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敬确实达到了目的,这样一种伤痛是永恒的,这对河流一家来说,太过残忍。
从今往后,在谈论起他们的时候,大家都会说,他们有个卑鄙无耻的爹,西华大学的毕业生在谈论起自己母校的时候,再不会说学校有个如何如何了不起的教授。
龙海洋这个人注定要从大家的记忆中删除,他耗费一生的努力就这样被废掉了。
而他的儿女们,还在为他的死去挽回正义,还在为真相的揭露身陷危境。
在这件事上,河康似乎逐渐走向了边缘化,因为他的河氏家具在省外零售市场出现了问题,大批货物出现质量状况,为解决此事,封长海带着他特意出了趟远门。
这一去就是半个来月,到现在,问题还没解决。
家具出现假货,这等于要了河康的亲命,这种事是他最关注也是最小心谨慎的,可还是出了问题。
糟糕的是,东西已经落到了工商部门,因为货量较大,现在准备联系西华市这边公检法,对河康设在河西镇的原厂和市区的加工厂进行查封处理,所有产品在调查结束之前,不能流向市场。
问题就在这里,河康对自己眼皮底下的厂子绝对有信心,但市场上为什么出现带有河氏商标的商品,他不得而知。
因为被扣在省外配合调查,西华市这边的情况他一点都插不上。只能由艾国主持大局,配合公家两边跑接受调查。
可他所不知的是,就在他回不来西华市的这段时间,陈亮已经安排荷苗壮在他的厂房里堆放了劣质木料,现在查处结果已经出来,河康作为厂子法人,涉嫌以假乱真,破坏市场,投机倒把等行为,责令厂子全面停工,吊销营业执照和生产许可,并处罚金两万元人民币。
当消息从西华市传到河康耳朵的时候,他两眼一直,瘫了下去。
艾家带着河贞吓得到处躲,要不是龙女认识钱光明,想必母子二人还被扣在派出所接受调查呢。
这件事就像一颗炸弹,说来就来,让人毫无准备。河流想不出河康得罪了什么人,但一定不会是河康的原因,他一直想要做好河氏这个品牌,现在好不容易走出路子,他不可能在产品上玩手脚,因为他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荒唐事绝不会触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在他厂子里发现不合格原材料,这足以要了他命。
显然,陈亮做这件事是有备而来的,河康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为了弄清这边状况,封长海动用关系让河康回到了西华市,可他还没等回到厂里,就被请到了工商局喝茶。
这件事他百口莫辩,证据确凿,不认都不行。龙女在西华市,跟工商这边打交道多了,里面熟人也认识几个,从侧面打听了一圈,大家看法都很一致:他一定是得罪人,被算计了。
这和她的推测如出一辙,但现在的问题是,即便找到幕后黑手,河氏家具的名誉也挽回不了了。厂子被封的第二天,西华市所有兜售河氏的店面全部将商品换成了别的品牌,谁也不敢再卖他家的东西了。
花了这么大精力和时间建立起来的市场信任,就因为别有用心之人的侵犯而化为泡影。这口气,龙女咽不下。
河康要想重新爬起来,不再是件容易的事,加上郭长军的案子还一直卡着,她没有过多精力分心做这件事,只得让河康交了罚款。
好在及时收回了伪劣产品,没对市场造成大面积损伤,加上法律条文尚未完善,因此河康免去了刑事责任,在家接受调查。暂时失去了人身自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场梦还没做完就被吵醒,这就是河康短暂而精彩的商业人生。
他绝对想不到的是,这次突发事件成为了他彻底告别手工家具业的导火索。
就在河流跟龙女准备从蒙禾母亲入手,击破蒙禾心理防线的时候。封长海开车来到河康的家中,这位带领他走向事业成功的老大哥确实够意思,在河氏家具的市场营销上花费了大力气,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现在他来找河康,就是说说心里话,艾家帮河贞洗澡,并不知道封长海进屋,等她出来的时候,河康已经失魂落魄的跟封长海坐车出去了。
封长海一路上没多说话,只劝慰了河康几句,让他晚上一醉解千愁,不要有沉重的得失心。
那晚上,没有多余的人,就听封长海说他当年混迹商海时的遭遇和磨难,欺骗,伤害,坑蒙拐骗,什么情况都遇见过。河康这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要解决只是时间问题。
总而言之,不管封长海对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在酒精作用下,河康终于失去了意识。封长海这才拿出准备好的一沓资料,哄骗河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喝了太多酒,以至于第二天醒来,他对签字一事都一无所知。
