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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三天,山上便多了一个小土堆,胖子紧挨着他妈,母子两终于团聚。与此同时,在河康的发动下,以艾国和刘勤为首的西河镇矿场零时工从岗位上退了下来,进河西镇的路口也被他带人拦了起来。

一场抵制采矿队的活动拉开了序幕。

这样一种形势下,政府能够感受百姓的呼声和心情,只好停了矿场作业,一方面进行胖子的善后赔偿工作,一方面进行项目安全的整体规划排查和对相关人员的处分安排。

贺响也是在这个时候从河西镇返回了西华市,准备接受上面的处理结果。他知道,现在的河西镇人神共愤,问题得不到舒缓,恐怕是回不去了。就算是政府主导的项目,也不能绕开民意,且不说民意是否充分合理,至少刺痛了他们敏锐的神经。

相反的是,龙女则从西华市往河西镇赶来,到省外出差这些天,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胖子是在怎样一种心境下离开的,她要是知道,定会对自己动手打胖子而深感后悔,可惜,如今她只能在痛苦中不断的追问,追问胖子是如何来到河西镇,又是如何被炸死的。

她显然已经忘记了那一记耳光可能对胖子造成的心灵伤害,那是种让生活失去色彩的行为,她忽视了一个默默守护在她身旁的人,即便他的情感很少被人关注和重视,她甚至察觉不出胖子可能对她产生的特殊情感。

贺响见过龙女的车,两人在中途相遇的时候,贺响先把车停了下来。龙女虽然对他没什么印象,但从以往报纸上报道的矿场消息来看,这个人的面孔也并不陌生。没错,就是眼前这个人负责的矿场安全,就是他亲手葬送了胖子的生命。

贺响下车后只想跟龙女诚恳的道歉,可龙女一点都不稀罕,走过来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她就像一根坚硬而瘦弱的刺,恨不得插进贺响的身体,“你等着,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她不想多说什么,尽管她知道自己可能赶不上见胖子最后一面了,但她必须要辨清和落实责任。

贺响挨了那么一下,什么也没回应,他知道自己给这家人带来了什么,但这时候他的心仍然在工作上,他想的是,如果因为此事而停止了项目,那么痛苦将不仅仅是一家人的,而是千万家人的,政府依附矿产将要衍生的下游产业会对西华市的经济和就业产生巨大的影响,那将是无数家人改变命运的转机。他把暂时的痛苦在心中放下,考虑起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来。但让他更痛苦的是,他没有办法和百姓将这一切解释通。

而龙女呢,除了深陷对胖子的痛苦之外,也隐约有了点别的心理暗示,她突然感到了当年河流从国外赶回来见龙海洋最后一面时的心情,恐怕和如今她想要见胖子的心情是一样的。这种追悔莫及已经超越了时间的限制,也就是这样一种心理暗示,才突然让她理解了当年的河流。

更何况,河流回国延误是洛伊丽扣留那份传真造成的,她认为跟河流的关系应该到了缓和的时候。一个人处在极度痛苦的边缘,往往才能对相同的境遇产生共鸣。因为她知道,邓华铃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指责她的人,怪她没照顾好胖子,会问她原因,会逼她解释,河流也不会放过她,这样一种压力同当年她施加在河流身上的压力简直一摸一样。

想到这的时候,她觉得曾经自己是多么的幼稚,而此刻她也希望家人能够做到理解和包容,但不是这样的,似乎每个人都有避之不及的痛苦等待去超度。哪怕像邓华铃这样有大局观的女人,也还是忍不住埋怨了她几句,河康就更不必说了,将发生的一切归于她忙于工作而疏于照顾,说她现在眼里除了金钱什么都没有,当然了,他们还不知道洛清风混进了她的世界,要是这一层关系被揭发,恐怕对她来说不仅仅是责怪那么简单了,她的行为很可能给家人带来前所未有的伤害。因为邓华铃原来的家庭就是让胖子母亲这样的女人给破坏的,所以她此生最厌烦的就是这样的女人,而无疑,龙女或许正在成为这类女人。

哭哭闹闹的延续了没几天,连绵细雨便降了下来,在这透着安静的雨水中,生活的痛苦得到了暂时的安慰和平息。很快,省里的慰问团再次走进河西镇,而这时候的河康,在邓华铃的劝慰下,已经没了那么多怒火,取而代之的是理性的接受。

