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春的付出得到了地方政府的回应,这个高学历人才的实干精神鼓舞了业内的很多干部同志。但现实条件受限,县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补贴款用于民田养护。赵立春已经预料到这个问题,为此,他专门去找了河贞一趟。
河贞和庄晓洁现在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到了县里,他俩的事就杂了。但赵立春难得鼓起勇气过来,因为自从上次给他泼冷水时候,似乎就再没联系过对方。河贞在内心里也把赵立春的到来当成是他们内心关系的一种修复。
他来这里不是一两年了,对当地的农业发展情况不比赵立春了解的少,有些问题是与生俱来的。动什么都行,千万别动老百姓的田地,这是他认为的原则问题。现在赵立春想动这个原则,河贞当然是不支持。
先不说政策补贴落不落实,不管是休耕还是土壤养护种植,涉及到的是老百姓的农业生产习惯问题,你要改变他的生产习惯,他肯定会不舒服,那自然就不会出成绩。到最后还是会带来麻烦。
“我觉得轮作吧。”河贞思考半天,提了一句。
赵立春不太满意的咂咂嘴,“换汤不换药嘛等于,起不到土地保护作用啊。”
河贞笑了笑,“别急啊,还没说完呢,粮食作物就别种了,河西镇搞经济作物都多少年了,那还是你爹搞出来的,你怎么不学学呢?”
“什么?在这个地方搞经济作物?种葡萄?湿度太大,行不通的。”赵立春摇摇头。
河贞白了他一眼,“你是猪脑子啊?搞蔬菜啊,这东西正好使用你那套有机肥种植理念,蔬菜给点肥就长,对土壤损伤小。重要的是回利快,一年种个几次不成问题,老百姓不就有钱挣了?”
赵立春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对对对,有机蔬菜,绿色蔬菜,我怎么没想到呢。河贞,还别说,你这个北大的才子脑子转的就是快,这个想法行得通。可就是一年种次数太多恐怕不行吧?”
赵立春说到了点子上,既然要搞土壤修复,就不能过量消耗,修复才是目的。
河贞也皱着眉头,“嗯,还有个问题,技术和成本投入?立春,你要想好啊,搞有机种植,没有市场可是要血本无归的。”
这下难到赵立春了,赵立春都没想要投入专业种植设备,他就想施点有机肥,搞搞有机蔬菜得了,在这山沟沟里搞绿色种植,病虫害高发区,不用药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撕掉有机蔬菜的标签,那这些东西就不值钱了。
赵立春一下卡在这了,虽然他的专业是植物营养学,对蔬菜的病虫害防治也很精通,问题是怎么才能不用或少用农药?他想了好几天,除了搞室内栽培,没有别的办法。
但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让他马上打了退堂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问题一下又回到了出发点。
为此他特意回了趟河西镇,找他爹赵长山出主意。赵长山这才得知赵立春跑去四川支农的事,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赵柳枝一辈子都没什么主见,年轻时候有过一阵子猛劲,等生完赵立春之后,整个人生就垮掉了,全部被赵长山拖进他的人生节奏中了。得知儿子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只能偷偷抹眼泪。
荷香莲的鬓角有了几丝白发,她跟赵柳枝经常在一起闲聊过去,住在这安逸的小镇,似乎没有太多烦恼可以讨论。
但现在她必须要站在赵立春这边,因为庄晓洁跟河贞的经历,让荷香莲从心底接受了女儿下乡扶贫的现实。她拉着赵柳枝的衣袖,语重心长的说,“你生了个好儿子啊,你这个人呐,不知祸福,你家赵长山一辈子农民,活的不精彩吗?立春是干什么的?人家给政府分忧,做的都是咱们不敢想的事,我就问你,你家立春做的事,赵长山做得了吗?”
赵柳枝擦了擦眼角,停顿两三秒后才勉强的回了句,“那也不能在县里待着,书都白念了,我们就想着让他过好日子,结果你看……”
荷香莲的话白说了,赵柳枝又自己把自己带阴沟里去了,她站了起来,指着赵柳枝家的二层小楼,说:“你当了你一辈子农民,不也住上楼房了吗?你不知道啊,现在的城里人都往农村跑,你还不知好赖。你两口子可不能把立春坑了,要我说你们不但要支持,还要多多支持,你们想想,咱们当年要是有个这样的技术员帮忙,恐怕日子比现在还要好,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荷香莲发表完意见就回去了,因为是赵立春,所以她多说了几句,要换成别人,她半句都不会多说,因为她确确实实理解了这一代年轻人,他们是在父辈艰苦岁月里趴着长大的,你难道要让他们忘掉过去的艰难,难道要把他们对底层人民的热爱从骨子里赶出去吗?
