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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了三天，老李就没忍住，把龙女交代他的事在化工厂传开了。
很快就有人来到了创世农资。
龙女把来的人做了登记，让他们回去等消息，并未直接将其留下。
随着人越来越多的找过来，一些年纪大的老职工心里不高兴了。这些人年轻的时候就在化工厂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虽然现在厂子效益不好，甚至连生产能力都捉襟见肘，但他们也不愿离开。
见年轻人开始动摇，他们心里自然不痛快。
老李是唯一一个年龄偏大，但又有所动摇的人。消息是他传出来的，也就自然成了被攻击对象。当然，被老职工说教是正常的，情理是一方面，但在这个选择上，恐怕更多的是对生存的紧迫感。
私有企业的迅速崛起让他们这些手脚麻木的国有企业没有了后劲，加上工人们长期活在优越感中，缺乏对私有经济的正视，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太晚了。他们的铁饭碗如今盛不满饭，他们当然要有额外打算才行。
果然，龙女这招引蛇出洞的效果起作用了，郭长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躲起来，但厂子是他的命，哪怕现在运行不下去了，但在得知龙女上他厂子挖人之后。他突然就钻了出来。
他从未想过龙女会打第一化工厂的主意，化工厂对她是有恩的，她不能那样做。
虽然他不是一个有智慧的厂长，但和老职工一样，这里是他第二个家，谁要是侵犯，他肯定会拼命的。
龙女早就在等郭长军的到来，她也做好一切准备，等他来，不过是把决定告诉他罢了。
郭长军消失半个月，回来之后，整个人显瘦了一大圈，当他站在龙女面前的时候，尽管情绪愤怒，但早已没有当年的风姿。
龙女站起来对他说，“事情你也听说了，我就不再啰嗦。我也是为大家考虑，厂子不能因为运行不下去就停产停工，这么多家庭等着养活，不能让大家走投无路啊。他们为工厂付出了一辈子，到头来老无所依，那是咱们的责任。所以你别怪我，我就想为大家端住这个饭碗。”
郭长军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龙女不管说什么，他都觉得是狗屁。现在他已经快爆炸了，也不讲什么态度素质了，张嘴就骂起来。
“你少给老子说这些，早知道你有这野心，当年就不该同情你，没想到是引狼入室，你这忘恩负义的人，这件事你想都别想，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龙女对郭长军的这些话已经没什么感觉，也都在意料之内。她只是笑了笑，说，“厂子的状况我已经帮你报到省里了，听说现在公司承包制在省外搞得不错，我向省里建议咱们西华市也搞搞这个，这两天结果就出来了。”
郭长军瞪着溜圆的眼睛，“承包？你要承包我的厂子？”他显然有些迷茫。
龙女拿起一份从省外搞来的报纸，扔在他面前，“看来你真是老了，这半个月不是出差了吗？没听说过这个？你要多读读报纸了。还有，不是承包你的厂子，是国家的。”
龙女这两句话正中郭长军痛点，他看着那份报纸就生气，捡起来一把就撕了。
“别人搞不代表我就要搞，我不会让你得逞，给我等着。”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龙女不再称他为郭厂长，甚至连称呼都没了。想当年龙女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们算是“和平分手”，并无什么矛盾纠葛。
如今成了这样，郭长军还不自知，他走出去四五米，又有些不甘的回过头来，问：“我对你不薄，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龙女捂嘴一笑，站在原地，说：“是嘛？我爹龙海洋可能不会这么想，你觉得呢？”
龙女的这句话让郭长军的腿一下失去神经控制，竟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随之淡下来，他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脑袋像挂在断了的颈椎上一样，不自主的四处摇晃。
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憋了回去，甩着他那两条无力的腿，像匹受惊吓的马，忙不迭的走了。
龙女在这个时候摊牌就是想一棒子将其打死，她没太多时间去等待了，钱光明调查线索的中断让她不得不用自己的办法解决，她不像河流那样理性和求稳，她这么多年一路走来，也都是风雨闯荡，从不回避问题。既然他做了对不起龙海洋的事，龙女就绝不会对其手软。