要是以前的他,是不会接收慰问款的,但这也是刘三的意思,刘三的意思就是河西镇的意思,接受了对胖子的善后款,就等于要把这条道路给人家让开。

工业化进程在河西镇遇到的第一道阻碍就这样被推开了,这不是含着铜臭味的妥协,而是基于对西华市人民未来发展的理解和让步。

这样深刻的思想第一次在河康脑海里形成了,这对他整个人生来说有着极具重大的意义。他拿着这笔钱,来到了县政府大院,跟以前革委会的同志要来了县里贫困户的名单,他要将这些钱分下去。

当然了,这个时候的人们都是贫困的,都还奋斗在为了吃饱饭的道路上,但和他们河西镇相比,有的村社人家恐怕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提锅里的粮食了。

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时间里,河康拿着这笔多达万元的善后费,走访了数百家贫困户。与此同时,他还特意将那些困难户里的有效劳动力组织起来,准备向贺响推荐,作为矿场开采的后备工人力量。

这样一种观念的转变让贺响看到了河康的赤子之心,那种生而为民的担当和创造力获得了贺响内心的认可。两人也终于冰释前嫌,解开了这个心结。

随着雨季的到来,河康招揽的工人这两天纷纷从外地赶来,他也只是稍做接待,不接触矿场具体的事务,不像邓华铃,她不知从何时起,居然热衷于工地的生活,有事没事便做点热菜汤给大家送去,不管阴天还是晴天,这成了她过去几年无聊生活中最有意义的事情。看见母亲忙于开心之中,河康也为她感到高兴,他也能腾出精力好好照顾艾家和地里的庄稼。

这天,他还在田里除草的时候,矿区那边又下起了大雨,整个山顶雾蒙蒙的,分不清天地交界。

而此时的邓华铃正在艾国的帮助下,挑着一担白菜南瓜汤上了山,雨水劈里啪啦的往下掉,山上又路滑,艾国让邓华铃返回镇里,邓华铃说什么也不干。可走了没多远,这个固执的女人还是在一个未动工的矿井点滑倒了。正好贺响在附近做防水工程设施的布置,邓华铃倒在泥水中,让他感到无比的自责,他二话不说便背起老人家下了山,剩下艾国自己把东西送上去。

但下山的路很滑,这一带又有多个爆破点,很多地方岩层都发生了松动,在雨水的冲刷下,安全隐患上升了很大级别。所以贺响每一步都异常小心,但因为雨太大,水哗哗哗的往山下流着,很快就把那羊肠小道给淹没了。

贺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摔倒的,幸好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邓华铃,但可惜的是,他还是搭进去了一条腿,踝关节骨折让他疼的动荡不能,这时候能接济的人一个没有,邓华铃要上山找人帮忙,被他给劝住了,有了胖子的先例,他不能再让任何人出现闪失,执意让她留在旁边,等雨渐渐停下来,他才被人发现。

这样一场小小的意外让河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母亲没有闪失,但通过这件事,他和贺响的感情得到了进一步加深。而贺响也在这有意无意的相互扶持之中,把邓华铃一家当成了亲近的人。

即便躺在西华市人民医院,他的心也不觉得苦。听闻他因为邓华铃受了伤,河流特意从西华大学跑来看他,陪同的是洛伊丽和贾美丽,因为得知消息的时候,洛伊丽正准备对矿场专题的写作做规划,便找来贾美丽和河流商讨具体事宜。在得知贺响的事之后,洛伊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题,就陪着河流过来了,贾美丽也想看看这个被洛伊丽和河流赞扬有佳的贺响究竟何许人也。

从医院前台打听到具体病床号之后,三人便找到了二楼,正准备推门而入,河流隔着玻璃窗看到了病房内的另外一个人,洛伊丽和贾美丽随着河流的目光看进去,三人无不惊叹的看了看彼此,心中响起“贺之敬”三个字。

河流一下子便理清了思路,他说什么也想不到贺响跟贺之敬的关系,但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不能否认。而紧接着,他心中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问号。贺响为什么能成为项目总工?是贺之敬到上面做了工作?贺之敬,又是他,他已经给河流的学术生涯带来了重重困难,而如今,在河流即将可能跟贺响成为朋友的时候,他又凭空出现,拦在了他们之间。

河流再一次痛苦起来,他就这样转身走掉了,洛伊丽明白河流的内心,也随之离去。但贾美丽并未跟从,而是勇敢的推开了这道门,她之所以进来,是要替河流把想说而没机会说的感谢话传达给贺响。

当然,贾美丽嘛,她从来不会顾及贺之敬的身份问题,她是学生的时候不会,现在和以后也都不会。 u8C2mLCzQJLbQAJQnOQuqfZz1Xn1mjvVmuXvtXsxDqvxnmOMPVColVhLS4SyUqj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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