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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在得知武宏刚要来访问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这样大规模的招工，还是私营企业，其影响确实大了些。但在她的人生信条里，做事就要做到极致，只要没越界，做什么都是对的。
没错，国家对私营经济的雇佣人员上确实有要求，但从目前的形势看，很多时候政府也都不过问太多了。可人家也没像她这样动辄招揽好几十人啊，不知道还以为要造反闹事呢。
好在武宏刚只是来给她打预防针的，让她不要冒进，上面既然对私有经济放行了，就会想办法跟进市场机制的建设。个人过激行为最好不要有，容易造成大家对政策的扭曲和猜疑，一旦形成跟风，企业家又没能力掌控，很可能酿成市场动荡。
因此，走的时候，武宏刚特意对龙女提了要求，让她以后再有大的想法，希望她能及时跟他沟通。每一步成果的取得都不容易，可不能为了急功近利把政府和人民的成果陷进去。
龙女知道，这些言谈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怯懦。
都什么时候了还畏首畏尾，如果每个人都担心政策会随时发生调整，那还如何做事。要在市场站住脚，靠的是胆魄和风险承担能力。就拿这三十五个新入职的大学生来说，龙女并未让他们直接到岗位上班，而是精心为他们制定了一套实习计划。
跟郭长军到省外实习考察的时候，龙女结交了不少人，一些可能在技术领域有所作为的人被她安排到了省外的大企业进行学习实践，而那些渴望在销售岗位有所作为的人则被她送到了繁荣的沿海城市去拜师学艺。
还有几个人比较特殊，他们脱离了农资领域，被龙女派到了国内知名的家具制造商那里考察学习。当然，这部分工作她是特意为河康准备的，从目前西华市的建筑业发展来看，未来的家具行业将会是个经久不衰的生意渠道，只是河西镇老一套的技艺确实不能追上行业发展了，靠手工艺起家，拒绝机械时代，本身就是错误的选择。但艺术家情怀她是理解的，但在龙女认知世界里，要想在行业被人认可，首先要把市场做起来，有了市场，你才有选择的权力，有了客户市场，你做手工家具就变成了锦上添花，相反，你的东西还没有名声，还不被大众熟知，这个时候想要走高端艺术，显然不可能。
因此，在河流不知情的情况下，龙女派出了三个大学生，他们不是去学习技术，他们是出去长见识，出去丰富思维和眼界的。已有的技术不用再学，因为你通过商品交易的方式就能买到，除非你想创造超越现有技术的东西，否则的话，任何技术成本的投入都是在浪费资源。这也是龙女委派化工科学生入驻省外企业实习的重要原因，她就是要摸清外面的工艺流程，她要找到适合西华市的发展点，针对性的开发商品。
等她安排完这一切，在脑海里暗自畅想着未来，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快，她便想起郭长军这个人。没错，她还要去应付这个老朋友，而这个老朋友也在化工厂等了她多时。
他安静的坐在二楼的办公室喝茶，但听到龙女脚步声的时候，仿佛听到了自己职业生涯的钟声在渐行渐远。他内心是如此的害怕失去，但又无可奈何。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从龙女进门那刻起，郭长军就始终微笑着。
他手里夹着根烟，肯定的摇着头，“不敢想象，五年了，你用了五年的时间在我的眼皮底下变成了一只凤凰。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化工厂的时候吗？”
龙女手插在宽松的裤兜，靠在他办公桌上，意犹未尽的回答道：“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时候我带着胖子，还很年轻，看看现在，没了年轻人的朝气。”
郭长军摆摆手，他夹烟的手指有些发抖，“不重要，你的气都藏在身体里，一般人还真没有。怎么样，听说招来的大学生被你派出去学习了？你可真敢想啊，不怕他们跑出去再也不回来？”
龙女从容的笑道：“出去十个，只要有三个学成回来，我就赚了。”
郭长军狠狠的吸了口烟，“搞不懂，花冤枉钱嘛，为什么不直接找现成的技术人员回来？你可以省去培养成本。”
龙女摇摇头，说，“郭厂长，你要知道，现成的人随时都能找到，但这些人跟我的厂子是没有感情的，跟我也没有感情。我花钱培养的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感恩我的，至少我退休之前，他们不会背叛我。”
“噢，这么自信，这可说不准啊，你这步棋走的太冒险，应该再斟酌斟酌。”
“没什么好斟酌的，就算背叛，也不会在现在，到时候即便背叛我，他们也替我把成本赚回来了。”
龙女的心胸和眼界不是郭长军所能比的，她虽然不是专家教授，但也博览群书，虽然离开学校后再也没碰过书本，但那时候真没少看。
