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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在这充满奇迹和希望的土地上,每个人的意志都在现实和理想的空隙里悬浮着,或坠落,或飞翔。但无论他们身怀多大的理想,仍飞不出他们命运的套索。

时光长廊的每一帧画面在河家人身上匆匆闪过了,他们这代人从贫穷的深坑爬了起来,半个身子已经离开沼泽,但他们仍有长长的路要走。只是他们的躯体已经不再年轻,他们再不是二十出头的风华年纪了。

值得称赞的是,他们的意志和精神世界从未退缩过,他们所有的期望和目光也都开始发生转移,转移到更为年轻的一代。

虽然他们不愿承认,但他们确实在自己的人生路途中定型了。他们对下一代的期许是历史的必然,就算他们不情愿,历史的车轮也终将从他们身上碾过。至于他们的人生遗憾也只能在余生中慢慢弥补和找回,因为新的时代已经到来,后浪注定会赶超他们。

随着河西镇过渡房改造工程的推进及矿场排污系统工作的告一段落,这项惠民工程也算圆满结束了。时间一下闯入21世纪,将河贞和庄晓洁送上了高中时光。

河流参加完科技厅下个五年计划工作部署会议后,驱车来到老年公寓看望洛清风,这位退休的老干部前几年中风后就被送进了养老院,在此期间,洛伊丽从没来看望过他。老人的生活开销全部都由河流来承担,一坚持也都好几年了。

不出差的情况下,河流每天早晚都会过来看看洛清风,实在忙不过来就让贾美丽过去看一眼,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女婿了。

但每次回到家中,忙碌的身体恢复平静之后,精神的空荡就一下凸显出来了。细细回想,他和洛伊丽分居已长达七年之久,这意味着他们的儿子河成禹已经离开他们七年了。每逢想起这件事,心都像扎针般难受。

他也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说洛伊丽的消息了,只知道她外出旅行,为她的小说采风去了,但具体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得而知了。

看了看办公桌上的日历,再过一周就是洛伊丽四十二岁生日了,人生已然过半。河流感叹这辈子始终没能平静的过过日子,不是争就是吵,就算再大的仇恨也该过去了。这两天他有意无意的开车从洛伊丽楼下路过,竟真的发现屋里亮起了灯,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激动,想下车上楼,但又觉得不妥。因为他们多年不交流了,可能连对方的脾气秉性都摸不透了,只能暂行离开。

他放下手里的工作,花了两天时间特地为洛伊丽准备了生日礼物。虽然都是女人喜欢的衣物首饰,但对洛伊丽来说,这些东西从来都不稀奇。河流这样的人确实也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带着东西就过去了。

洛伊丽正在为她的新书做收尾工作,河流这个时候过去显然不合时宜,也难怪会撞上枪口。

听到敲门声,洛伊丽的心紧了一下,这么多年,她的门很少有人来敲,上一次是洛清风中风的时候河流来过一趟,之后就再没人来过。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拿起笔继续她的创作,马上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她相信了。有些迟疑的站起来,眼睛瞅了瞅门那边,像在等待着敲门声的消失,或者脚步声的消失。但显然,她没能如愿,这动静已经让她难以安歇,逼着她走了过去。

当然,她是很不情愿甚至是有些恼火的,她穿着拖鞋和破旧牛仔裤,头发就那样散乱着,像是创作了几天几夜没收拾那样。

她喉咙里憋着一口气,就想在开门的瞬间发泄在到访者的头上。她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提醒着她:不管什么人,都别来烦我。

她迅速拉开门,看到了河流的脸,她并没在意他拿着什么,马上将门关上,河流一把拦住她,无奈的说道,“你就让我进去嘛,你难道这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

洛伊丽把头发捋到耳朵后面,抱着手臂,不耐烦的回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在忙,你走吧。”

来之前河流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明明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洛伊丽的脾气一下就打破了他对见面的幻想,面红耳赤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打算这辈子都这样?你都四十二了,就不能像个成年人一样来面对问题。”

洛伊丽本来不打算吵,但现在一看,不吵不行了。

她一把夺下河流手中的礼物,重重的摔在地上。

“我多少岁了不用你提醒,咱俩没什么好说的,你别逼我。”