也就是这几个签字,彻底断送了河氏的商标权,这份别有用心的商标转让协议一下子掏空了河康辛苦建立起来的河氏家具。
显然,河康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封长海这招落井下石真够狠,让河康没有半点回旋余地,尽管他报了案,但没有人证明协议签署的时候他意识是否清醒,也就等于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不过,封长海明目张胆的做这件事,等于将自己暴露出来了。
这件事的发生,等同基本宣告了河康家具事业的终结。这无疑是悲惨的,他曾两次打起主意做这件事,第一次被陈亮掣肘,破坏和瓦解了他的团队,而这次,算是彻底将他从殿堂击落了。前后两次的失败让河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从未对艾家生气过,而这几天却在她面前发了好几次火。艾家知道他心里的不痛快,发火就发火,让他骂两句,只要他心情能有所好转,她愿意承受这些语言的伤害。只是河贞还小,她不想河康对孩子造成心灵的伤害,所以预感到他要生气,便抱着孩子去找邓华玲避难。
正好邓华玲今天要出门一趟,便带着艾家一起出了门,老太太出门不是为了闲散,而是来到看守所特意安排的住宿间求见蒙禾的老母。
因为蒙禾的事,恐老人家遭遇不幸,便在此被保护了起来。
老人家很清楚儿子的情况,龙女跟河流已经找她沟通过几次,想请她出面劝劝蒙禾,指证郭长军犯下的罪过,但她一直不肯做这件事。
这段时间,邓华玲一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家里事一件接一件,就连河康也不例外。若不是强大的忍受力,内心早就崩溃了。
她拉着小孙子河贞的手,站在老太太面前,眼神已没有几分活色。
“我家这三个孩子啊,命一直很苦,有亲爹没亲娘,做点事呢,还没等做成,又让给毁了。我这辈子没本事,他们的两个爹都没有好命,一个罪有应得,一个呢,活着高光耀眼,死后骂名遍地。能做的也就是让他死个明白,我好跟孩子们交代啊。”说着,她用褶皱的手摸了摸河贞的脑袋,那孩子紧紧抱住邓华玲的腿,嘴里嚷嚷着,“奶奶不哭。”
“妈。”艾家握住邓华玲手,“会过去的,河康就是没这个命,大不了我俩干点别的,河贞还小,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再来。你就不操心了。”
老太太的眼睛一直耷拉着,她是感到羞耻和自责,同时又很无奈,为了儿子能保全自己,为了免去牢狱之灾,让他违背道义,拒口不认。但真相对眼前这个家庭来说意味着太多,他们不单单失去了亲人,还失去了尊严,甚至面临失去生存的可能。
老太太抬起眼皮,把手伸过来,捏了捏河贞的小脸蛋,笑着说,“蒙禾小时候还没他精神呢,长大之后去工地干活,后来上部队放了工程兵,学会了开车。但我们的日子还是苦的不行。要不是我眼睛不争气,他当年也不会做出愚蠢事。老姐姐,今天我先替蒙禾向你道歉了。”
老人家说着,竟突然要跪下去,邓华玲赶紧搭手扶住她,连声抱怨道:“道歉什么,你和我啊,都是给这些孩子还债的,他们上辈子没有好日子,这辈子跟着咱们,又遭了殃。你啊,不要有负担,过两天我就让他们把你接我家去,咱们两姐妹一个屋,说说家话,我看谁敢乱来。等蒙禾出来了,他要是愿意,我认下这个干儿子,我这仨孩子虽说命运不济,但这几年把日子过起来了,有他们在就有蒙禾一口饭吃,他不是会开车嘛,就让他帮我二姑娘到厂子拉货。”
邓华玲也不知哪儿来的精力和冲动,说着说着,竟要认蒙禾为干儿子了。
不过,这样诚恳的话,即便是外人听了也会感动,更别说蒙禾老母了。
他们母子的生活一直都在风雨中摇摆,这些年过的一直不顺遂,生活艰苦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对活着的希望在丧失。尤其蒙禾坐牢的那段时间,虽然老母亲的眼睛利索了,但内心却看不到任何光明。而好不容易蒙禾出来了,又因为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把这暗无天日的内心又推向了黑色的火焰。
煎熬来自良知的拷问,这种情感的折磨对一生疾苦的老人家来讲,无疑是在给生活添担子。她颤抖着手指,伸向邓华玲冰冷的手心,两位白发苍银的老人家似乎一下就看到了生命的真谛,那真切而诚实的灵魂穿过他们阴霾的内心,带着一片五彩阳光,照亮了她们的世界。
活着不仅仅为了人身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卸下内心枷锁,那样身体才能永远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