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151章

在这样一种气氛下,杜俊的到来无疑是不合时宜的,但他就像听到了河贞的心声一样,鬼魅般的出现在了这里。

他笑了笑,不再是那副英气逼人的面孔,多了几分温暖。河贞皱着眉头,不打算让他进来。庄晓洁身子处在关键时期,他不想让她受到任何的刺激。

可人已经找上门了,他该怎么拒绝呢,庄晓洁离他不到十米的距离,几乎能看到他和谁交流。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走出去,把门带上,不让寒气跑进屋里。顺便也将杜俊推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他看着这张怪异的脸,表现出极度不欢迎的样子。

杜俊低下头,从兜里掏出一份手写的东西,那一沓纸很厚,像是有上万字的样子,他递给河贞,把身体转了过去。

河贞接过来,翻开了这份手稿。他刚读了一段,手就发起抖来。上次在西华市见到杜俊的时候他的猜测是对的,他面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堂弟河成禹,虽然长他几岁,但论辈分,他应该叫哥。

他花了足足半小时读这份手稿,不对,应该是杜鸿临终前的遗书,或者叫忏悔录。反正这数万字的手稿很清楚明了的讲述了当年杜鸿带走河成禹,到美国后将其抚养成人的来龙去脉。他在文字中进行了彻头彻尾的忏悔,他为此伤害过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在这其中。

他久久的站立着,庄晓洁站在窗户边,看着他们俩,似乎猜到了什么。

河贞久久不愿说话,这对河家来说,是份惊喜,对河流和洛伊丽来说,是填补生命空白的那块砖,而对已逝的杜鸿来讲,恐才是真正的悔恨,虽然他已经呈上了罪状书,但想必他到死也没能轻松的咽下这口气。

从河成禹葱郁的背影不难看出,他对养父杜鸿的所作所为,或许更多的是同情和悲悯,他恨不起来,因为杜鸿养育了他,教育了他,将他培养成为一个卓越的企业家。让他在聚光灯下辉煌,成长。

河贞闭上了眼,他在想:这或许就是杜鸿对洛伊丽一生的所爱,他因妒忌河流而带走了河成禹,因深爱洛伊丽而将其儿子栽培成人。他对洛伊丽的爱至死不渝,他用疯狂的行动诠释了他此生唯一的顾盼。

但他迷失了,他在手稿中忏悔自己,但对洛伊丽的爱也毫不掩饰。想必河流看了这样一份手稿,也怕会为之感动的。

“带我回去吧。”河成禹突然说话了,他似乎想好了要面对的一切。那是出于对亲生父母的理解,从现实层面来说,他对两位老人甚至没有感情可言,因为他离开洛伊丽的时候还没记事,要不是杜鸿的这份手稿,他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河贞把稿子折起来,转了过去,“进屋吧。”

庄晓洁看着他们走进来,河贞望着她,长叹了一口气。

“知道吗,你这样回去,他俩会受不了的,你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怎么熬过来的,你妈和你爸分居了快三十年,那种滋味……”

“能给杯热水吗?”河成禹手在抖。

庄晓洁要去倒水,被河贞拦下了,“我去。”

喝了好大会水,他才缓过神来,“回去,春节你带我回去。”

河贞握着庄晓洁的手,内心充满说不出的幸福。

“我通知他俩吧?”

河成禹把水杯放下,站了起来,“不通知了,还是直接回去吧。”他迈出脚要走,河贞也站了起来。

“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我找赵立春还有事,改天吧。”他走了出去,过了三五秒钟,又回来,“我把朱芳带回来了,就像她说的,她妈需要人照顾。”

看着河成禹离开的背影,河贞感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变了,他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脱落成了一个的像模像样的男子汉。

掰着手指数,临近春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他带着这么大的秘密,每晚都难以入眠,他似乎比河成禹还要激动和在乎。是啊,他从小在河家长大,他对家人的感情比血还浓烈,他怎能不去激动,你叫他如何静下心来。

