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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多么美丽的夏末,正是万物昌盛的时节。生活在西华市境内的每个人,不管贫穷还是富有,都渴望得到一方净土。

贾美丽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眼球里对于河西镇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贺响停职后,一直无事可做,正好贾美丽从化工学院辞职,要到河西县农委胜任农业技术推广相关工作。因为河西镇发生了矿体坍塌引发的农作物受灾一事,所以,她到单位报道完之后,很快就被下派到河西镇做调查工作。贺响也借此机会成了贾美丽的专职司机。

这是一份崭新的事业,也是种崭新的工作方式,贾美丽带着上面刚下的政策搞宣传,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河西镇对贾美丽来说本身没什么意义,可这里曾经住着河康,她曾经那么仰慕和信奉的一个人。虽然这层浪花刚要激荡出泡沫就被吹散,但记忆是抹不掉的。

她永远记得这条坑洼不平的路,因为当年河康曾用自行车载着她,亲自将她送回到西华大学。而此刻,她虽然坐在贺响的车里,但心中对于那段苦涩的青春回忆却是这样的清晰明了。

她的思绪终于被打断了。

远远的,一辆四轮拖拉机从对面开过来,就像负重的蜗牛,排气管吐出来的烟带着浓烈的呛鼻味,随风飘进了汽车的驾驶室。

贾美丽咳嗽了一声,不经意的看了看拖拉机,是的,是那个人,她看见了。在过去这几年中,她曾经跟河康生活在一座城市,感受着那里的烟火和人情,但她从未见过他一面,也没有想见的打算。

而此刻,这个狼狈的男人带着妻儿,坐在拖拉机车斗里,头发一根一根被吹起来。他就像一穗秋烧的麦子,憔悴而枯荣,他的女人和孩子,就像他怀里的两根草,紧紧的依附着他。

他咧嘴抗拒着拖拉机的油烟味,仔细看,他已经有了额头纹,他的眼睛熏成了一条线,只能勉强睁开。

即便这样,贾美丽还是认出了他。她看到这样一个河康,心头麻酥酥的,那坨跳动的肉仿佛一下子抽搐起来,在心中哀怨起这个世道:他不该变成这个样子,他应该坐在一把木椅上,画着他酷爱的油画,他应该拿起他的工具,走上他的案桌。可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的妻子也跟着受牵连,他以往那冰冷的表情转为了麻木,他冷静中自带的那种智慧和风骨转为了生活的奴隶,被无情蹂躏和抛弃了。

贾美丽的嘴不自主的张了张,但随之喉咙刺痛了一下,又合上了嘴。她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这个绝望家庭,她以为他会在家具行业一直走下去,可让人始料未及的事太多了,失去还是获得,真的就在你预期之外发生了。

河康蜷缩在拖拉机的一角,就像窝在蛋壳之中,落入了自己的理想世界,没有纷争,没有吵闹,寒冷或炎热都让他感觉不到压迫。因为他有所依靠,他还有家人的陪伴,失去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过,他自认安稳的心神在看到贾美丽的一刹那,崩盘了。

一种来自内心的深层蒙羞汹涌而来,他感到此刻的自己跟贾美丽比,矮了一大截,就连抬头的力量都没有了。没有谁要窥探他的自尊心,他只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异性面前,失去了一个男人起码的力量和伟岸。

是的,窘迫的他,在贾美丽面前,就像脱光衣服游行示众的犯人一样,没有了一点的隐私。

就这样吧,彼此一个眼神就足够震撼对方,就不要再多看一眼,放过彼此。即便幻想破灭之后你们从未有过心灵的往来,但也请今后也别再有。

河康赶紧把头低下,恨不得塞到裤裆里,他知道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回到河西镇,回到这些个熟人身边。

即便他清楚未来会在艰难的日子中持续很长时间,即便他早就看淡了云烟雾雨,他离开之前就把尊严放下了,可直到看到贾美丽,他才明白,面对情感的尊严和面对生活的尊严是两回事,显然,他还在意着她似有似无的看法。

但都不要紧了,因为车轮子一滚,大家也都分开了。幸好贺响没留意到河康,否则他会停下车,将河康叫下来好好聊聊。那样的话,大家都会很难堪,还不如就此别过,谁也别问谁的好。

