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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惊蛰，河西镇的男女老少又开始活动在镇里的大小胡同，他们一个个抱着肚子，蹲在墙脚下晒太阳。天还算不得暖和，但心却渐渐的舒坦起来，冬季的大白菜和香葱帮大家挣了点，本以为日子能开展一段时间了。但随之而来的烦心事却紧锣密鼓的敲响了他们的家门。
荷香莲带着赵柳枝，肩上挂着个花书包，开始挨家挨户的要年前欠下的农资款。这可是个大事，是可持续发展道路的必经之路，也是龙女跟她签订合同时候的期限日。
要债这种事，也只能荷香莲这样邻牙利齿的媳妇豁得开面子，都是远亲近邻的，也没有一个自觉点的。没有办法，她只能先借助政府的力量发发号召了。
马支书早就等在镇广播室，打开调试音响和话筒，就等荷香莲发表演讲了。
进门的时候，荷香莲没看马支书，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动了动话筒，马支书捧着手侯在一旁，似笑非笑，神情透着十足的猥琐。
“出去出去，不要瞎捣乱。”
荷香莲对马支书如此之无礼，让一旁的赵柳枝实为震惊，什么时候河西镇也出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媳妇，敢明目张胆教训起官老爷来了。她当然看不透马支书跟荷香莲那些龌龊事，她要有那个本事，早就看出来赵长山是个什么东西了，也就不会嫁给他遭这份罪。
马支书拍拍屁股出了门，背着手开始四处串胡同，逢人就说，“别忘了农资款的事，有时间晒太阳没时间去还债，用了人家肥料挣了钱，倒是把窟窿给堵上啊。”
大家沐浴阳光的心情一下就没了，这个时候，镇上的大喇叭也跟着响了起来，荷香莲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将每一个街道的行人都照顾到了。
“父老乡亲们，春播马上开始，新款肥料又便宜又实效，需要的这几天就找我登记，找不到我就找赵柳枝。顺便带上你们的欠款，都是庄稼人，我就不挨家挨户走访了，我那头事情忙，大家自觉起来，让别的镇看看咱们的号召力，我可听说隔壁的欠款都收齐了，咱们可不能落后太多。穷也得穷出志气来，咱们来日方长，还要合作一辈子呢，今后大家挣了……”
“刺啦”一声，断电了。
这把荷香莲给气的，她还有长篇大论没发表，赵柳枝看着荷香莲手上厚厚一沓稿纸，忍不住笑了出来，可她突然又机敏的反应道：“香莲，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写字，还这么工整？”
荷香莲瞪了她一眼，将那纸叠了叠揣进裤兜，留着下次来电的时候再拿出来发挥。
“走，行动。”荷香莲从凳子上站起来，带着赵柳枝就往出走。
“行动？行动什么？”赵柳枝还不知道荷香莲卖的什么药。
荷香莲转过身，蔑视的看了赵柳枝一眼，“无知，你看你个老实样，龙女怎么会看上你，木头都比你滑，跟我学着点。”
这边说着，荷香莲的走访工作就开始了，她选的第一家就是刘三，这么做主要是想看看镇领导的表率作用，加上刘三这个人三观做派还算规矩，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荷香莲能有这层思想考虑，确实用了心思。
刘三坐在他院子的太师椅上，先跟赵柳枝说话，“你儿子奶够不够吃，晚上过来再取点奶，不能让孩子跟着你遭罪。”
赵柳枝跟荷香莲要债要到他恩公家里，别提多难为情了，此时此刻，她的脸臊成了一张红墨纸，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慌张的答道：“谢谢刘叔，谢谢。”
荷香莲看了眼赵柳枝，对刘三说，“领导就是领导，干什么事都考虑咱们人民群众，刘镇长，你看那化肥钱？”
刘三这才站起来，问，“你这个人怪了，刚才还说不上门要债，怎么一出广播室，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你说说看，我家欠你多少钱，看你记不记得，糊涂得很呐你这个人。”
听上去像在开玩笑，但其实刘三分明在教荷香莲做人，她先是思考了一下，但不确定，只能掏出她的账本来，“正好五十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说着，荷香莲把账本给刘三看了眼。
刘三瞟了一眼，点点头，“好，知道了。”然后背着手就出了院子，荷香莲赶紧追出去，“诶，刘镇长，做人可不能这样，光知道了有什么用啊，你倒是掏出来啊。”
