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荷苗壮虽说犯了事，但顶多算偷盗，孙乾将他拘留了几天，也就放了。他现在也没有脸面找庄老板他们打牌了，他唯一的靠山马支书现在也不敢跟他姐好了，这样一来，他在河西镇算彻底混不下去了。
如此看来，他只有离开了。他也不是脑子一热就做的决定，艾国和刘勤他们虽然在省城没干下大的事业，但人家多少挣到钱了，别的不说，从穿衣打扮来看都高于常人，这样的信号让荷苗壮意识到城市的魅力和无限可能。
他从派出所放出来那晚，谁也没说就偷偷跑了。一路上一辆车都没遇上，只能靠着双腿行走。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骂着贺响，要不是这个尖酸刻薄的人，他的宏伟计划一定能实现，最被他鄙视的是河康，这个人让他彻底失去了获得政府补助的机会，等于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给白白葬送了。
这样的心情让他在心中堆起了仇恨，他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让这两人好看，他要在西华市混出个人样来，他在河西镇失去的尊严一定要重新捡回来。但他还没有想好干点什么。
这是荷苗壮有生之年头一次来到省城，冒冒失失的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天外有天，他这么一个不显眼的小人物，往街道一站，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这种感觉让他很失落，他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也找不到方向感。
不过他还是冷静的思考了一个晚上，没错，他想到了在西华市他唯一认识的一个人。虽然虎子对他来说可能算不上有交情，但出门在外，他们也算比较亲近的老乡，好歹也是河西镇的人，这个时候去找虎子，应该不会遭到拒绝。
他当然不知道该从何找起了，哪有家具厂就上哪儿找。出门的时候身无分文，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挖门盗洞勉强度日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沦为要饭一族了。
这天，他打听到胡东来的家具厂，胡东来跟陈亮关系那么好，怎可能不认识虎子，一听他是河西镇的人，不但把陈亮的地址告诉了他，还顺便把龙女的农资店指给他看。
“你看看，那边的创世农资就是你们河西镇人开的，了不起啊。你不去打打招呼？来这里混，这样的老乡你要走近点才行，这是谋生手段，懂？”
荷苗壮咬着牙点了点头，尽管他痛恨邓华铃的儿女，但好歹龙女没怎么见过他，根本不认识他是谁，因此他大胆走了过去，但今天龙女又去开企业代表协商会议了，只有二宝和胖子在店里坐着。
荷苗壮脏兮兮的走了进去，二宝一眼就将他当成臭要饭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就要驱他出去。荷苗壮一眼就认出了胖子，嘴一咧，笑道：“哎呀呀，这不是胖子嘛，你看看，你混成什么样了。”说着，他伸手在胖子那崭新的毛衣上摩梭着，嘴里啧啧啧的声音配合着他发亮的眼睛，着实一副崇拜的样子。
一个智商发育不全的傻子都能混成如今这步田地，他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居然连双完整的鞋都买不起，一看自己的脚趾头，被冬天的风吹得红彤彤的，实在让他心寒。他是那么的同情自己，也希望他这个老乡能同情一下他。
胖子对这个二流子没什么印象，所以对于他前来冒犯一事表现出极度的反感。二宝因为上次胖子出车祸的缘故，已经被龙女反复交代过，谁也不能再欺负胖子，而眼前这个毫无涵养的人正试图扰乱胖子的生活，二宝当即不高兴了。
“出去出去，不买东西不要来捣乱。”
荷苗壮整理了一下他没有领的衣服，很自信的对二宝说，“我认识胖子的时候还没你呢，你不要多事，我跟胖子说几句。”
二宝还不知道这些臭流氓混混的伎俩吗，从地上捡起一根铁棍，“走不走？”
荷苗壮这下算领教了什么叫阶级的力量，他现在还没有达到一定的层次，在胖子还分不清他是谁的前提下，他这个“老乡”的身份变成了一种毫无价值的负担。
只能拍拍屁股走人，把希望寄托在虎子身上了，不过，有了二宝对他的态度，他对和虎子见面一事多少有了心里抵触。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居然有了自尊心，这个厚脸皮懒汉来到大城市，反而内敛起来。就连他自己也发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并在心中拧巴起来。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每天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他们还在为了生计而绞尽脑汁，有的人出于正义，有的人使劲浑身解数钻空子骗人。还有一类人，他们正在为大多数人的利益争取时间和政策。
