感交换的,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里面是关于洛伊丽当年私扣那份传真的具体材料,也就是证据。龙女在心里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感到后怕,她就知道洛伊丽这个人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她怎么会顾及她人死活呢。
谁也拿不出实证表明她和洛清风的关系,在她看来,那完全是一个政客出于对事业及管辖行业的额外关心罢了。有错吗?作为主管农业一把手,他不该跟她这个农资天才走近吗?
当然了,这是洛伊丽攻击她之后,她内心形成的另一番辩解。她当然清楚自己做事的原因。
本来自己的厂子就要投入正规,她没必要再拉着洛清风一起玩下去,但现在她不打算跟洛伊丽摊牌了,没有谁敢随便拿龙海洋去世的事开玩笑,既然洛伊丽提了,她决定要把这盘棋继续玩下去。
河流已经很长时间没关注龙女的生活和事业了,尽管洛伊丽有意隐藏龙女和洛清风的关系,但消息还是通过创世农资传了出来。
自从激光实验室被杜鸿拿走之后,河流的科研进度就被按下了暂停键,今年下来,竟一个研究生也没招收。这跟他去年内心发生的剧烈动摇不无关系。
教书的不如修鞋的,这样一句话在街道四处可听,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大教授却因为触及龙海洋专利转化一事而引来连锁麻烦。现在又传来龙女和洛清风的闲言碎语,他感到生活已被琐碎之事塞满,这个时候,换个工作环境也就成为了分散注意力的方式。
这是河流能想到的唯一让他舒心的选择。尽管这可以称之为逃避,但他显然已不在乎科学家的头衔。对他来说,这个头衔从他戴上那天起就一直在给他找麻烦,从未消停过。
不过,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简单的麻烦事,除了要面对龙女这层关系,还要考虑母亲邓华玲得知此事后可能引发的事端,同时,又因和洛伊丽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不得不考虑洛伊丽的感受。
这样算下来,河流才意识到困难有多大,考虑到和龙女关系的僵持,没办法先开展工作,只能先找洛伊丽谈及。
这是洛伊丽最不愿面对的事,为了避开这样一次讨论,她特意和领导请了长假,到下面做农业改革的民间访查去了。
这也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对河流的有意回绝,也可以说,这件事让她在河流面前没有了面子,她无法面对这样一种关系,更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靠着逃避来解决内心的难堪。
眼下到了锡矿项目中期考核阶段,以省采矿集团为主的各家参与单位及省内外同行专家受邀来到科技厅瞻仰项目取得的阶段性成果。
河流这个矿物结构专家自然免不了在参会行列,但同每次一样,他对这个会议没有半点兴致,一来和自己无关,二来也没有发言权,他的存在就是一张脸皮问题,等他这张脸皮什么时候没了价值,他也就不会坐到这里了。
不过,会上唯一的收获是碰见了贺响。
贺响对河流回国后做的项目一直很感兴趣,但因为手里项目的事,一直没机会坐下来商谈。平时大家都各忙各的,像这样聚到一起的机会不多。所以,还没等会议结束,贺响提前跟河流约了时间,让他别中途退会。
虽然会议流程中事关西华大学将杜鸿研究组作为锡矿结构研究主团队的消息一度让河流难以适从。但很快,当他和贺响谈论起各自事业核心的时候,这些不快的事都烟消云散了。
河流没想到贺响会把他请到自己家中,尽管河流知道贺之敬跟贺响的关系,按理说,以他和贺之敬的紧张关系,是不应该来的,但他觉得这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有些话当着贺响的面在贺之敬面前说出,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但让他失望的是,贺之敬在参加完会议之后便陪上面领导赴宴去了。并没有回到家中,家里除了贺响母亲,没别的人。
贺响对河流的处境不得其解,河流并没有把自己在西华大学的遭遇如实的讲给贺响听,尽管贺之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河流不想破坏贺之敬在贺响心里的印象,他这样做也只是出于礼貌待人的初心。
用造化弄人四个字来回答贺响的疑虑是再适合不过的了,至于他提到的要跟河流搞矿石标本开发一事,虽然他感兴趣,但这个事也是他关注很久的东西,虽然从内心里认可贺响的为人,但有贺之敬这层关系,他还是没有答应。
“我怕没时间和精力。”
这样勉强的拒绝方式虽然拙劣,但看得出其中的无可奈何。话题中贺响几次提到了杜鸿这个人,都被河流给岔开了。
贺响自然不傻,河流工作中那些不快很明显跟杜鸿有关联。他说在河西镇矿山的时候接触过杜鸿这个人,他对杜鸿的评价是急功近利,极为自私,不明白省里为什么把项目子课题落到他头上。
河流不参与有关杜鸿的讨论,因为他知道大可不必了,特别是这次省里将杜鸿作为理论研究的重点对象,学院的实验室资源一定会对其再次倾斜,省里拨钱的事,学校肯定配合啊。到时候他手里剩余不多的实验室硬件都会被校方收走重新分配。
那可是当年他作为重点人才,省里亲自批复下来的器材和设备,如今眼看就要化为乌有。心里不免哀伤起来。
半天,贺响才打破沉静,邀请他到书房参观。
实木书架散发出一股厚重的历史气息,上面杂七杂八摞起的书除了数量占优,河流感受不到半点书的活力。
这里的书已经很久没被动过了,这便是贺之敬为自己准备的精神世界的真实之状。
上面有几本书他的确想翻看一下,但贺响站在身边,他多少有些拘谨。
“我可以单独待一会吗?我随便看看能行吧?”
