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结婚,自然是件大喜事,祝福也少不了。
河流也明显感到来自洛伊丽的那种渴求,整个婚礼过程中,洛伊丽的眼中都带着羡慕和忧伤。她内心对河流的期许与现实对她的回应形成鲜明的反差,河流只能假装不知,他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
龙女的关注点则在河康的事业发展上,当她得知河康从西华市落败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做到一个姐姐该尽的义务。但她有太了解河康了,知道他不会接受帮助的,这样的尝试她也有过,但都被他婉拒了。
只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是一个丈夫了,要为艾家今后的生活未雨绸缪,还要为今后的孩子创造一个相对好的生活。但现在来看,河康选择留在河西镇的做法显然跟龙女对他生活的期盼相去甚远。
可这是河康的大喜日子,龙女不想提这些不快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想在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做商讨。
前来吃席的人除了带着祝贺之外,还带着对河康这些城里来的朋友的关注。他们这两年也或多或少听到了城里的一些变化,听说虎子在外面成了气候,别的不说,龙女就是最大的例子,活生生的成功典范。
因此,这次不大不小的婚礼,却给这个狭小的院子添加了不少的魅力和新鲜感,这种魅力不亚于采矿队进驻河西镇时带来的影响。
没有谁比邓华铃更具优越感了,虽然河康在省城失败了,但起码他做了自己正确的选择。河流跟龙女更不必说了。
贺响一个人站在邓华铃家门口,作为邓华铃的特邀嘉宾,又是个外来户,他没有加入到这场热闹之中,这个头脑装满知识的人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大家。乡里之间的和睦混杂在婚礼的喜气中,变得异常和谐。他的眼神好几次与河康发生碰撞,都微笑着同他点头。
当然,马支书跟荷苗壮出现在现场的时候,贺响已经提前走了,否则又要费神跟二人拌嘴辨理。
现在,因为荷香莲的事,庄老板已经不好意思再跟荷苗壮打牌了,荷苗壮祖坟的拆迁补助还没下来,现在整日游手好闲着,谁家有个热闹事都会去观望一番。听说艾国跟刘勤上了采矿队凿炮眼,他便凑上去打听,被艾国几句话给奚落开了。
那之后,马支书跟荷苗壮已经成为河西镇一对遭人厌烦的人了,马支书也因为自己的作风问题,政治生涯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威胁。县长张大山已经接到了相关人士的举报,据说这段时间就会下来查马支书的相关问题。
因为这个事,马支书整日惶恐不安,荷香莲现在一身伤病,他不但不敢去看一眼,还逢人就把这笔风流债算到荷香莲头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这要是以前,河西镇有类似的喜事,他肯定是最积极主动的那个,现在大家明显感到,马支书在河西镇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他手里的权力和嘴里说出的话不再有人当回事。
所以,他几乎就是到那瞅了一眼便回家了。他从来没有这么自卑过,想必如今的后生们一个个都成长起来了,河西镇已经不再需要他,他也没有什么本事再为河西镇贡献力量了。
时代的车轮让他不得不产生危机感,但即便知道是危机,那种无可奈何的痛苦才是他最难以逾越的。现在,他仅凭一把老骨头死死撑着,因为他相信,不管他活到哪一天,他对河西镇是有恩情的,大家不会抛弃他,这是他对河西镇百姓起码的认知和判断。
不管是好是坏,这样一种婚姻就在河康和艾家身上结束了。龙女也修好自己的车,返回了西华市。
郭长军最近已经接触过洛清风这个人,但也只是含沙射影的说了些自己的想法,没有将事宜明确化。而龙女回来之后,郭长军便打算大刀阔斧的把事情干了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龙女才知道洛伊丽和洛清风的关系,郭长军此时让龙女参与到西华市农资市场改革的研讨中,对她来说,因为洛伊丽的关系,她很可能对洛清风产生另外一种情绪。
为了这个见面会,郭长军可谓筹备已久,饭店自不必说,肯定是西华市首屈一指的华人饭店,光是礼品,大大小小少说也有十来件。这都不是主要的,要想给洛清风提神打气,工商局局长李跃龙少不了要作陪,虽然是郭长军的老友,但李跃龙这个人还是很有政治觉悟的,郭长军刚邀请他的时候,他便已经察觉了其中玄妙,之所以没推辞,也想就此机会了解一下西华市国营企业目前的想法,这对市场发展来说,很有意义。加上郭长军提前“感谢”过他,他不来也不好。
但他要是知道今天的主角是洛清风,恐怕就不会那么痛快答应了。郭长军搞农资,肯定要拉拢这个主管农业的农委主任,他们这么一搞,明显是要在农业口开市场的刀子,这样一来,压力就落在他李跃龙自己头上了,为了这点“感谢”就来赴鸿门宴,恐怕得不偿失。
郭长军已经备好佳宴,洛清风是第一个到的,龙女和李跃龙还没到场。趁着这个机会,郭长军谈了谈想法。
“洛主任,仓促把你请过来,确实没办法,我也是着急啊,你我都是替国家分忧的,可最近呐,我这里有件事,我是翻来覆去想不明白,也做不了主。你看,你在省里是有话语权的,农业的事不是小事啊,特别是咱们国家,一个十足的农业大国,可以说,你的担子也不轻。今天,我就想,怎么来帮大家把这个担子卸下来。为了百姓嘛,总有人要闯出去,你说呢?”
