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河贞说的,他为庄晓洁找到了另外一个打零工的地方,他觉得庄晓洁的手用来刷碗太可惜了,这么一双手将来是要写大文章,是要培养大人才的。所以,给她找了个陪读的好差事。
这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家庭了,父母也都是知识分子,唯一头疼的就是孩子的学习问题。他们一直想找个人来照顾一下孩子的学习情况,说是陪读,其实就是辅导加督促。
庄晓洁很珍惜这样一个机会,每次去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穿戴简陋,但整洁的外表让她看上去自信了不少。孩子也还算老实,就是学习上不通窍,这就好办多了。
她每天放学后便直接过去做辅导,有时候会赶上人家吃晚饭,有了母亲对她的教训,她再不敢也不会吃别人的东西。所以她摸准了人家的吃饭时间段,特意把时间错开,等人家吃完饭她才去敲门。
有一次人家来了客人,吃饭的时间有些长了,她在外面等的着急,怕回去晚了母亲担心,便硬着头皮去敲了门。
主人看她面黄肌瘦,饿的头晕目眩,赶紧给她煮了碗面条。这对她来说是感动的,她也不再觉得是在占人便宜。总之她很开心,仿佛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就是一碗面条的距离,你把它吃了,你和别人心灵的距离就拉进了。
这一次,庄晓洁得到了人生的一大收获:接纳别人不等于贬低自己,接纳别人的好等于拯救别人的爱心。当然,接下来,你需要去回报别人的好,不管你是行动的付出还是精神的给与。
没错,你对我好,我当然会尽十二分力的还给你。很快,庄晓洁跟孩子的关系越来越熟,在她的指导下,孩子的成绩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家长一看,觉得庄晓洁这孩子不错,便将她推荐给了别的家长。但她并没有应允,不是她不缺钱,也不是没有时间,是她不想分心,她觉得自己的能力仅限于一个孩子的辅导,多了便误人子弟了。
也就是那段时间,庄晓洁除了给家里添点生活用品之外,居然能拿出钱请河贞吃东西了。
河贞当然不客气了,但吃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偷偷去付了钱。他说这些钱是河流给的,让她把辛苦钱攒下来,等高考结束的时候拿着钱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看看。
庄晓洁以为是真的,有一次她忘带课本,跑去找河贞借,可艾家跟她说河贞一直在饭店刷碗,这个时候还回不来。庄晓洁问是哪个饭店,艾家便告诉了她。
她这才回过味来:他去给饭店老板娘打工去了。
一切都明白了,庄晓洁捂着嘴,边哭边往那赶,到饭店的时候,河贞还蹲在地上洗菜,穿着拖鞋和背心,很专业的样子。
“刷碗工什么时候变成洗菜工了?”庄晓洁红着眼,站在他背后。
河贞顿时愣住了,心想:你怎么来了?
他站了起来,比她高出一头,凶巴巴的说,“你还敢来这?胆子够大啊。”
庄晓洁瞪着他,埋怨的说道:“你给我找那么体面的活,自己却跑来刷碗,什么意思嘛,我不干了。”
河贞一猜就得这样,擦了擦手上的水,在她额头上试探一下,“没发烧啊,我以为你有病呢。”
“你才有病呢,我问你呢,你什么意思啊。”
看着庄晓洁撅起的嘴,河贞扑哧笑了出来,“在这还债呗,把人家盘子打碎了,不得在这卖身赎罪啊。”
“你骗人,你爸都说了,你天天在这干活,盘子钱早就还清了吧,你可是咱们学校的大才子,不把时间用在学习上,你亏不亏?”
“哟,你还有这觉悟,看不出来啊。不是我说,像我这样的天才,还学习什么,课本上那点东西我早学完了,哪回考试我输过,你去问问班级同学,我要再多努力努力,他们还活不活了?那些天天跟爹妈保证要考第一名的同学还怎么跟爹妈交代?”
“那他们也考不过你。”
“所以说嘛,你要担心的不是我的学习,你担心担心自己就行,等分完文理科,我再学个几十天,随随便便进个大学,也就了事了。”
庄晓洁不喜欢他这副样子,她还是喜欢他谦虚一点的好,但只要一跟他谈到学习,保证滔滔不绝的炫耀。这一点可真不像他爹。
河贞挣钱虽然解决不了家庭的长久问题,但就像庄晓洁一样,能弥补弥补家用。
那天晚上他们俩一起从饭店走出去,庄晓洁问河贞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河贞停住脚步,说,“你想我成什么样的人?”
“我哪知道啊,不过,我妈说过,重要的是发挥自身价值。”
“自身价值?那是值多少?”