曾几何时,洛伊丽是那么的爱慕和崇拜河流,但婚姻生活中接连两次事关孩子的重创让她突然对少女时代的爱情没有了留念。

痛苦的不只是她,河流又未尝不是呢,他只是不去表达,但不代表他不痛苦。这些年他每一天都备受煎熬,他每次看到河贞都会想起河成禹,每次看到河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在一起,他都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他活着的每一天似乎都在孤独中度过,但同时又在期盼中得到援救。

是的,他也只能依靠期盼活着了。但跟洛伊丽相比,在寻找儿子这件事上,他做的远远不够,不管是工作原因或是其它,都不能成为借口。洛伊丽为了找孩子,早就辞了工作,她跑遍了全国各地,到数百家司法系统做过备案,为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得到回应。虽然没有半点成效,但她毕竟用尽全力在做。

河流呢?为了省里锡矿项目的研发规划,他一刻钟都不敢耽误,这是魏立新当年将他弄回科技厅的主要原因。责任当前,他不敢儿戏,事关西华市工业环节的深度建设,他不能在这时候为了寻儿子就放下工作。

这件事在他心中也激起过矛盾和疑虑,大家和小家哪个重要?都重要,但在需要抉择的时候,河流秉着一个共产党员的觉悟,放弃了寻找孩子的想法,全身投入到工作的热情中。

难怪洛伊丽对他有如此大的情绪,这是应该的。他过来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劝慰洛伊丽,没想跟她吵闹,但眼下局势已不在他控制范畴,他们两人已经走到难以沟通的局面。

河流咬着牙,无奈的叹息一声,对洛伊丽说:“不要再找了,放弃吧。”

这样一句话对洛伊丽来讲简直是要了人命,河流不是真的死心,他只想让洛伊丽减免一些痛苦,但显然他触到了洛伊丽底线。

洛伊丽瞪着眼,不敢相信河流说出这样的话,“你说什么?你让我放弃?你要放弃你的孩子?啊?”洛伊丽说着,伸出手推了一下河流。

河流退了一步,扶了扶眼镜,用手挡住她,“对,放弃,我让你放弃,找不到了,这么多年了,别折磨自己了。”

洛伊丽一咬牙,失去了清醒的意识,狠狠的给了他一把,这下力度够大,河流终于没站稳,脚一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就像一个干瘪的皮球,没有一点弹力,顺着台阶哐当哐当滑了下去。

也就是此时,洛伊丽才下意识的捂住嘴,她反应过来了,是她把前半生最深爱的人推下去了。她方才的恨和不解突然被眼前的事故全盘占领,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担忧。

她冲了出去,满嘴是血的河流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她去扶他,但他已动弹不得。他的脊骨,肋骨和手腕,全都没有了知觉。

他终于躺进了医院,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了,心理的苦已经够多了,身体上还要承受那么多。

洛伊丽一个人靠在病房外的长廊上,眼睛都哭肿了,诊断结果为多处关节错位和骨折,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河流会一直在床上度过。

前来探病的人都没怎么搭理洛伊丽,只有贾美丽出于理解的握了握她的手。贾美丽挺着大肚子,贺响太忙没能陪同前来。她坐到洛伊丽身边,说,“你看,我家那位也忙的很,我都这样了,也没抽出时间陪我一天。河老师身体一向很好,等他能走会动,我送你俩上河西镇看看,现在那里大变样了。”

贾美丽是河流的学生,更是挚友,同时也即将成为一个母亲,她理解洛伊丽的苦,更懂得河流的不易。所以她无从去说教任何人。她只是认为人生充满了种种不易,把自己的处境和体会分享出来,或许能减轻一些洛伊丽的痛苦。

洛伊丽的眼睛还是那么红,她一句话也不想说。河流除了感觉身体有点疼痛之外,意识倒是很清醒,他保持精力跟傅俊生和许畅讨论着,听他们说化学系的发展如何如何的好,但他最关心的还是外面坐着的洛伊丽。他担心她的状况会越来越不好,担心自己的事故会给她带来新一轮的创伤和压力。

那天晚上洛伊丽从家里熬了稀饭过来看他,虽然没怎么沟通,但时隔七年,他又喝上了洛伊丽亲手熬的粥。他的这次受伤为他们黯淡的夫妻关系增添了几分光彩。

那一晚他回想了自己的一生,对于事业平稳的状态突然有了些想法,他倒是折腾不出大风大浪了,但这样平静的生活如果持续到老,他不认为自己能坚持下去。 1YJcJe82bcFdz7W8247Gp4qaWvzvffzpMT2RLqduLJtnMdQhfsh/wlm5s8CT4Lq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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