虽然郭长军在求洛清风办事,但话里话外完全没有把他看得太重,要知道这么多年,第一化工厂对西华市经济建设来说,做出的贡献恐怕不亚于他这个农委主任,所以,即便是求人办事,他也没必要低声下气。
洛清风当然知道郭长军为人,这种话从他嘴里说不来,还真是让他大吃一惊,他吐了口烟,回道:“郭厂长,你这话严重了,给老百姓做实事的是你们这些企业家,我啊,也就是出出政策,把把方向,谈不上为国分忧。你我都是共产党员,事关民生的事,在办公室谈就行嘛,没有必要来这里。”说着,洛清风用眼睛扫了扫放在墙角的那堆礼品。
“民生的事是大事,在办公室那几分钟时间怎么讲得清楚,所以我就选了这个地方,清净,不受时间限制,洛主任你就将就一下。只要你啊,把我们这些国营企业的难处往上面反应反应,我以后天天跑你办公室都行啊,现在我是什么?开着这么一列火车,方向找不到了。你今天啊,一定替我出出主意。”
洛清风一听,郭长军的烫手山芋可不是那么好接的,为了不让对方给自己犯难,他主动把郭长军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的确,老郭啊,不是我说,你看看现在的私营企业,形势已经乱了,我听说他们都敢私自定价了?”
郭长军喝了口水,“嗯嗯,有这事。”
“你看嘛,我就说乱了嘛,价格双规那是国家给你们国营企业的政策,私营企业也跟过来分享政策,他们这分明投机倒把嘛,这是大错误,不治不行的。”
洛清风这样一种态度,很明显是在给郭长军打预防针,同时也在表明立场。郭长军也不是没猜到这样的境况,回洛清风:“洛主任啊,你要看清一个事实,现在不是价格决定市场的时候,而是市场选择价格的时候,你不通过价格刺激市场,市场怎么活起来。国有企业才几家?老百姓需求量有多大?要是不发展私营企业,不给他们放权,市场的很大一块肥肉就会眼睁睁看它烂掉。洛主任,现在来看,国有企业老旧问题太多,走起路来,已经没有私有企业灵活了,咱们得想办法让它们尽可能动起来,这样,市场才会转不是,只要一转动,老百姓就不愁吃穿了。”
郭长军能这样思考问题,洛清风感到很意外,他也不是头一次跟郭长军打交道了,他这个人在化工厂端了一辈子铁饭碗,对厂子的老旧难问题了解也不是一两天了,怎么现在突然心血来潮了呢。
正在此时,李跃龙推门进来了,一看洛清风在,脸色一下就变了,但都是熟悉面孔,又不好驳郭长军面子,也就跟洛清风寒暄起来。
“哟,你们两还有这层关系?我跟老郭在市委党校学习的时候就关系很好,这些年也没听他提到过你。”
洛清风看见李跃龙,马上明白这就是郭长军给他吃的定心丸,自然要客气几分。
“你可是我们领导啊,我跟老郭都在农业系统,见面机会多,李局长你们主管全局,难免注意不到我们,正常,正常。”
李跃龙知道,今天这顿饭可不是这么好吃的,面前这两人,一看就要拿他开刀。不过,他们在这唇枪舌战,也倒能决定一些导向,但问题是,涉及到这么大的市场变化,他李跃龙即使有能力批示,他也没这个胆。
郭长军心里还在等龙女,毕竟客人都到半天了,他不好再拖下去,龙女那边出了什么差错耽误到现在,他还不清楚。之前他为龙女安排的角色,现在看,已然落空了。郭长军天生没有长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要是龙女来不了,事情恐怕要就此作罢了。
心中火燎一般,他站起来想要借上卫生间的空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刚要拉门,龙女走了进来。
郭长军的眼睛都直了,龙女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什么时候见过她今天的打扮,那个平日里性格开放不羁,说话骂骂咧咧的女强人,今天居然穿上了一件别致的紧身红棉袄,脚上踏着红色高跟鞋,下身是摆白色的棉裙。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和原本的她相去甚远。
郭长军嘴巴张开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差点都没认出这个人,她的红嘴唇,精致的发型和妆容,简直像一把红色的火焰。
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她那充满诱惑的眼睛分别在两位领导身上定格了几秒,微笑之后,伸出了纤纤细手,跟领导们握手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