虽然和洛清风搭上关系是必要的，但这只是郭长军长远计划的一步，洛清风对他的作用只是市场的拓展和实际运营，而要拿到这运营权，除了洛清风到上面说话之外，还要靠他们这些企业家的力量才行。
这次会议的核心就是要向政府伸手要权，郭长军对此事始终畏首畏尾，所以表面上是他挑起此事，但实际在会上发言，笼络大家思想统一的人就只有龙女一人。
不把市场机制搞活，他们这些个企业就要面临破产倒闭的风险，向上面要权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整个西华市人名的切身利益，为了让大家在灵活的市场下面获得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其实这个会议的初衷就是为了达成共识，共识就只有一个，所以大家几乎不用商讨便由龙女起草了一份提交给省委书记韩为民的请求信。
尊敬的韩为民书记：
作为西华市为数不多的企业代表，我们有理由相信在现有领导班子的重视下，企业会越来越好。在国企改革摸索的一年半载中，我们深深感到政府的调和能力，为此，我们有了计划之外的商品市场。但关键的问题是，我们仍需要进一步的松绑，老百姓的市场不是国企一家独大，逐渐站起来的私营企业还在痛苦的挣扎着。因此，我们希望拿掉国企和私企的区别对待，给我们同样的市场行使权。我们希望书记能从企业经营权、人事权等方面听取多方意见，让企业自销走上合法化和协作化，价格上给与更多的空间。除了国企正职领导外，希望把人事权交给厂长来行使，自行任命副职给具体职工。在工资方面，允许我们根据盈利多少自行上下浮动和指定薪资模式。我们很清楚的是，体制大幅调动肯定不合实际，但权力仅仅在上层发生转移，是解决不了下层问题的，因此我们恳请书记调研核实，恳请书记审查我们的大胆提议。
信件的落款各家企业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封联名信的形成不是市场一两天发展的结果，而是长久以来的痼疾到了不得不提议的时候。当然，对龙女来说，她已经违规走在了前面，他之所以敢这样大胆的提议，正是因为她这两年的经营模式没有受到相关部门的问责，这恰恰说明上面的态度还是相对灵活的，从上到下都在看局势，谁也不能一眼看透。
在这摸石头过河的阶段，只有捅破问题才能直面解决的方案。
当然了，这样一份意义重大的信件，靠着企业家的手是表达不出分量的。会议结束以后，龙女去了趟省农委。
洛清风做梦都没想到龙女会大张旗鼓的跑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他对这个女人已经有了种特殊的情感。所以，龙女一走进他办公室，立马将前来办事的下属给支走了。
他起身倒水，笑盈盈的道：“龙姑娘怎么有时间跑到我这来？是有事？”
龙女把脸一拉，不高兴的转过身去，“还不是为了西华市老百姓操心，说到底，我们这些企业家都是为你洛主任分忧，你倒好，我们开会研讨，你自己坐在这里喝茶养生。”
洛清风最受不了就是这个，龙女凭借自己对洛清风的拿捏，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你看看，一下给我扣这么大帽子，你们企业家要搞厂长研究会，那就搞嘛，发展农业也好工业也罢，都是为了经济建设嘛。你有难处就要说出来，我们当领导的能解决就一定解决。”
洛清风到这个时候了还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这要不在办公室，恐怕早就动手动脚了。
“这可是你说的。”龙女嘴巴一撇，将那封信拍给洛清风。
一看信里写的，洛清风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谁写的？你们？”
“我写的，怎么，我今天来就是请你这个大领导帮忙把信递上去，我们分量不够，但话从你们领导嘴里说出来，公信力就不一样了。”
洛清风拿着信犹豫了好半天，龙女一来气，站起来便要走，“不帮忙算了，什么领导嘛，一点不办实事。”
“你等等，总要给我时间考虑嘛，涉及到改革提议，不是小事，这个东西本身就敏感，我总要消化消化嘛。”洛清风追过去拽住龙女的手，小心翼翼的商量着。
龙女一听他口气变了，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下去，她看了看洛清风的手，“洛主任，你就打算这么拉着我的手？这是你办公室。”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当，遂及放开，让龙女离了去。
洛清风看着龙女离开的背影，只觉得额头冷汗劈里啪啦的往下掉，他的觉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使他感到害怕，这是他政治生涯里遇到的最难逾越的一道坎。但这个纵横摆阔的农委主任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
看着手里这封信，他想到一个人，要想让这封信有力度，必须带上省经委主任武宏刚，他可是主管企业改革的主要力量，有了他，在韩书记面前恐怕胜算的几率会大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