“掏出来，掏出来，你这个女人，你要掏出什么来。不用你上门辱人，有空就去还钱，以后少来我们家。”刘三媳妇不知何时站在了屋门口，荷香莲跟马支书的事，或多或少她都察觉了一些，也就赵柳枝这样的老实女人耳朵里不进家长里短的东西，刘三媳妇这样的老妇人，若没有点嚼舌头的闲话，一点到晚都不知道做什么好。
荷香莲一听那话太难听，回了一句，“我爱掏什么就掏什么，你管不着，哼。”
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这意味着事情没有想象中容易。不过，有天晚上马支书在被窝里给荷香莲出了个主意，两人咯咯直乐，就像在设计一件坏事那样。这对不知羞耻的男女并没有收敛，只要赵柳枝不在店铺过夜，马支书就会前来光顾。
这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庄老板的耳朵里就多少进了些东西。他一个人守在酒庄，无聊的时候占多数，以前荷香莲在的时候，他跑出去玩牌，现在荷香莲住在农资店了，他又想玩牌，就干脆把狐朋狗友都请到酒庄来了。
在他的这堆朋友里头，有一个人身份很特别，就是隔壁村的荷苗壮，也正是庄老板的小舅子。荷苗壮这个名字一看就是给本分人起的，但起名字的人还没等看到荷苗壮出息，就撒手人寰了。荷香莲一手将荷苗壮带大，没少操心挨累，但这小子根本不配有这么好的庄稼人的名字，成天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要不是靠庄老板养着，早就出去要饭了。
别看这两年包产到户了，但对懒人荷苗壮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他跟狐朋狗友说自己是富贵命，天生拿不了锄头，一干活就腰疼，一使力就双腿打颤。最大的用处是逗大家开心，只要不出门就保准不给家里惹事，所以，最适合他的工作就是打牌了。吃饱了打牌，吃不跑了也打牌，实在饿的不行了，赶上在哪家打牌就不要脸的吃一顿。他那个村子已经被他吃怕了，所以他只能跑到河西镇来吃，来河西镇吃什么？当然是吃他姐夫庄老板了，他还没抽出时间光顾她姐的农资店，要是哪一天他姐夫也不管他的时候，只能去找她姐了。
这群人打牌的时候，往往都会谈论点什么，今天的话题就是马支书和荷香莲的风流事。怨不得别人，是懒人荷苗壮自己提出来的，他可不在乎议论她姐是非，虽然也只是听说，但他说自己已经很觉害臊了。
“姐夫，我要是你，直接到县老爷那告他姓马的一状，为老不尊，欺负你媳妇我姐，欠打。”
“对，打他下面，让他到处骚情。”大家异口同声的表达对马支书的看法，把最终决定权交到庄老板手里。
庄老板无儿无女，上一任老婆死得早，荷香莲又跟他生不出名堂，这些年日子一直冰凉的过活，名义上的夫妻，却早已没了实事，大家说的事，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将是无法忍受的打击，但他庄老板却能忍受，说：“反正跟我也不过日子，爱跟谁过跟谁过，她挣的钱有我的份，我还能打她一顿不成？”
荷苗壮回道：“怎么不成，打，先收拾姓马的，再收拾我姐，你去打我姐，我收拾姓马的。姐夫，这个事我替你做主。”
荷苗壮这么一个粗人，没有文化也就算了，居然连起码的尊卑礼数也不讲一二，那可是拖拉他长大的亲姐姐，即便做了辱没先人的事，他也不至于这么说话呐。
庄老板摆摆手，“打牌，打牌，这些事不提也罢。”
看得出，虽然庄老板嘴上说着无所谓，按照他表的态，这个媳妇就算跟马支书跑了也将他打不倒。但事实并非如此，只不过，现在的庄老板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意识到就算打了马支书一顿，就算把他告上县政府，他照样得不到荷香莲的爱戴，他不珍惜荷香莲不代表他没那份心，他只是太过游手好闲，媳妇这两个字在他生命里已经演变为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心里的悲哀别人是看不见的，但能有这样大义灭亲，通晓事理的小舅子，庄老板觉得自己值了，连小舅子都站在他这边，足以说明是荷香莲对不住他，就算今后闹翻了，他也能落个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名头，这就够了。
重要的是，他绝不相信小舅子会为了他得罪马支书，从一个无赖懒人嘴里说出的话，实在让他难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