本来说好一起回去的,但考虑到庄晓洁身体的原因,河贞还是提前把车准备出来了。他们要早走几天。

庄晓洁的身体不适合坐飞机了,她甚至不该回去过这个年,但她太清楚这次团聚对河家意味着什么了。所以她很早就跟河贞商量好,这次一定要回去的。

两人跟赵立春通完电话便发车走了,河贞开着他的房车,拉着他的挚爱以及即将到来的孩子,沿着东南的公路线,出发了。

开累了,他就停下来做饭,让庄晓洁有充足的睡眠时间,车上备足了生活用品,足够他们回到家。

他忘了走了多久,等他看到西华市灯光亮起的时候,他知道到家了。

河流把大家都带来了,在高速口等着这对新人。河贞看着河流,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有些激动的上去抱住河流。

河流拍着他后背,“回家了孩子,哭个什么,咱们河家子孙没有哭鼻子的。”

庄晓洁知道河贞因为什么,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跟河贞对视了一下。

河贞拉着庄晓洁的手,交到他姑姑龙女手中,“姑,帮我看着媳妇,我要带大伯大娘上趟机场。”

“干嘛?这么晚了。”河流纵横着老脸,有些丝毫的不安。

河流笑着擦掉泪水,把洛伊丽扶到车上,又把河流拉上去,然后关上门。

走了。

一路上把老两口急的,河贞就是不说,因为他不能说,一旦说出来,他便毁了老两口二十多年等待换来的为之一惊,他要把幸福的浓度留到最后,留给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而不让它在无用的半途飘散作废。

庄晓洁看着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对龙女说,“姑,是成禹。”

龙女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几乎在她生命里消失了。

“你说谁?”

庄晓洁没忍住,捂住嘴,“大伯的儿子,河成禹啊。”

龙女听清了,她呆若木鸡的站了两秒钟,然后把车钥匙给钱光明,“快带晓洁回去休息。”

说着,一个箭步跑了出去,拦了辆车,追向前去。

这是不敢想象的事,这是所有人以为都不可能的事情。大家都为此死掉了奢望,可现实又将它找了回来。

你让这帮老人如何承受。

河贞一边开车,一边回过头看他俩,然后一边抹着眼泪,他加着速,生怕错过了时间。那将是人生美丽的时刻,是新生的降临。

他们站在三号出口,那是他跟赵立春约好的地点,那是他们为河成禹和父母特意安排的相遇。

人群蠕动着,就像时光碎片,徐徐的闯入老人的眼睛,他们不明白要等谁,要看什么。

但人群依旧流动着,朝他们走来。河贞看到了赵立春,后面带着帽子穿羽绒服的就是今天的主角。

河贞有些紧张,他把老人的手拉住,目视前方。赵立春站住了,他看到了他们,不敢再往前一步,回身看了眼河成禹。

“怎么了?”河成禹问。

赵立春把身子让开,“他们在等你。”

老人的目光还在发散的人群中盲目的扫着,而河成禹已经看到了他俩。

他微张着嘴,把头上的帽子慢慢摘下来,嘴里冒着丝丝的寒气,那是从火热的内心排出的毒素。

河贞看了眼洛伊丽,“大娘,你看那是谁。”

洛伊丽收回发散的眼光,顺着河贞的眼望过去。

时间凝固在此刻,这个英俊的小伙跟当年的河流一模一样。她的手使劲掐着河贞的指头,快要抠进肉里去了。

她眼皮的神经死去了,失去了跳动的能力,她怕跳一下,眼前的画面就消失了。

“老头子,你看。”

河流看见了,他的老花镜泛着光,他有些迷失,和老婆子相反,他的眼皮跳个不停,他紧张的难以自控。

河成禹就那样看着他们,不微笑,不严肃,像一个明明站在家门口却找不到家的孩子,他需要一双手牵着他走进家门,因为他这双腿奔跑在外,已经没有了回家的记忆。

他努力往前走了一步,还没等说话,洛伊丽终于晕了过去。

河流顾不上老太婆,歪歪扭扭的颠跑过去,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他的眼睛像利剑,死死的盯着河成禹。

父子俩在出站口相遇了,就像隔了几个世纪后的碰撞。

河流的鼻涕失去自主能力,像蜂蜜一样滴了出来,他不去管,尽管泪水已经包裹住他苍老的眼球,让他的世界变得模糊。可他依然清晰的看着河成禹。

“我以为你死了。”