没错,他确实想自己静一静,即便在别人家里,他也很不客气的提出了要求。因为他对贺响了解,知道他不会介意,但唯独没考虑过贺之敬知道后的感受,也或许他就是故意要让贺之敬知道,才这样要求贺响的。
总之,贺响退出去的同时,把房门也给带上了,这是他对客人能够提供的最大宽容和自由。
河流漫无目的的浏览起这些书籍,一开始他单纯的注意书籍本身,但很快他便把书籍和贺之敬联系到一起。
在心里问起自己,“像他这样的人,会看什么书?”
他带着疑惑在那些一眼看去被做过标记的书本里寻找起答案来。
书架最下层靠近角落的地方,有本《红楼梦》,中间像是被读了数次的样子,透着乏旧的沧桑感。
抽出来一看才知道,沧桑的不是这本书,而是书里夹着的材料。他不由自主的将其打开,被里面的内容吓到了。
这份材料正是当年龙海洋专利转让协议的复印件。但奇怪的是,专利发明人写的竟然是魏立新的名字,而转让对象却是龙海洋。
这个惊天秘密没想到就这样被他发现了,恐怕贺之敬做梦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一天龙海洋的继子会来到他私人空间,关心起这个问题来。
河流心里藏了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眉目,从眼前资料所能推断的是,龙海洋只是把魏立新的专利转到了自己名下,至于怎么跟贺之敬扯上关系,又如何进入第一化工厂的,他还想不明白。
不过,牵扯出贺之敬这一条大鱼就足以让他欣慰了,因为他曾经怀疑的以及经历的种种不公待遇,很可能就是贺之敬为了专利一事挑起来的插曲,之前他只是怀疑,现在他基本敢断定。
这样一份珍贵的资料落到他手中,就此放过的话,一旦引起贺之敬怀疑便前功尽弃了。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和内心反复的挣扎,终于将协议塞进了自己兜里,将《红楼梦》物归原处了。
他连备好的晚饭都没吃就匆匆告辞了,就像受到了某种意外的惊吓一样。
是的,他说忘了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他要去科技厅见一面魏立新。从始至终,魏立新在这件事上始终闪烁其词,对其只言片语。现在铁证如山,看他还怎么解释。
不过,现在魏然在杜鸿手里做事,他不好到其家中讨论,便找了个饭店把电话打到魏立新家里,这才把人约了出来。
魏立新也快退休了,近年来他逐渐把工作分到了下面,一些业务繁琐的事都交给了傅俊生处理,自己则做好内推的准备。
虽然当年他有意对河流提起龙海洋转让专利一事,但后来在回忆此事的时候他无不感到后悔。
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铁证更是他不愿再提及的往事。即便河流那么想知道,但他还是紧紧的咬着牙关。
“没错,东西是我转让给你爸的,这个不需要解释。”
河流怎么肯轻易相信,“谁都知道这样的专利技术意味着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跟贺之敬有关是吧?”
魏立新把眼睛闭上,不想再讨论下去,龙海洋已经过世,再多的追究和争论都没了意义。
为了打发走河流,他语重心长的说了事关此事的最后一句,“我只知道,化工厂专利使用权今年到期,至于你替不替你爸把东西拿回来,那是你的事。还有,离贺之敬远点。”
河流从饭店离开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魏立新明明知道答案,但就是不肯告知,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他只是需要铁证罢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报龙海洋的养育之恩,也要为他把东西拿回来。
而且他知道,这里面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让他动贺之敬,他偏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