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贞忘情的工作让庄晓洁感到了情感的空洞,她很清楚河贞父母度过了怎样的一生,现在的庄晓洁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她或多或少的觉得,如今的河贞,身上已经带着他爹的一些脾气秉性。执着本身是件好事,但忘乎所以不顾一切的执着,往往会伤及周遭。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艾家,她也认定自己不具备艾家那样的牺牲精神。因为她跟艾家所不同的是,她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抱负,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人。而不再是单纯的扮演一个居家妇人的角色。
但这些话她又难以跟河贞沟通,看他全身心的投身在医疗条件的改革事业中,她选择了回西华市看看年迈的母亲。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对母亲造成的伤害,刚回家的时候,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因为荷香莲就那样看着她,母亲的眼里充满失望,这是庄晓洁最不愿面对和承认的。
可她现在难道要做出改变吗?那才是对河贞真正的背叛,虽然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河贞没有理由去批评和指责她的抉择,但在情理上,他很自然的就会将她划为另一类人。这是庄晓洁不愿看到的。
西华市的五月带着燥动的暑热袭向它的子民,庄晓洁跟荷香莲坐上了回河西镇的汽车上。母女俩要回一次老家,看看他那出狱不久的舅舅。
荷苗壮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这么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总是要诚恳的面对生活的,不管生活怎么对你,你都不能加以报复,否则它会以数倍的力量再还给你。
他很多年没见过庄晓洁了,现在的他替河西镇的旅游事业发挥余热,专门负责到外地招揽游客,也算是发挥了他长项。听说大姐和外甥女回来,特意请了两天假,带他们好好的游了一遍现在的河西镇。
先去的是贾美丽和赵长山投资的矿标旅游项目商店,起初的时候,这里只有货真价实的矿石标本,但现在衍生了纪念册,精美卡片和矿标制作影像等周边商品,还有人工合成的精美仿真矿石标本,种类齐全,应有尽有。
变化真的太大了,荷香莲最关心的还是她原先的酒庄,荷苗壮带着姐姐去了这个地方。打眼一看,简直不得了,都成河西镇特级保护对象的。
是啊,这个酒庄是庄老板的先人开办的,追溯起来都是几百年时间了,现在这个地方成了镇里的公共财产,已经租赁给外来的酿酒商使用,酒类也发生了大的变化。可以说很好的继承和发扬了荷香莲在任时的风格。
镇里居民的住宿条件也有了好的改善,沿街两边的房屋都换成了二层小楼,随处可见的小汽车不再是有钱人家的专属。
看到这样的景象,荷香莲突然有了个想法,这个想法很合理,对她来说也有必要。
“姑娘,你说,妈要不要搬回来住啊?”她看着酒庄的门脸,眼里充满光亮。
庄晓洁“呀”了一声,“妈,要的,你要回来。你快回来吧,你一个人在省城,我是真不放心,回到这啊,至少不用担心你走丢,马上搬回来。”
荷苗壮一听大姐要回来,别提多高兴了,“姐,你回来,我去找赵镇长说,让他还把酒庄还你。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荷香莲白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打人不成,教不会你呢。”
荷苗壮呵呵一乐,摸着后脑勺,“姐,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赵长山汇报去。”
荷香莲知道,用不着他去报道,河西镇虽然不乏嚼舌头的人,但大都是兼具包容和忍让的,她在这虽然留下过污点,但经过时间和人生的洗涤,她从内心接受和原谅了自己。
她曾发誓再也不回到这里,但年老了,脚一踏进这,心便跟着回来了。落叶要归根呐,这是每一个奋斗在外的人都会有的人生觉悟。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长山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身上手上都是泥点子。边擦汗边跟荷香莲说,“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点饭菜。你看,最近镇里又引进了一批红提苗,现在正是定果管理的时候,我正跟技术员学习疏果呢,就听说你来了。走走走,家里坐去,柳枝在家做饭,我让她加俩菜,让苗壮也一起过去。”
荷香莲当然要吃这顿饭了,别的不说,凭着他们家赵立春跟庄晓洁这层朋友关系,吃他一顿饭算什么。
几个人刚进家门,热的都喘不过气了,“奇怪了,今天这么闷热呢,我看又要来雨了,可不能再下雨了,这红提葡萄的霜霉病,一下雨就找上来,弄不好就减产了。”
