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龙女便起床出门了,按照她和郭长军的约定,今天要跟西华市其余九家企业有个事关向省里联名提议的会议。但刚出门的时候就被贾美丽堵在了门口。
是啊,贾美丽被母亲设计,断送了与河康的最后一丝可能,但现在她还一无所知。现在她跑来找龙女就为了核实一件事,其实龙女已经猜到了。对贾美丽肯定了河康结婚的事实。
贾美丽的眼睛里突然就没了光彩,她对龙女说了“谢谢”便转身要走,龙女叫住她。
“他可能不适合你,河康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很突然,别看我是他姐,这么多年都捉摸不透,你别怪他。”
贾美丽对自己笑了笑,连头都没回便走了。这就是她想要的回答,她曾经多么的勇敢,现在为了一个答案,却要去问一个不相干的人,她连直面问题的勇气都没有了。是的,她甚至散失了站在河康面前的勇气。
龙女看到这样一个贾美丽,一方面为河康感到可惜,同时又为他感到高兴。但这两种情感都不及她对贾美丽产生的怜悯之情。是的,龙女在心中想到的只有怜悯这个词,是对她情感的怜悯,而不是她这个人。
可河康哪里知道此时的贾美丽是何心情,即便知道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清楚,他们的命运注定会有不同的流向,他要不停的为自己的梦想和对生活的满足而付诸心血,他甚至在最后关头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还有梦想,这样一种状态怎么可能面对贾美丽。他已经到了需要一个全心全意跟他过日子的人地步,而不是谈论理想和远方,虽然贾美丽从来没跟他谈过,但她那样内心丰富的女人,怎么可能平庸,怎么可能没有诗和远方。
艾家让他彻底告别了这一切,带着全部的热烈和对土地的深情,投入到了对他的爱恋和服从中来。她早就在内心被河康说服了,所以今后的生活她也会是个听话的媳妇。
婚后的第二天,河康便带着艾家给河西东和龙海洋上坟来了。可还没等这个媳妇给老人磕头,河西东的墓碑就不见了。
没错,要不是河康来一趟,这个惊天消息不知何时才会被人发现,虽然马上就要春节。但从现场的痕迹看,墓碑已经被挪走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个事件马上在河西镇开始发酵,沉默了很久的孙乾又开始出动了,马支书已经渐渐不习惯出来办事,这件事只能靠刘三来发动大家。
墓碑到底去哪儿了?
刘三蹲在家门口想了两天才想出点头绪,他把省里要给涉及到祖坟动迁的农户发补助的事告诉给了河康,河康当即便到了矿场找贺响。
而此时,贺响的勘探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河康在他的婚礼上对贺响有点印象,但并不妨碍他处事原则,上来便不客气的问道,“谁让你们动祖坟了?”
贺响脑子转的快,以为在哪个环节违了规,问道,“我想你搞错了,你家的祖坟我也听说过,不在采矿区。”
河康咬了咬牙,“把名单给我,申请补助的名单。”他伸手朝贺响要东西。
贺响知道来者不善,但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拍了拍河康胳膊,“兄弟,我负责技术,后勤的事不清楚,名单的话,你们镇里的马支书负责这个事,你可以找他。”
“你小心点。”河康对贺响放下这样一句富有敌意的话,可见他此时的心情了。但他不是针对贺响个人。
说实话,矿场开采一事,他从心里就不支持。现在为了推进项目,要动大家的祖坟,动也就动了,还在这个期间把他爹的墓碑搞丢了,让他很难不相信这其中有人动了歪念。
这段时间的马支书犹如惊弓之鸟,但凡家门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以为县里派人下来撤他职务来了。所以河康闯进来的时候,他慌忙着不知该往哪儿躲,马夫人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不像是能将荷香莲胳膊打断的女人。不过,现在她已经对马支书彻底死心了,这个曾经的大队书记已经没有了往日风采,不值得谁为之理会了。
“马支书,出来。”河康站在院子里,看着马夫人。
马夫人一边洗衣服,回头看了看里屋,意思是人在屋里。河康心领神会,冲进去将马支书堵住。并朝他要了申请名单,他按照名单一个一个的核对,终于在荷苗壮申请资料一栏里找到了破绽。
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居然把他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算在了采矿区,这么贪得无厌的人,肯定做不出什么好事。他让马支书领他山上认荷苗壮家的祖坟,是不是跟申请书上的一样。