河康确实是这么思考的,他也只是稍微有些感慨,很快,随着车轮的颠簸,他又快速颠簸到现实的坑洼中。

贾美丽没有回头,只用眼睛偷偷看了看倒车镜,随着车渐行渐远,她慢慢闭上了眼。

他和她都很清楚,这次擦肩而过,将是他们生命里最后一次,不管各自处境如何,都将投身到时光激荡中。

对贾美丽而言,河西镇还有一大堆事等她去处理,省里交代下来的地膜增产工程是此次下乡的主要工作。还没离开单位,她就清楚事情有多难办,且不说推广新技术的难度,目前河西镇跟矿场的关系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大家不可能有心情听她解读政策。覆膜增产这种玄乎其乎的事,既要增加投入,还要增加收益,按照每年粮价来看,这就是没谱的事。

赵长山对贾美丽的到来倒是有些欣慰,因斗殴一事,他跟乡民的关系进入了一种紧张状态,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大家的信任。贾美丽既然是给大家带福利来的,不管大家认不认她,至少注意力不再集中他赵长山身上,这样的话,他心里的担子就能轻松不少。

不过,听贾美丽把地膜覆盖是怎么回事讲清楚之后,他又觉得这件事是那么的高尚。

没错,河西县作物生长所需积温与实际相比,差了近五百摄氏度,这直接导致了作物生长变慢,不能成熟,造成产量连年降低。

这个在赵长山看来高深的理论,也确实让他相信了。别人信不过,贺响他还是能信任的。

说到贺响,之所以陪贾美丽来河西镇,除了和她若有似无的关心使然之外,还因为矿场发生的斗殴事件。到现在,王大禹还在医院躺着,这件事对贺响来说,打击巨大。

可以说,河西镇矿场的勘探和开采是他一手抓建起来的,为了前期工程的顺利进行,他多次站在人民立场去解决问题,多次跑到政府大楼替大家要福利。

如今因为父亲落马一事,他也被迫从岗位上拉了下来,已经没有权利过问矿场的事。可眼看自己创造的成果被践踏成这样,心里又难免有些不甘。

所以借着陪贾美丽的由子,他向赵长山了解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看样子是想现场办公了。

贺响从驾驶室摸出一卷塑料薄膜,放在赵长山眼前。

“地膜覆盖种植是省里引回来的技术,重点解决的就是积温不足引发的减产问题。贾美丽同志初次接触农业,你这个一镇之长恐怕要多帮帮忙才行。这么好的东西,一定要推广起来,以前大家还抵触农药化肥呢,现在呢?不照样用的很顺手,新事物嘛,尝试一下就好了。”

赵长山接过那卷薄膜,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半天憋出两个字:贵吧?

贾美丽就知道会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实话实说呗,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省外的农业报,递给赵长山,“花钱肯定免不了,贵不贵你要看成效,人家别的省市就做得很好,亩产增收一百公斤,什么薄膜你换不回来。重要的是信这个东西,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接下去的路就堵死了。”

赵长山倒是有些心动,不过,他还是犹豫了,“东西倒是好,这个花钱的事嘛……它就像要人命,重要的是,很多人没准备出这份成本,今年又遭了灾,这几年不是涝就是旱,让大家掏钱搞这个,我看啊,不容易。”

贺响虽然不从事农业工作,但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清楚知识的力量,更相信科技致农。对于赵长山的表现,他很不满意。直言道:“我说河西镇怎么乱糟糟的,你这个领导不坐正,没有接纳外来事物的勇气,让大家怎么相信你?万事开头难,但这件事你们要不做,等明年收获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赵长山还是算信任贺响的,他歪着头思考了一番,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就是个半吊子领导,这次又因为打架出了名,让我去跟大家沟通?难。”

贺响刚要张嘴回他,被贾美丽拦了下来,“行了行了,这不是着急事。大家思想转化需要时间,看来咱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今天先把这个事放下,走,跟你上矿场看看去。”

贾美丽很明白贺响心里挂念着什么,提出这样的建议对贺响来说无疑是感动的。就连赵长山也出乎意料,因为贺响上矿山,意味着矿工和河西镇人民的关系有缓解的可能,因为在距离采矿区百米之外的地方,矿工已经自行架起了一条隔离带,目的就是阻止镇里的人穿过这里。

这样一种做法很强硬的表明了双方的关系,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解决问题,情况只能越来越恶化。而这个合适的人选,在赵长山看来,一直都是贺响。

看来,赵长山这次真的等来了他的救星。只是经历了一场打斗,他对关系的扭转已经不敢期待太多了。 c84CeGDgx3bs/1ol/17KzG7H/eMQZFfVSMNX7FLXFHuUYSJb+0KuPvNqM3i+cL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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