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倒是开着,里面坐着的却不是河流。
傅俊生还没见过河康,更不知道此人和西华大学的关系,虽然河康在校的时候傅俊生已经是这里的学生,但不是一个系,不认识也正常。
见有人冒冒失失闯进来,傅俊生放下手里的一本笔记,站了起来, “你找谁?”
他的眼睛透着些许的自豪感,好像自己就是这个屋的主人,任何进来的陌生人都必须要报以仰望的姿态。可河康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河流人呢,把他叫来。”语调透着逼人的强硬,将年轻的傅俊生直接从椅子的位置给拎了出来。
他震惊于这个陌生人的胆量,居然敢对他们敬爱的导师予以不敬,他只好走过来,被河康强大的气场吸引过来。
“你是哪个单位的,你这个人可真能耐,那是我们河主任。”
傅俊生用尽身体里最后一点能量,在按捺住身体里胆怯的前提下,企图逼出河康的来意。
但显然他太稚嫩,河康叹了一句,“他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学生,愚蠢。”,然后转身要出去。
“你说什么?你怎么还骂人?”傅俊生想追出去,被河康突然停下的脚步给拽住了,他回头道,“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竟学人耍官腔,问题很严重。”
正当此时,魏然和杜鸿从办公室出来,正好在拐角的位置看到河康。便迎了过来。
“呀,美术系大才子,你啊,真不该走,找你哥?”
河康沉着脸,“魏哥,是,过来看看。”说话间,用眼睛挑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杜鸿。
杜鸿机灵得很,赶快伸出手来寒暄,“你好你好,我是河流同学,他经常提起你,高材生。”
河康并不觉得这是种表扬,连手都没伸出去,只是象征性的笑了笑。
魏然赶紧把话接过来,“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们正要开个会,一起过去,在那边等他吧。”
杜鸿愣在那三秒钟,扶了扶眼镜,见傅俊生正在看他,朝他训道:“看什么,河老师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傅俊生哪敢再回嘴,扭头就走了。他现在满肚子都悔青了,万一事情传到河流那边,他长期建立起来的良好印象就付之一炬了。遂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自己: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见到河流只是简单打个招呼,本来是让他旁听的,但河康觉得不妥,自己到了门口等候。
等那里完事,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兄弟二人买了点挂面和鸡蛋,回到河流的单身宿舍饱餐了一顿。饭席间不说话是龙海洋一直的家教,他们学的很好,所以把话题都留到了饭后。
“你见过阿泽吗?她从河西镇出来之后。”
河流叹了口气,“我想见她,你也知道,爸的事她一直对我……”
“今天我过去了,但没见到她,看样子,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河康不想听那些陈年旧事,他的大脑没有足够的空间承载不相干的问题,所以把问题引了回来。
河流停了一会,道:“明天再说,明天我跟你过去一下,具体打听打听,现在着急也没有用。”说着就端着盘子刷去了。
水流哗啦哗啦的响,河康的心一点也踏实不下来,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妈还好吧?”河流重新找了个话题,想让河康不那么紧张。
但这个问题一出来,河康便更加不明所以了,邓华铃明明刚到这和他见过面,怎么还这么问他?
“她身体一直都很好,你也看到了,几天前你们不还见过面嘛。”
河流放下碗,把身体探了出来,“啊?你说妈来找过我?哪天的事?”
河康一听,只觉后脑勺一股激流窜了起来,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
“她没来?”河康将音调拉高。“她把父亲的油画卖了,你们不是要还账吗?你不知道?”
河流再也站不住了,从厨房走出来,“没有的事啊?这个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也不让人省心,你别着急了,等明天你到阿泽那取完东西,回家一问便知。”
在河康印象中,邓华铃从来没对他们撒过谎,可这一次却让他没了那种底气,更令其不安的是,邓华铃如若没来还账,拿着那些钱去了哪?她离开家可足足有三天之久。在脑海中一遍遍过滤邓华铃离开前的种种细节,除了见魏立新那天,似乎都是正常的。他很清楚,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魏立新身上,他不可能回去质问老太太,他跟河流一样,不会在这种时候去逼迫母亲,她可能有自己的秘密,但她没有伤害任何人,这就足够了,就无需再让她难堪。
谁都知道,那一晚,兄弟俩谁也没能睡着。
河流推掉了第二天的工作,在去往老家四合院的途中,河康的心一直不太顺当,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河流也许是最懂他的人,他们从小长大,眼里看得到同一种东西。他们的思想发生交融的概率会很大。
当然,这也是河流一直想知道的东西,河康来老家找东西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这个人轻易不会出来走动。但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他不说的事,问了也白问,干脆装作不知。
“我打算把河西镇的木材做起来,你觉得呢?”
