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个月即将迎来高考,第三中学为了保证学生健康安全,临时决定实行封闭式管理。这里是西华市中学教育的重点区域,如果因为病情而耽误了同学们的未来,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
学校任务下达是在教育厅批示下完成的,为了创造封闭管理的条件,省里特意拿出赈灾经费,结合学校自筹,在全市适合封闭管理运行的学校开展活动板房的搭建,专门为学生提供住所。
但这样的决定并未得到所有家长的认同,因为很多学生都没有住校经验,马上高考了,让大家如何适应。反对的声音伴随着家长的到来,在各大中学门口拉起了条幅,大家集体抗议学校采取的极端行为,认为流行病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重,学校这是在小题大做,是在毁孩子们的前程。
面对这样的质疑和对抗,学校前后组织了三次家长会,就为了疏导家长们的心理。而随着病情的逐渐扩张,大家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很快,家长们自觉的替孩子准备好行李,开着私家车,骑着摩托,乘坐出租车,把东西送到了学校。
河贞组织班级同学,开始帮低年级的同学做安置工作,庄晓洁带着毕业班女同学自行成立了消毒清理工作组,在校领导的组织下,把消毒水和预防药品发了下去。
因为是集体住宿,人员密集带来了消毒杀菌的不便,学校提出一天三次消毒的要求,对住宿区和教学区坚决采取消毒水地面冲洗的策略,保证生活区的干净整洁。
一直到四月份,同学们都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度过,似乎忘记了学习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事情。这一点,老师比他们还担心和紧张。所以老师也干脆搬到学校住,晚自习比平时多加了一堂课的时间,专门留下来给同学们答疑。
河贞自己也组织了一个答疑分队,不但为自己班级服务,还到别的班级做好事。整个校园抱成一团,班级之间的竞争关系不再那么突出,各班的班主任也收起了尖锐的目光,学会了接纳其它班级同学。
但很快,因全国很多地方都对中小学实行了停课政策,西华市中小学封闭管理的做法一时成为了舆论焦点。这样的聚众上课会不会带来疾病爆发的隐患成了各大媒体争相讨论的话题。
果然,不到一周,省里下了文件,中小学停课不停学,自此,学校贴上了封条。禁令解除之前,谁也不让进。闹得沸沸扬扬,花费了上千万的活动板房建设就这样被疫情爆发带来的恐惧给搁置了。
这样的一个文件,给当下即将高考的学生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重创,这等于学生们被全部释放了。有的老师对学生不放心,会偷偷的跑去做家访补课。但更多的时候是通过电话沟通。有时候,一个老师一天要接上百通电话,坐在家里什么也干不了,光是接电话都能把嘴皮子磨破。
对河贞这样的孩子来说,去不去学校已经不重要的,但绝大多数孩子还离不开老师的督促,更何况在关键的两个月,很多知识点的梳理需要老师有计划的灌输下去。靠自己去总结归纳,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做到的。
为了帮同学做好最后的冲刺工作,河贞特意找他姑姑帮了个大忙。他花了半个月时间,对六科必修课做了详细的知识点梳理,汇编成册后让龙女去复印社打印出来。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做笔记,为了全市三万多即将高考的学生。
他把想法跟龙女说了之后,龙女当即就答应了:这是大好事,河贞,你能有这样的做法,姑姑为你感到骄傲,你出点子,姑姑给你出钱,你只要有想法,我就能帮你实现。
是啊,三万多册笔记的复印,光复印社龙女就联系了四五家,复印社加班加点的干了五天,才把东西复印出来。前后花费了龙女十多万块钱,那还是成本价。
是,大难当头,连复印社都做出了让步。他们为河贞的做法感动,为龙女的感慨感动。
两天之后,一场发放复习笔记的运动正式拉开帷幕,各大媒体针对这一事件,对河贞和龙女进行了大肆宣扬和报道。
那些拿到河贞亲手写下的笔记的学生,激动的觉都睡不好,有的连夜起来钻研,就像拿到了高考试卷的参考答案一样。
是啊,河贞可是西华市理科状元的热门人选,能拿到他的笔记,在紧张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中,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进步呢。
庄晓洁跟河贞一直住在他家,互为鼓励,早上一起起床,晚上一起入睡。虽然河康的家不大,但他为了孩子,还是搬到了工厂去住。
