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邓华铃背地里为河康做了如此多的事，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感动自不必说，那是来自亲情的施舍。可接下来的事就要靠河康自己了。

得知此事的马支书雷霆暴怒，特别是当他知道刘三背地里到镇里组织发动了各村村委会以后，一下子将端了十年的喝水缸给砸了。那破旧的水缸附上了一层厚厚的水垢，但他引以为荣，谁建议他洗洗他就跟谁急眼。

东西摔下去的时候，刘三徐徐的从镇党委会议桌上站了起来。整个屋子静如死水，大家都不好发言，等着刘三带头表态。

刘三双手按在桌上，俯下身子，看着背对他的马支书，意味深长的讲道：“老马啊，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在解放军枪杆子底下捡过子弹壳，给敌人使过坏，好几次家里没粮差点都没活过来。但后来我们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双手，在座的同志，哪一个没和锄头打过交道，哪一个不是流血流汗，可你看看，看看大家穿的啥，吃的啥。拿我家来说，刘勤和刘二娘多少年没穿过新衣服，还不都是拆东补西，现在好了，大家自己手里的锄头有话语权了。你也看到了，地里的苞米都什么个德性了，都快死绝了。照这样下去，入了秋，老百姓找谁算账去，他们的肚子谁来填饱？姓资是姓社？这个话题我觉得可以过去了，全国人民都在想方设法富裕起来，这没有错嘛。对不对。”

说到这的时候，在座的各位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了，对刘三的话基本都点头称赞，无不称好的。

马支书手里的烟一直在烧着，他冷静得像一面镜子，过了好半天，还是发言了。

“事情是你们挑起来的，今天，我就把人民的权利还给人民，你们喜欢干什么就去干，我不反对，也不支持，那片林子是老木匠们种下的，他们的子孙可以去伐。这个理，你们得认清，事已至此，我不多说，但有一点，我姓马的绝不参与。”

表态完之后，他直接从会场退去了。他前脚一出，身后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这声音甚至比鞭炮的动静都大。

大家都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最大的一个障碍终于拔除了，今后河西镇可以放开双手搞木材加工了。

可这在刘三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那样简单，马支书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河康搞木材加工这条路注定会充满波折。

他看到了一场还未开始就已经充满硝烟的战场，对于这片安静了许久的土地来说，太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实干了，实干免不了冲突，这是历史得以进步的基本力量。

这样想着，刘三觉得自己是真的有文化，不像部分乡镇干部，名义上念过书，脑子里却什么思想都提炼不出来。

带着这样一种十足的自信，刘三当即就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这是个让河康喜出望外的决定，刘三赶着他的十几匹马来到河康家门口，作为参加这场战斗的入场券。

从山里运木材，太需要这些精壮的马匹了，为此，河康掏钱上佟铁匠那一口气打了几十套马蹄掌，对待出力最多的一类，河康绝不能亏待了。

进山的第一天，上庄老板那打了十几斤酒，十来个年轻小伙子一人一碗入了肚，摔碗壮志。带着几日的口粮就这么走了。

刘二娘作为唯一一位女性，也加入了其中。

打头的是刘勤，他经常进山放马，对道熟着呢。但越过自留地再往西走，就基本没人去过了。

那片黑森林之所以封闭了二十年不开采，就是因为当年进山的最后那批木匠一直没回来。镇里传言很多，不管是遇见了豺狼虎豹还是自然灾害，人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恰逢那年发大水，地里的庄稼都让沙石给埋了，造成了人心恐慌，很多不着调的传言也就顺理成章的产生了。

河康是高级知识分子，哪里相信那一套玄说邪理。但为了壮壮大家的心气，他还是不忘安抚大家。

“我可说好了，跟我干的人，最后赚钱了都平分，我河康多一分钱都不拿。你们的父辈都有好手艺，咱们就是要接过这个棒，把手艺延续下去。松树林长了二十年，早就等着我们来了。你们想，它们也要出人头地啊，不想一辈子窝在山里无人问津吧。”

“没错，再粗壮的木头，没有斧头关照，照样是木头。”刘二娘在队伍中间大喊一嗓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足足走了五个小时，才终于接近地方，大家车马劳顿，停驻在森林跟前，都睁大眼睛往里面望，黑压压一片，一点动静都没有，那粗壮的c拔地而起，四五十米高一根接一根，活像个巨人。

刘勤搓了搓手掌，激动的说，“康哥，这下发大财了，你看看这树，啧啧啧，不得了啊。”

“发不发财先不说，我也不敢保证，不过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在这里，安全第一，夜里留两人轮流值班，帐篷方圆十米挖好暗沟，所有马匹不准离开人的视线，晚上必须挨着帐篷。明白？”

河康的嘱咐大家也都清楚，在河西镇长大的每一个孩子都清楚，山上豺狼出没是常有的事，但这些年都没下山伤过人，这并不代表它们不会再发起攻击。所以，在决定来之前，都有了心理准备。对于河康的要求也都一一点头应允。

“那我呢？”刘二娘作为唯一的女性，生怕她被排除在外。

“你啊，看到了吧，脚底下全是野菜，我们带了足够多的野牛肉干和杂粮，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做好饭。伐木的事你一律不参与，咱们必须要分工明确，服从管理听指挥。好吧。”

刘二娘蹦跶着举手称道：“好嘞哥，绝对的服从。”

天黑之前，大家所有的工作都在为安保服务，挖沟的一批人由刘勤带着，河康领着二牛和虎子进森林考察实况。刘二娘和几个小年轻负责搭帐篷喂马。

紧张而有序的工作终于结束，天已经落入黑洞，丛林深处各种奇怪的虫鸟飞禽开始了它们的活动时间。刘二娘将大黑锅里煮好的牛肉野菜汤给大家盛出来，拳头大的玉米面窝头人手一个。

马儿吃完草，用尾巴赶着前来叮咬的蚊虫，生活在这个地方，它们早已经习惯，只要不把它们分尸，总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