赵长山躺在院子的靠椅上,看着荷香莲离开了他们家,他徐徐睁开眼睛,想起那时候他带着镇里年轻人挖沟开渠时的艰难场景,不禁泪眼婆娑。是啊,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实干的父亲,一个把老百姓利益想得高于一切的人,他养出来的儿子心里怎么能不装着老百姓。
这样一想,他居然一下接受了赵立春的现实。对于儿子遇到的困难也提出了诸多意见,他给赵立春讲了龙女当年单枪匹马在西华市闯出一片天下的故事。故事想要告诉赵立春的是:做成一件事,从来不是靠一个人能行的,要凝聚大家的力量,集体的力量,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要有万物皆为你所用的气宇,也要有海纳百川的肚量,才能将力量汇集到一起去。
赵立春懂了父亲的意思,内心一下就打开的,问题之所以成为问题,是因为你没有把问题放在一个公众的角度去看待,你始终憋在自己心里,始终把自己当成救世主,那样的你,可能的结局就是被问题吞噬。把问题抛出去,让适合他的人来解决,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赵立春在返回的火车上就构思好想法了,没错,引入资本投入来创建有机种植的条件,通过电商平台来打开销售渠道,再通过商品对接模式形成订单走量,只要有了这三点,事情一定能做成。
回到县里的第一件事,他便直接到了县政府,因为他搞土地养护的事,县领导都对他印象深刻,因此他的拜访并未给领导带去困扰。他谈到想要政府在县里搞有机蔬菜种植专项,通过县里的作用,吸引投资商入驻。
这个想法当然好了,但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谁会来投资,县里的几位领导都话里话外的透着无力,发个招商通告倒是没什么,只要有人来搞,他们就敢干。他们也都了解赵立春这个人,那是铁了心想干,也就不好打击他自信,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他回去做个具体策划,通过县里同意后可以实施。
赵立春当然知道县里的老爷在打马虎,但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好好珍惜,因为这么多年的求学经历让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凡事都要认真,要坚持和自省。
但很多时候,坚持不一定能带来结果,当然,这不是我们可以不去坚持的理由,因为你终究是要为了做成一件事去坚持的,这是你必经之路,即便你知道有一半失败的可能,但你能说不去走吗。
一个月过去了,事情也石沉大海,对赵立春来说,无人问津带来的后果就是另辟蹊径,他没有脸面再跑到县政府去讲他的那套理论的。因为至少现在看起来,这套东西很不受欢迎。
他调整思路,决定自己在网上寻找合作伙伴,于是将那份招商项目计划发到了网上,本来嘛,就是自我安慰的消遣方式,也没期许会发生什么。
不过,在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他的邮箱突然来了邮件提示,像垃圾邮件这样的事他遇到过太多了,但每次都忍不住好奇点开。
没错,这封邮件让他险些错过,发件人叫杜先生,并没有交代完整的名字,来件也很直白简单,就留了七个字:项目之事,望面谈。
既没有留联系方式,也没说明所在地址,赵立春唯一能联系上对方的就是这个邮箱,还不一定是不是无聊之人戏耍他玩瞎弄的。但这也足够让他惊喜了,至少有了点眉目。
他即刻回复了邮件,对友人的来信表示强烈的感激,并又系统的赘述了一遍他对有机蔬菜种植的具体想法,最后还询问了对方会面时间,包括可否留下联系方式之类的信息。
然而,这封邮件点送之后的一个月内,竟然音信全无了。
失望的赵立春天天看着电脑的邮箱,期望能收到对方回复,但那边真就像拿他寻开心一样,给了他一颗蜜枣,就再也不搭理了。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人,这个女孩名叫朱芳,今年大学刚毕业,但因为母亲年老多病,她不得不通过绿色通道回乡支农。但所不同的是,她所接受的教育背景比赵立春要差很多,两人也差了七八岁,因此,赵立春一眼看上去就辨出了她的身份:大学生?
朱芳问他能不能为她提供份工作,因为专业是园艺设施,觉得能在有机蔬菜种植上能出上力,也算是慕名而来。赵立春以为她就是那位网名的杜先生的人,现在可以排除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啊,来得不是时候,等我把摊子干起来你再过来吧,你这样的人才我倒是需要,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走吧。”
既然是慕名而来,自然是带着想法的,也知道他这边的情况,对朱芳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等你把摊子拿起来?到时候我还来干什么,我现在跟你一起干,那算创业合伙人,等你把东西置办好以后我再入职,我就真的成员工了。”
赵立春一听这话,心里琢磨:这姑娘,别看瘦瘦精精,脑子还听有远见,就是有些过了头,连死活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