马支书不肯去,他说自己的作风有问题,已经不适合参与镇里的集体活动,让他找刘三帮忙。
没错,河康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他爹的墓碑,东西果然被荷苗壮挖走了,为了凑数,他不但挖走了河西东的墓碑,镇里好几家的墓碑都被挖走了,他拿着墓碑上石匠那走一圈,墓碑便成了他祖先的。
即便如此,河康还是能看出来他爹的那块碑,至少轮廓和石材没有变,就算他在原来的字面上进行了打磨,但还是多多少少留下了以往的痕迹。
这一惊人的发现还没等河康回到镇上,机警的荷苗壮便在马支书的提前知会下连忙逃走了,走的时候还上农资店当着赵柳枝的面抢走了一把钱。
尽管他还不知道河康的厉害,但马支书跟他学过之后,他决定不能留在这了。荷苗壮跑了以后,河康只能把气撒到荷香莲身上,在他看来,姐弟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做什么他管不着,但动了他爹的墓碑相当于要了他的命。
荷香莲的手还被一根破布绺子挂着,纱布里裹着杂七杂八的中草药,为了荷香莲尽快好起来,庄老板没事就舀一瓢酒淋在中草药上。
河康进门的时候,庄老板抱着手站在一旁,看着和听着河康对荷香莲的教训。河康问她荷苗壮的去处,荷香莲说她没有这样缺德的弟弟,这个不着调的人肯定已经离开河西镇了。他不可能傻傻的等着被收拾。
艾家听闻河康来找荷香莲麻烦,着急忙慌跑过来劝解。艾家虽然知道荷香莲和马支书的龌龊事,但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荷苗壮是荷苗壮,荷香莲是荷香莲,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艾家觉得,河康不该这么为难荷香莲。
她拽着河康的衣襟,把他劝了回去。荷香莲眼睛都哭肿了,河康走后,她哭了一下午,不知道是因为荷苗壮不争气还是因为河康有这么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的缘故。
总之,她哭完之后,嗓子都哑了,以致于有了点想咳嗽的冲动,她干哕了几下,终于咳了出来。
河康将那块属于他爹的墓碑又给挖了回去,找了个镇里最好的石匠,重新刻了字。邓华铃对这件事也仅仅是惊讶,她对河西东显然已经没有了感情,唯一的瓜葛便是河康河流。一块墓碑算什么,毕竟他带给邓华铃的只有痛苦。但河西东对河康的意义却不一样,不管那个人何等的不成体统,但毕竟给了他生命。为此,他必须要为之付出。
从那天起,河康对采矿队就没了好印象,尤其对贺响。虽然邓华铃常在耳边夸贺响这个人如何如何的精明能干,但河康都不予理睬。他已经把家里的自留地翻了一遍,等着过完年他就要带着艾家把春天的种子播上,他就要开始全新的生活,那些零星飞进生活里的烦恼不会阻碍他向前进步,但却能提醒他应该时刻保持一颗警惕的心。
他已经把对生活的要求降到最低,已经变成了一颗刺猬,这是他对自己唯一的要求。
在舆论压力下,孙乾发动他在河西县的关系,利用贺响派去增援的采矿工,终于在河西县将荷苗壮捉了回来。河康趁艾家睡着之后,连夜赶到派出所,狠狠的揍了一顿荷苗壮,才吐出心中的恶气,安安静静的回到家中。
那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思考一件让自己感到不安的事,没错,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三年前的那个自己已经不见了。他才在省城度过了对于整个人生来说极短的一段时光,竟然就凝练了这样浮躁的心性。他已经不是那个事不关己的河康,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窝在自己的角落闷不吭声,是的,对于生活给予他的一切,他有选择的进行反抗,有选择的进行顺从和回避。
当游刃有余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他认为这样一个词用来总结自己,真的太恰当不过,但又让他感到极度的不情愿。他在内心深处认为这个词是贬义的,是对一个人品性的恶评,类似于投机倒把这一类词。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成了这样,好在他还能认清自己的变化,不至于他浑浑噩噩的度过余生。
可对于荷苗壮来说就可谓人财两空了,他被抓起来之后,镇里都在传:龙女抓了赵长山,河康抓了荷苗壮,邓华铃的儿女长本事了,照这样下去,河西镇的坏蛋都要让她的子孙送进派出所去。
不知道这样的传言是褒奖还是不怀好意的玩笑,可不管为何,他们家在河西镇又多了个不同寻常的标签。这件事过后,再也没人敢挑战他们家的权威正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