河康之所以开口,无非想得到河流的认同,当然,要是河流能给出好的建议,他也是乐意接受的。
河流继续往前走,脑子却被河康抛出的问题给困扰住了。走出去好几十米,他才突然停住脚步。
“河西镇世代农耕,没有做生意的文化沉淀,你要做河西镇吃螃蟹的人我不拦着,但这个事不好办。你最好考虑周全。”
“怎么不好办?”河流想听听具体见解。
“你要做成这件事,需要解放大家的思想,明白?”
河流的话一针见血,将最直观的问题抛了出来,这不是小事,人类的思想在历史的沉淀中早已经有了自成一派的根基,想要让大家从既往的圈子里跳出来,无疑是将风险摆给大家看。
单从这点来说,困难不可小觑。
河流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小康,老百姓的命运你赔不起,要我说,你还是慎重,这件事能不做就不做。虽说国家鼓励大家发挥思想意识,但有一个人路子走歪了,你都会牵连进去。这个玩笑开不得。”
河康没有应答,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兄弟俩太了解对方,一时间竟陷入了胶着。到达四合院之前,谁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龙女去哪儿了,这个屋子显然很久没进过人。
“怎么办,等还是不等?”河流在大门前转了几圈,实在有些焦急,便问河康。
“看来只能从老地方进去了。”河康看了眼他哥,用一种独有的眼神。
后院围墙的金银花藤条后面隐蔽着一个不小的狗洞,小时候他们兄妹仨人经常从这里进出。多年过去,还是免不了再走一次。
就在河流俯身要往里钻的时候,洛伊丽突然出现在身后,从她的吉普车上下来。
“河流,过来,找你有事。”
河流把头从狗洞里伸出来,看了眼她,“干什么?我这边有事。”
“你赶紧吧,再不回去,你那学生可要出大事了,闹着跳楼呢。”
洛伊丽看了眼河康,河康没有理会她,对河流说,“你走吧,就是取个东西,取完东西我就走。人命关天,你那学生可不好管教。”
河流将信将疑的站起来,“洛伊丽,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谁要跳楼啊,这太平日子放着不过。”
洛伊丽的眉毛挤在一起,着急的直跺脚,“我怎么知道嘛,杜鸿让我来把你找回去。你抓紧。”
看样子确实有些着急了,河康将手掌上的土拍了拍,“小康,你看这……”
河康没有再回答他哥,直接钻进了狗洞,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
院子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所有东西都没动过,但院子里长了不少草,那些一年生的花已经死绝,只剩下几盆仙人掌还在这干涸的气候下苦苦支撑。
他在其中一个花盆下面摸出一把钥匙,那是他房门的钥匙,从来都藏在花盆下面,这个秘密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从小就喜欢跟自己捉迷藏,自己的事从来都秘密进行。
到了屋中,迎面扑来的只是零散的记忆,屋中的欢声笑语,曾经的喝茶闲聊,父亲每晚定时来检查作业。这样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可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皮箱,那还是龙海洋回国那年带回来的洋货。箱子里全是河康的字画,他一件一件摆出来,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会儿。
但就在他陶醉于幸福记忆的时候,却被其中一幅画给定住了。
“这幅画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魏立新拿走了吗?”
突然出来的这张画让河康一下子疑惑起来,他落座下来,回忆了好半天,终于给了自己脑袋响亮的一巴掌。
“我怎么搞的嘛。”尽管自责,但现在恐覆水难收。
他终于回想起来这幅画,魏立新拿走的是当年他仿的赝品,这幅才是原创真品。他突然意识到,不知自己犯了大错,就连魏立新也是个半罐水,真假辨不清就敢把东西收走,真是个头脑浅薄的人。但愿他还没酿成大错。
带着画,河康火速撤离,他要马上见到魏立新,一来是换画,二来搞清楚母亲前几日到西华市的具体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