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国营企业笨拙的经营方式已经成了自身公认的问题，在龙女的精心建议下，一套以乡镇企业参与国营企业产品开发销售的经济联合体改革思路得到了封长海的采纳。在未征得河康同意的前提下，龙女从封长海这里签署了部分家具生产的转包业务。

封长海之所以同意，正是考虑到联营能降低企业成本，同时得到了河西镇家具品牌的免费使用权。至于河西镇家具想借助他的企业获得市场的入场券和技术支持，那是双赢带来的结果，这一点，他没什么顾虑。

作为最大的家具企业，他有能力让本就小有名气的河西镇家具走出一条路子来。

从封长海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跌跌撞撞的上了楼，不小心撞到了龙女肩膀，龙女打眼一看：陈亮。

“是你？”

陈亮显然记不住她了，她也只去过一次陈亮先前的加工厂，但对这个人却印象深刻。因为河康之所以从西华市家具行业退出来，正是这个人造成的。

陈亮有些着急，朝龙女抱歉的点了点头就要走。龙女明白，这个人肯定和封长海扯上了关系，她没闲工夫与之闲谈，可下楼后，却在一辆小轿车上看到了河西镇的虎子。

他悠然自得的抽着香烟，穿着花衬衫，头发到了肩膀，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邪气。当初要不是他背叛了河康，带着大家集体跟陈亮走了，河康也不至于落下今天的局面。虽然河康没有在这件事上找回损失，但龙女相信，只要她想做的事，没有谁阻止得了。

虎子发现龙女在看他，他隔着墨镜就认出了这个女人，龙女眼里的愤怒和冷漠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做了亏心事，心里自然有所忌惮。刚才还在哼歌，这下算闭了嘴，一点动静没了。

龙女走过去，朝他笑了笑，“车不错。”

留下冷冷的三个字，走了。

封长海接触了河西镇来的手艺人，这个情况他可没跟龙女坦白，不过话说回来，他选择什么合作伙伴那是他的事，现在协议在手上，凭借她和洛清风的关系，她相信封长海不敢耍把戏。

龙女的工厂改造和设备安装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利用这个时间，她组织大学生再一次外出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们要下到基层搞农业技术推广服务，说白了就是搞点高级的产品推广。

没有了郭长军的货物，她并不着急，而是让大家打起了游击战，利用这一年累积的客户资源，开始主动出击，在西华市其他企业寻找货源，在新厂房运行之前，他们要利用别人的产品把客源稳住。虽然是成全别人，但对龙女来说，每一个商业机会都不容错过。

她在农资市场上敏锐的反应力和执行力让同行望其项背，因为她是最懂得变通的一个，这不单单是魄力所能完成的，更多的是智慧的结晶。

化工专业的大学生下基层，主要负责的是对产品的深度解读。在文盲率尚高的农村社会，这样一种知识倾销就是最好的免费广告，最重要的是，大学生说出来的话，处处带着专业，从元素配比到工艺流程，再到包装设计，都无不透着知识的气息。这样的宣传活动对农户来说，堪比一场精彩的演说。

当活动来到河西镇的时候，赵柳枝亲自带着赵立春出来迎接大学生团体。演讲台就设立在农资店门口，为了扩大宣传力度，大家将提前备好的标语挂了出来，一条醒目的红棉布上写着“农资知识有奖竞猜”八个大字。给人的感觉是，他们就是来搞竞猜的。

荷香莲抱着儿子也赶来凑热闹，她和赵柳枝已经成为了心理层面能够做到相互理解的朋友，因此，两人站到了一起。

大学生说了，现在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度阶段，是解放手脚的关键阶段。河西县农业发展离不开成本投入，农作物对肥药的适应能力和吸收能力跟作物生长的自然环境和产品本身有关。因此，创世农资在接下来的产品发布中，会充分考虑不同作物不同生长时期的实际情况，研制不同的肥料配比和用量。也就是说，创世农资要做的是精细农业的服务工作，他们不但要把产品卖出去，还要派技术员下乡服务。

这样的好事老百姓哪敢想过，以前没有肥料时候都用农家肥，后来有了肥料，但从种到收就普钙和尿素，现在又要搞多样化和精细化。方便倒方便，可有人就问了，这么好的东西，价格是不是贵了？