龙女虽然不擅长利用政策为自己获取宽松的扶持途径，但有着对市场敏锐的洞察能力，这便足以让她带领厂子走出一条值得期许的道路。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像是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因为谁都清楚，说什么样的话都掩盖不了结果的发生，还不如让这种关系在沉默中死去。任何言辞的辩解都难以概括他们合作的这五年时光，郭长军也因为五年来的业绩，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回报，他不会有怨恨的情绪在里面。其实，他应该说几句感激的话，但他并未这么做。
等他终于将带来的香烟抽完的时候，才很悲伤了说了一句。
“你走了，这第一化工厂等于没了灵魂，市场也就不在了。我呢，也干不动了，是时候考虑退了。”说着，他慢慢闭上眼，脖子往后仰了仰。
龙女能说什么，安慰的话不能说，知道他在给自己示弱，安慰就是同情，就是承认自己比他强。很快，她便在心里想到一句适宜的话来。
“国有企业还能让市场淘汰，你放心吧，也不想想，这么大个厂子要黄了，职工生存问题怎么解决，大家可把一辈子都赌里面了。有政府兜着呢。要淘汰也该轮到我们这些私有企业。”
这句话放在当前来看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龙女不会想到，几年之后国家在国有企业上大刀阔斧的改革确实让这帮职工的金饭碗打碎了。而那些救活市场的主力军恰恰是参差不齐的私有企业。
郭长军似乎闻到了化工厂衰败的气息，他无奈的摇摇头，“别看这么大个厂，依我看，都是空架子。你不信，等市场被带走的那天，还有几个人有生产的积极性。我能感觉到它在死亡。”
这样的话从郭长军嘴里说出来，龙女一点都不惊讶，一个垂暮之年的人所能想到的事，更多的是力不从心。
龙女心里一直有句话，走进化工厂之前她就在犹豫要不要讲出来。现在她突然顿悟了，她也不是要挽救谁，仅仅出于对郭长军的感恩。
“放心，真有那天，还有我呢，市场在我手里的一天，就不会让化工厂倒下。今后我不走你们的货，但渠道会给你们留着，郭厂长，你要相信我，现在上下一心，都在为了市场活起来努力，你这个国企的老前辈要是提前退出舞台，会错失历史的。”
龙女讲出这样的话，对郭长军而言，可谓感慨又感动，他的手再次颤抖起来。虽然厂长责任制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但有了龙女这句话，就算是企业要垮台，他也要凭着老骨头拖到最后。
没错，这便是龙女在开启事业上升模式之前，同郭长军的最后一次交谈。好在大家好聚好散，场面散了，情谊还在。
不过，现在创世农资最痛苦的人莫过于二宝了。说实在的，自从胖子去世之后，龙女对二宝的信任感就在逐渐丧失，因为胖子对她而言意义非常，二宝三番两次出现差池，任何理由都弥补不了这样的过失。
也因此，二宝捉到荷苗壮之后，请假去了河东县找初鸿的时候，龙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二宝以为龙女对自己还是那么的体谅，殊不知是在逐渐放弃对他的信任，任由发展了。
他痛苦的原因倒不是参透了龙女的想法，而是当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初鸿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女人正脱光衣服和一个男人在行事。他牙都快咬碎了。那可是他心里一片干净的湖水，现在却被一只臭脚丫给搅臭了。
愤怒的二宝赶走了男人，还一本正经的教训了一顿初鸿。
“早知道你这样，让荷苗壮收拾死你，你怎么不长记性呢？你就不能凭本事活着？”
初鸿还记得这个看起来憨厚的男人，她当然若无其事了，反正这些年都这么过的，睡一觉就能拿钱，跟荷苗壮搭伙的时候甚至都不用睡觉就能分到外快。你二宝现在跟人家谈生存，不觉得角度错了吗？
初鸿拉起被子的一角，盖住脖子以下的地方，从柜子上摸出一根烟点上，“怎么哪儿都有你？干什么？要当救世主啊？这年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跟你说，搞不定的事不要做更不要说，你不就是想跟我睡觉吗？好说，给钱就是，伺候谁都一样。”
二宝一听这话，牙根滋滋冒着火花，他捡起地上的肚兜裤衩，扔给初鸿，“给你三分钟时间，我在外面等你。”
初鸿觉得自己对男人拿捏的还算可以，怎么这次会失算呢？关键上一次碰到二宝的时候，他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这样一想，她觉得简直无趣极了，在心里骂了句“扫兴”，然后不得已的穿上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