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贞在洛伊丽家的时候,依然是很规矩的样子,因河成禹还小,跟他算不上玩伴。但身边突然多出这么个弟弟,倒也觉得新奇,生活也不那么枯燥乏味了。
邓华玲这两年有些精神恍惚了,很多事想做,精力却不允许。比如河贞这孩子,上学之前,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现在河康夫妇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让她孙子也跟着受罪,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她一直想跟河康商量将孩子放在她这的事,这样的话,不管他们夫妻二人想怎么折腾生活都行,但她又太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这件事成不了。
因此,邓华玲很苦恼。没事的时候她会带着两个孙子到市文化公园转转,洛伊丽跟河流都忙着自己的事,时间上来说,能陪伴孩子的时候不多。
这样打发时间对邓华玲而言无疑也是种幸福,天伦之乐莫过于此。只可惜这一切龙海洋都看不到了。
这样的生活也成了种习惯,河康和艾家是没有周末的,所以河贞每个周末几乎都会到邓华玲那去。洛伊丽心疼河贞,每次来都给他买礼物,虽然河贞不爱说话,但相处也还算融洽。
不过,这样的天伦之乐每个人都想要,但又不是谁都有机会的。
有一个人就一直处在这样的煎熬中。自从洛清风跟龙女的事曝光之后,他跟女儿洛伊丽的关系也随着洛伊丽的流产而决裂了。但河成禹的出生让这个无人问津的老人感到了人生的悲哀。
他一早就想看一眼河成禹,这可是洛清风留在世上唯一的外孙,能够想象他内心翻滚的血脉。但洛伊丽一直没给他机会,甚至连家门都不让他进。
这让洛清风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虽然这两年农业改革落实得不错,但仍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能抽出时间想想亲情的事,对他而言,也是种莫大的安慰。
夜幕降临,是洛清风一天中最痛苦的时候,近一个月来,每个周末他都会站在洛伊丽家门口,躲在几棵树背后,等着邓华玲带两个孙子出门。然后他会一直跟着,陪他们到文化公园,远远的看上几眼河成禹。
公园里很少有像他这样形单影只的人,多数都成群结队,亲朋好友,儿孙齐聚,吃完饭都会到这里走走。只有他,没有一个可说话的人。
很显然,这样的日子是极为煎熬的。他也终于忍受不住,走向了邓华玲。
他手里拎着糖果,面带微笑,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顶和鬓角有了些白霜,整个人透着安详和儒雅。
这是知识分子原有的样子。
邓华玲对看孙子这事本身不敏感,但一想到他跟龙女的事,心里就怒火中烧。
她一把将河成禹抱起来,另一只手牵着河贞,对洛清风说,“你来干什么?伊丽不同意你看孩子,请你注意。”
洛清风的眼神沉了下去,但又泛着光亮,他把糖果递过去,“不管怎么说,他是我外孙,不怕你见笑,最近我一直想这孩子,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我没别的意思,伊丽恨我,这我能理解。你让我抱抱孩子,让我陪陪他。”
洛清风显然是在商量,更是在乞求,他没有其它选择。这么大个领导,在面对亲情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百姓,也有难以逾越的痛苦。
邓华玲瞪了他一眼,要说厌恶,她是真的厌恶洛清风。可看他现在这模样,又觉得他可怜。她不是那种恶语相向的女人,即便想骂他几句出出气,也都开不了口。
“东西你拿走,我们家不缺。成禹怕生人,你不要吓着他。”
邓华玲不是妥协,而是出于一种换位的理解。说也奇怪,河成禹从没见过洛清风,平时哪个生人抱他,保准接过去就哭,但跟洛清风却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密感,爷孙俩脸对着脸,咯咯笑着。这个时候,洛清风也成了一个孩子。
虽然不舍,但他懂规矩,也尊重邓华玲,时间到,他便把河成禹还了回去。
当然,邓华玲自己是不能跟洛伊丽说这件事的。但河贞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要是不小心说漏嘴,这个家又不得安宁了。
教孩子说谎是不对的,也是邓华玲人生信条里没有的。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河贞脑子机灵得很,邓华玲还没怎么说,他便悟透了。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奶奶,你放心,河成禹弟弟跟他外公见面的事,我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邓华玲惊叹的不是河贞的领悟能力,而是他如何知道洛清风跟河成禹关系的。她摸摸河贞脑袋,“你又没见过这个爷爷,怎么知道他是谁?”