大学生说单价肯定是贵了，但用量降下来了，总体成本不变。

不管大家放不放心，总之，接下来的有奖竞猜环节，大家都表现积极，除了赵柳枝跟荷香莲这样的农资销售员外，其余人都能参与。

刘二娘陪着艾家，也回答了几轮问题，分别奖励了一个洗脸盆和一个水瓢。

演讲会持续到伴晚才散去，邓华玲知道，这些孩子都是龙女找来的，也就将大家请到家里吃了个便饭。尽管他们家日子已经不如从前，邓华玲也不接受龙女寄来的钱财。但她为了支持龙女在外面的事业，甘愿做好力所能及之事。

第二天演讲队刚走，又来了另一拨人，没错，封长海从家具厂委派来的技术员老刘到了。

之前龙女已经托人把相关协议带回了河西镇，因河康不在，艾国和刘勤都做不了这个主，最后还是邓华玲替河康做了交接。

老刘对河西东当年在手工家具上带来的影响力是有所耳闻的，虽然河西东的手艺不在，但他儿子河康还在。从这一点来看，具备市场炒作的背景，河西镇的家具要想将品牌效应打出来，没有一个好的故事背景是不可能的。但老刘看到邓华玲一家上下的时候，心中有了对故事的大致轮廓。

接下来的几天里，艾国带着老刘一行来到原木林视察木材分布情况，无意中发现了实木家具的好材料水曲柳。这一发现对于西华市家具产业来说无独有偶的弥补了原材料上的又一空白。

水曲柳多分布在东北地区，在西华市出现分布还不多见。按理说该树种不可能在此分布，老刘在周围观察了很长时间，终于发现了蹊跷。

“这东西是有人特意种的？”

艾国哪知道水曲柳是什么，在他印象中，家里的桌椅凳子都是松木材质的，眼前这类树种被老刘称为难得的材质，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一点，就连河康都不知道。虽然他们都是木匠之后，但水曲柳到底何人所种，真没人清楚。

直到第二天大家在邓华玲院子谈起此事的时候，她才哽咽的说起三十年前的那段往事来。

河西东的木材手艺源于早年间上北方寻亲时学下的。河西东没见过自己父亲，只知道跟着八路军北上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他妈也没记住部队番号，所以河西东十二岁那年，他妈病逝后，他便一个人到了北方寻亲。直到二十岁那年才回到河西镇来，据说在北方的一个小镇认了一个厉害师傅，学会了手艺不说，对木材方面的理论知识也积累了不少。回到河西镇的第二年，老邓家的独生女邓华玲便相中了他，两人婚后为了生计，河西东开始收学徒传授木材手艺，还利用空闲时间回了几趟北方看他师傅，也就是那时候，他和邓华玲偷偷将水曲柳的种子带了回来。

那时候河西东的想法是为三十年后自己的家具事业留下一笔可观的原材料，可没想到自己把生活的路子走歪了，提前断送了事业发展的大好机会，树倒是长大了，人提前没了。

要不是老刘这个行家，水曲柳的事恐怕不会再被邓华玲追忆起。现在就算是为了河康，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说明这东西跟河康有缘，注定要成为老河家的福音。河西东当年也算没白费苦心，他没享受到的东西让儿子捡着了。

邓华玲为此感到莫大的安慰，她觉得河西东泉下有知，定会和她一样高兴。因为很可能河康就要靠着这些木材开启一段属于西华市家具历史转折的新路程。

厂房还是选在原生产队闲置的粮库大院，按照封长海的要求，所有加工设备全部由他们提供，老刘会在河西镇坐镇主持工作，河西镇木匠师傅主要负责原材料的初加工和最后的手工雕花及组装，至于上色和油漆，他们有专人负责。另一方面，老刘还要拖关系找记者对这批家具做一个高级别的报道，而河西东北上寻亲的真实故事用在此处做文章再适合不过了。

但他们你来我往的在此商议，却完全没征得远在省外学习的河康的同意，关于这一点，邓华玲是有所顾虑的。但话说回来，河康这次之所以主动外出，正是出于对家庭的考虑，更何况他已经认同了来自龙女的协助，所以，邓华玲的担心又随之淡了下来。

只是现在的河康到底怎样了，这是所有人都牵挂的事，因为无论这里进行的多么火热，一旦作为前方的他没有达成共识，所有努力将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