庄晓洁说,“像我妈的话,创造不了什么大财富,但她对自己就很满意,这就是价值啊。她就是没文化,要不是我拖累她,她能把事情做更好。”
“那你呢?以后想干什么?”河贞问道。
“没想好,可能当老师吧。”
河贞一听,差点没把牙喷出来,“老师?你可千万别,你以为你现在辅导辅导孩子,以后就能干这个?我爹当年还是西华大学美术老师呢,看看现在的他,啧啧,还有我大伯,人家可是出国五年的海归,还不是照样没把老师当好。你啊,算了吧。”
庄晓洁不高兴了,那确实是她目前的梦想啊,不管成不成熟,至少是心里的一个想法,一个美好的想法。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觉得以后的老师跟他们那批人不一样了。”
河贞摇摇头,“就你还能看出不一样?你可别乱分析了。将来老老实实嫁个人,给人看家算了,省心又省力。”
这样的玩笑河贞也开,这下可把庄晓洁整不好意思了,追着他便满大街的跑。
夜晚的灯光狭长而静谧,将两个年轻的身影拉成了细细的竹竿,它们一会儿重合在一起,一会又分开,像魔幻的精灵。
他们的人生即将在这重影中渐渐打开,随着时光长河,将他们推向神圣的使命之地。
两人相处的过程中,有一个话题河贞是从来不敢拿来开玩笑的,那就是庄晓洁父亲一事。
荷香莲也早已经跟她说过,她父亲是河西镇有名的酿酒师,在她出生不久后因病去世了。但学校里不乏有嚼舌头的人,也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无根无据就冠以了她野孩子的骂名。
每次同学中有人议论,河贞都会替她出头,加上他们俩干什么都在一起,有些不怀好意之人开始将他们的亲密友谊当成了不恰当的相处方式,报给了学校。
要知道,他们两位可是班级的第一第二,眼看就要高二了,稍有不慎就会耽误学业。校里面很重视这件事,换成别的学生恐怕就简单说教一下罢了,但他二位可不是一般学生,将来是清华北大的苗子,不看好了,黄了苗子那是学校的损失。
这也是他俩第一次走进校长办公室,那校长戴着黑框眼睛,一脸的严肃,有种要吃人的冲动。
河贞从不惧怕这些假把式,双手插着兜,脚趾头在拖鞋面上来回搓着,校长无奈的看着他的脚,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哀求。
“祖宗,可别让人抓住小辫子了,你爹你妈多不容易啊,也为他们考虑考虑,让我省省心。两年后你俩是要上大红榜的人,怎么就处理不好同学关系呢?界限,界限一定要清晰啊。”
校长边说边转悠,把河贞都转烦了,他咳嗽一声,将庄晓洁一把搂过来,“校长,跟你说,这是我哥们,发小知道吧,我们俩玩着一把泥巴长大的。亏你们还是老师,思想怎那么……咳,算了,不知者不怪。不过,既然把我们叫来,我也得给校长面子不是,这样啊,我们俩什么关系我也不解释了,从今天起,我们两个就励志当一下活雷锋,班级同学学习的事就交给我摆平,我保证一个月出成效。”
校长被河贞给弄得一愣一愣,心想:你小子简直要上天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三中的希望,今天非给你送到政教处挨板子去。我看你办不到的。
“好,你小子有种,君子之言靠不住,今天我当小人,咱们来个白纸黑字,一个月后我拿这张纸跟你算账,看看你还不还的清。”
河贞笑了笑,“等等,校长,我还没提要求了,我替你抓学习,我跟庄晓洁的事你是不是也得帮我摆平一下,你知道的,学生人多口杂,我们小老百姓震慑不住,还得你来。”
校长鼻孔都快冒火了,恨不能一脚将他踢出去,但还是咽了下去。
“看你表现吧。”
庄晓洁以为进了校长办公室就只能等着挨处分了,没想到被河贞办理的明明白白,一句批评的话没挨说不算,还借了校长的手专治那些七嘴八舌,简直赚大发了。
出来的时候她才敢问话,“河贞,你快吓死我了,你当校长面占我便宜,说,这笔账怎么算?”
河贞嘴一咧,“你再说一遍?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我,你等着明天叫家长吧,你妈不把你打死。”
庄晓洁瞪了他一眼,“学习好有什么了不起,流氓。”
“我流氓?告诉你,跟他们就得使这招,三中是西华市的好学校没错吧。清华北大年年不落,又不缺我一个,你说校长凭什么给我面子?”
“就是啊,又不缺你一个。”
“跟你说,多一个清华,省里给学校不少奖励,这都是其次,三中虽然年年高考排第一,但好几年省状元都被一中拿走了。再看看我,天生就一副状元样,他再不向着我,我哪天不高兴转学到一中,到时候他哭都来不及。他们这些人啊,没你想那么简单,你这头脑要能跟我到一所大学,那就算烧高香了。”
庄晓洁捂着耳朵不愿听他讲这些歪理邪说,嘴里蹦出“无耻”两字。
青春燃起的火光是多么绚烂,但同时,又是那么的不安分。在河贞跟庄晓洁纯碎无邪的时光赛道上,陪伴定会成为最好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