赵长山一边擦汗一边望着天边渐渐隆起的乌云。
荷香莲笑着回道:“柳枝,你家赵大哥是越活越精神,这辈子啊,算是跟这片土地过上了,时时刻刻想着咱们河西镇老百姓,也真是够操心了。”
赵柳枝得意洋洋的瞅了眼赵长山,“有什么用,我家立春还不是像他一样,搞个什么农业,我们家就养不出体面的知识分子。”说着,还看了眼庄晓洁。
庄晓洁马上把话接过来,“你们可别小看立春,人家现在可是研究生,将来是要为祖国农业改革做贡献的,是真正的高级知识分子。”
荷香莲不想聊这个话题,因为庄晓洁目前的就业让她觉得无话可说,便把话题岔到了各自生活的细节中去。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从中午吃到下午,就在屋檐下的木桌上。随着话题的深入,大家的情绪都渐入佳境,本来提议下午找艾国一家同去登山的,但天越来越热,就连院子里葡萄架下的狗都慌乱起来,零散的几只笨鸡踮着大腿,满院子的跑,也不知看见了什么。
赵长山找起来看了看大门外,以为来人了,结果摇着头又回到桌前。可还没等他坐下,突然,一阵眩晕,大地的两端发出一股剧烈的撕裂之声,伴随着波动,将喝的迷迷糊糊的赵长山一下子晃倒了。
“地震了。”庄晓洁大喊一声。
大家哗啦一下冲向院子,狗儿仰着脖子,差点把脖链拽断了,发出奇怪的吠叫声,那几只笨鸡已然不知了去向。
好在不是太严重,葡萄架的木桩有了些松动,桌上酒杯里的酒还在丝丝的摇晃着。
紧接着,雷声轰隆,乌云被大风吹了过来,很快化成猛烈的雨滴,砸到了院子中央。大家又都跳回到屋檐下,大地终于停止了晃动。
庄晓洁的心脏有些难受,倒不是饭菜的事,而是这大地的晃动让她的五脏六腑受到了冲击。她捂着嘴跑到了卫生间。
好好的聚会就让这糟糕的天气给破坏了。
赵长山收拾了一张桌子,把艾国两口子叫来,反正看这天,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那就打打牌,喝喝茶,放松放松吧。
庄晓洁身体不舒服,一直躺在客厅沙发上,盖了个薄被子,但大家打牌的声太大,她又睡不好。便打开了电视,调了几个台都没有感兴趣的,正准备关掉,却被一则新闻震住了眼球:四川地震了。
她大叫一声,把正在打牌的人吓了一跳,“妈,你们快来。”
荷香莲没理会她,继续打牌,庄晓洁光着脚丫跑了出来,“你们来看看吧,四川发生大地震了。”
庄晓洁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河贞,她拿出手机赶紧给他打电话,但却始终接不通。她脸色煞白,看着电视里灾后画面,她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妈,我联系不上河贞了。”庄晓洁哇一声哭了起来,“怎么办,妈?”
每个人都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仿佛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因为他们距离四川有上千公里的距离,能说去就去的吗?
但庄晓洁不一样,河贞就在绵阳市下的县里面,这个时间段正是他进山就诊的时间,如果赶在山道,很可能被滑坡给埋掉。
一想到这样一种可能,庄晓洁浑身抖了起来,荷香莲紧紧抱住她,但仍无济于事。
这时候的庄晓洁只有一个信念:我要去找他。
荷香莲哪舍得让她去啊,那边余震一直不断,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加上公路损坏,信号失联,根本没办法进到那么偏远的山区。
但庄晓洁哭的太可怜了,赵长山都心疼的不行了,“让孩子去吧,我送她去。”
这个满身正义的男人站了出来,他也有孩子,更何况那是河康的儿子,他更有义务去一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困难多大,这一趟一定要去。
还没等他们出发,河流跟龙女的电话就打到庄晓洁这里来了,问明情况后,他俩也决定一起过去,河贞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是河家未来的希望,他们不允许发生半点意外。
但在所有这些人当中,远在他乡的河康和艾家恐怕才是最让人可怜和心疼的了。他们用尽一生培养的儿子,现在却不明下落,那种恐慌和绝望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夫妻二人抱在一起,坐着颠簸的汽车来到了四川,但因交通被截断,他们不允许继续前行了。
河康扶着艾家的胳膊,小腿不住的打颤,他已经站不起来了。他跪倒在志愿者面前,期望能让他通过。志愿者为他安危考虑,再一次拒绝了他。
三天后,庄晓洁联系上河康夫妇,并想办法联系上共青团省委发起的抗震救灾“黄丝带”志愿服务活动组织。
经过申请,庄晓洁拿到了绵阳市志愿者招募热线,帮自己和赵长山分别报了关爱志愿者和救援志愿者的名额。三天后,结果返回,赵长山因年龄偏大,没有获得批准。
而庄晓洁则需等待震区稳定后方可跟队进入。
现在,河家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庄晓洁身上了,也就是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