河贞挠挠头,自信回道:“那还不简单,河成禹屋里有张照片,跟大娘照的,我一看就是大娘的爸。那当然就是河成禹外公啦。”
这是邓华玲头一次感到河贞的不同寻常之处,他才七岁,但智力和情感表达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更重要的是,每次学校考试,他都是全校第一。
想到这些,邓华玲感到无比欣慰,对洛清风跟河成禹见面的事也就没放在心上。
久而久之,洛清风来公园已经成了习惯,邓华玲也对他没有了顾虑和担忧。即便洛伊丽知道了,她也不怕,只要河成禹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个儿子都膝下有人了,唯独龙女还没有什么消息。早就听河流说过龙女跟钱光明可能的事情,但一直也没得到验证。因此,这是邓华玲目前唯一的心病,她要是没有个好的归宿,邓华玲觉得难以面对天上的龙海洋。
也就借着河流给她过生日的机会,她让洛伊丽把钱光明一起请过来。龙女当然不知道这个安排,当钱光明拎着东西进到家门的时候,龙女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钱光明微笑着,“伯母生日嘛,我来看看。”说着就往里进。
龙女一把将他拦住,“你别闹了,这是我们家庭聚会,你来了大家多别扭,改天,改天再来。”
洛伊丽已经听到动静了,故意加大嗓门道:“呀,钱警官来啦,快快,阿泽,快让人进来啊。”
钱光明一听,一个侧身就转了进去,把带来的东西递给洛伊丽。
“妈,钱警官来看你了。”洛伊丽不嫌事大,故意把钱光明往邓华玲身边领。
龙女的内心十分抓狂,虽然她跟钱光明建立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关系,但谁也没表明态度。如今跌跌撞撞来看她母亲,她认为多少有些不合适。
到现在事已至此,只能见机行事,在内心抱怨到:谁让他来的?真是添乱。
龙海洋案子重审的那段时间,邓华玲就接触过钱光明,对这个小伙印象很好。加上他确实在案子侦查中出了很大力,甚至还因此受伤。可以说是他们家的恩人。
邓华玲先跟钱光明扯了扯案子的事,夸了夸他的工作能力和个性品质,然后才把龙女牵扯进来。
“我们家的事确实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主要是龙女不省心,把精力都投在生意上了,很多事都让你跟着操心,我们实在过意不去。你说你还拿东西来,我一个老太婆,什么都吃不进去,唯一的愿望啊,就是儿女的终身大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天生就没有谈朋友的心。你正好来了,我听说你俩关系挺好的,你啊,就算是帮阿姨忙,有时间劝劝她,让她也花点心思在这上面,我这老太婆也省心了。”
钱光明一听这话,心里都乐开花了,但嘴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反而假装勉强的回道:“阿姨,我尽量吧。”
“尽量什么,你别管闲事啊。”龙女早就听不下去邓华玲的那番言辞,故把情绪落在钱光明身上。
邓华玲嘴一咧,替钱光明说道,“你以为人家愿意管你啊,人家还忙呢。”
不管怎么说,邓华玲的这个生日宴变了种味道,让龙女备感煎熬。
结束之后,龙女把钱光明叫出去臭骂了一顿,“你胆子那么大呢,敢跑这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钱光明没正面回答,只说,“没什么意思,帮老人家完成心愿嘛,看你配合不配合咯。”
龙女被气得直跺脚,将他撵走了。
是啊,她根本没做好准备,虽然闲下来的时候多少会想想这些事,但远没有邓华玲那样的激进和冲动。在这件事上,邓华玲没有把她完全的当做一个成年人来看待,因为邓华玲还帮着她收拾感情的摊子,这是大人和孩子的本质区别。
但在龙女心中,这一生都想摆脱他人的期待,去找到真正的自己。现在,她已经获得了事业的成功,在她布满污迹的感情故事里,对洛清风无疑是难以忘却的,那如真如实的经历,又都如戏如风。可以说,那时候的她,感情依旧很稚嫩,当她凭借冲动和感性做事的时候,往往会在多年之后为之后悔。
是啊,她的感情世界在成长,如今已来到一个分界点,告别过去还是迎接未来?这似乎是个无需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