笔记发下去的那个晚上,庄晓洁他俩坐在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庄晓洁问他,“你不怕别人超过你啊,把这么机密的东西免费给大家,说你聪明,你又那么蠢。”
河贞知道她在开玩笑,“你想上大学,别人就不想?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那段时间,媒体经常找上门来,都被艾家绝之门外了。她不允许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跑来影响孩子的学习,虽然河贞的一战成名给他的家庭带来了额外的关注,但并不代表他们就要接受这一切。
在他们一家人看来,做这些事只是举手之劳,再说,河贞在整理笔记的过程也是自我学习和总结的过程,他为别人付出的同时也收获了自己的所得。
不过,河康就不一样了,他在冶炼厂一下就出了名了,大家手里拿着报纸,指着上面的河贞,“老河,看看你儿子,多给你长脸,你们家出了大功臣,我要是经理就给你升职加薪。”
河康这么多年从来没因为河贞而笑过,这一次他破天荒的露出了笑容,“是啊,我儿子了不起,你们得去帮我争取,我要涨工资。”
虽然只是别无用心的玩笑话,但他是真的开心啊。他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远远比不上现在的河贞,儿子为人正直坦荡,无私包容,是能成大事的人。
时间在一家人的笑容里慢慢消耗了,一转眼便到了高考的日子。
河贞和庄晓洁并没有给赵立春打电话,但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自己走进考场要干什么。
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也为之付出了艰辛和忍耐。他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接受命运的奖励。
那是个充满快乐和阳光的暑假,河贞问庄晓洁的钱攒够没有,他要带着她跟赵立春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那是填完志愿的第二天。
庄晓洁把她的钱罐子砸开,数了数里面的钱,不太自信的摇摇头,“好像不太够。”
“没事,让赵立春花钱,他爹是官老爷,不差这几个钱。他要不出钱,我把他录取通知书撕了。”
三人买了车票,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车开了两天两宿才到北京西站。从绿皮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们头昏目眩的望着北京这座城市,赵立春一本正经的感叹道:“哎,以后我就要搬到这里生活了,不敢相信。”
河贞瞪了他一眼,“赵立春,你现在吹牛都不看人吗,不知道你身边站着两位老师吗,没有我俩对你的谆谆教导,哪有你的今天,快叫老师。”
他们开着玩笑,坐上了公交车,第一站就去到了北京大学,这是庄晓洁填报志愿的学校。在北大转了一圈,庄晓洁说,“河贞,走,去你的清华园看看。”
河贞微笑着,“有什么好看的,以后我天天看,到时候都腻味。”
赵立春不高兴了,撅着嘴道:“你们两个一个北大一个清华,怎么不问问我这个中农的。”
河贞拍了拍赵立春肩膀,“中国农业大学,怎么,你以为这是谁都能考的学校啊?你爹务农一辈子,你可倒好,到最后还是跟农业干上了,不过啊,你以后干的可是大事,比你爸牛。等着吧,等咱们四年后考上研究生……”
“啊?还要读研究生?晓洁,你也是吗?”赵立春打断河贞的话。
庄晓洁没回答,扮了个鬼脸,上了去清华园的车。
四十天后,第三中学的高考榜放出来了,庄晓洁站在红榜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她心里埋怨着,叫骂着:河贞,你个王八蛋,居然敢耍我,你等着,看我不打死你。
庄晓洁和河贞不失所望的摘得了西华市的文理科状元,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河贞这个理科状元居然报考了北大医学部的流行病与卫生统计学系。他一直跟庄晓洁说的是清华的自动化专业,难怪填志愿的时候不让她看见,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庄晓洁没问过河贞为什么临时改学校,因为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原由。或许他立志从医的想法始于母亲常年卧病的现实,加上非典流行病的到来,让他对自己的理想有了重新的规划。
不管如何,这都是皆大欢喜的事,属于他们激战的青春岁月终于迎来了告一段落。
接下来,他们真正的人生历练才刚刚开始,而这时候,他们的父辈都已老去,再不能为之贡献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