这是河流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这六个字充满了他对河成禹全部的爱和不舍,充满了他的自责和悔恨,充满了他长久以来内心的疾苦和忍受。

我以为你死了,或者说,你没死为何不回来。

河成禹抱住河流,将“对不起”三个字从沙哑的嗓子里挤了出来。

洛伊丽在省医院待了两小时就惊醒过来,夜半灯光照在病床上,河成禹就坐在旁边,他手里拿着本《归来》,还在细细品味。

洛伊丽侧过头又开始流起眼泪,她知道那位读者朋友是谁了。

那一夜属于他们一家三口,可能一夜不够,但没关系,他们赢回了余生的全部相守。

后天就是春节,但他们还在等两个人归来,河康跟艾家到现在都没赶回来,河流的电话一遍一遍的打。直到二十三号那天,河康突然来电,武汉封城,他和老婆子滞留了。

忙碌了几天的河贞拿出电话,这才知道,武汉发生传染病疫情了。他一下子想到高考那年的非典,心里突然有了不安。

就在这时候,庄晓洁肚子有了反应,他不得不将其送往医院,直到半夜两点才稳定下来。他和父亲的电话一直保持着连线,因为担心他们安危,他马上联系到他的大学同学,让其帮父母找了住所。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驱车向武汉出发了。

他不知道庄晓洁会不会怪他,那是他俩的重要时刻,而她只能独自面对了。

河贞幻想了无数的场景,唯独没想过这样的结局。

他一边开车一边向河成禹打听医院的情况,然后再联系父母。

等他下高速口的时候,发现进城的路已经封锁,工作人员示意他掉头回去。

他不能回去,下了车,在原地转了有十分钟,联系了在医院值班的同学,同学告诉他,现在禁令,谁也进不来。火烧燃眉之急,河成禹来电,告知他孩子出生了,并代庄晓洁转告,让他放心做事,她和孩子在家等他归来。

除夕的灯光在不远的市区亮起,在冰凉的大地里透着昏黄和交迫。河贞靠在车头上,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河成禹和父母刚迎来生命的相遇,而他却要面对和父母的分离。这是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这种分离和以往的情况截然不同。

这是他头一次深切的体会到亲情的力量,是能够摧毁他精神层面的力量。而他却只能苦等煎熬。

这个时候,年近九十的魏立新迎来了属于他生命的重要时刻。他把河家上下邀请到家中,他说这个院子本就是龙海洋的老宅,河家人回这里过年,才算真正的回到了家。

除了龙女和荷香莲陪在医院,所有人都到了这里,灯会交融,福满人间,佳肴盛宴,四世同堂。

河康夫妇不归,大家难言喜悦,只能电话拜年祝好,互报平安。

河贞困在车上,手机电量耗尽,进退两难。他四处找车载充电器,却被他的上岗证吸引住了。

他恍然大悟,抓起上岗证冲向了封锁岗。

是的,他做到了,以医疗支援的名义成功进入了。他热泪盈眶,感激当年自己选了流行病学专业,这让他以很充分的理由对接上这次疫情的支援。

凌晨一点多,见父母一切安好,匆匆吃了几个饺子便联系上同学,遂即奔赴到紧张的前线中。

他没时间思考西华市的此时此景,也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着怎样的考验。但他明白,他是画家的儿子,木匠的儿子,冶炼工的儿子,农民的儿子,他从贫穷的过去走来,如今他奔赴小康,在富足的物质世界里得到暂时的清净,即将为精神和身体的贫瘠继续献身。

纷纷扬扬的迷雾笼罩在大地上空,冬从未离开过,而那些伸直脖子的人又将脖子缩回了衣领。河西镇响起的鞭炮声从亮堂的街景中飞了出去,落在田间地头,落在星火之下,将那幅青白的画卷洒上了斑斑点点的光辉,那是人们手心流出的时光与汗水的凝晶。

人们关起门,等待着新年钟声的响起,又是一个暖春,一年耕耘的开始,即将袭来。 vJP46TwBD/UQb9w573i23zlUjAWpJ32TCaMgP7ArNrBQ5NpviCnwvRfQ4J99S9Xd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