拿掉他的工厂，便是击破他心理防线的最佳方式，现在又把自己暴露给他，可以说，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里，他都没有胜算的可能。面对这样的情况，心理不崩才怪。
郭长军一离开这里，钱光明就从龙女办公室帘子后面出来，跟了上去。
郭长军惊慌失措的情况下，是头脑最不清醒的时候。
他出门便上了车，要不是钱光明从局里骑了摩托，今天又要被他甩了。
手里握着方向盘，郭长军却找不到属于他的方向，事业走到今天这步，他怪不得任何人，市场动荡下，谁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只有历史才能去判断对错，而从历史中走过来的人却往往看不清方向。
不过，让他更为揪心甚至恐惧的是，龙女居然跟他摊牌了，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人生的失败，没错，谁也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的事还是被翻出来了。
此刻他心里充满了悔恨，命运的井绳就套在他脖子上，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会踩进深不见底的洞穴，他的命运也将从此折断。
不过，他又多了一种莫名的天真和自信，既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说明他们维持的还不错。若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出来搅局，或许他还能在苟延残喘的国营企业里捞上最后一把资本。现在看来，龙女有意插足化工厂的事，旨在针对龙海洋事件。
如此一想，他对那个搅局之人有了别有一番的痛恨。
他刚把人不远千里送出去，现在这颗心又悬了起来。本来想回家一趟，但想了想，还是在前面拐了弯。
钱光明知道，郭长军这是奔着火车站去了。这个时候不跟上，恐很难再有机会了。
也因此，龙女对钱光明的去向一无所知了。因为上了火车，开了整整一周，从南跑到北，身上要不是带了点钱，早饿死在半路了。
好在郭长军没跟钱光明打过交道，他甚至连钱光明去家里找过他都不知道。因此，钱光明火车票的座位就在他身后，两人背靠背的在车上度过了整整一周，却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一周对钱光明来说，每一刻都保持着警惕，就连郭长军起来上个厕所，他都跟着紧张，生怕他从眼皮底下溜走。
下火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瘦了好几斤，叫了个蹬三轮的小哥，跟着郭长军一路尾随到五里外的一个居民区才停了下来。
郭长军进楼之后，一天都没出来。这楼一共五层，钱光明在下面观察了一天都没弄清他具体在哪屋。直到晚上八点来钟才传来下楼的声音，郭长军带着另外一个人往夜宵摊去了。钱光明抬头看看上面，一个人摸索上去。
他时间有限，上楼后就开始挨家挨户敲门，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排查，唯独401和402没有人出来，他无法确定是哪屋，又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决定先撤下去再说。刚走一步，402便传来东西掉地的声响，他马上回过头，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确定里面的声响，他觉得里面应该听见他敲门了。
他聚精会神的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却不知郭长军跟同伴已经杀了回来，两人上楼没有一点动静，就像两只老猫。见钱光明站在402跟前，郭长军脚步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故作无事的走上去。
他刚掏出钥匙，钱光明就感到有人站在自己后面，他低着头，面对402的门，伸出手继续敲着，“有人吗？”
为了不引起郭长军注意，他只好继续装下去。郭长军掏出钥匙，又放回裤兜，他观察着钱光明，因为他在这住的那几天，从未见过他。
陌生面孔出现在这里，他必然会谨慎，伸出手，他拍了拍钱光明肩膀，“你找谁？”
钱光明不敢转过来，因为在火车上相邻而坐七天，他们早就熟悉了对方的面孔。但若不转过去，必然会引起他更大的猜疑，索性转了过来。
两人眼睛对视不到一秒，钱光明就笑了起来，“呀，你啊？又见面了。”
郭长军又看了看他，“怎么是你？你找402有事？”
钱光明还不清楚哪个屋才是郭长军的，所以这个问题把他难住了。
“嗯，有点事，远方亲戚，过来办点事。”
狡猾的郭长军已经感到钱光明的不对劲，他没有过多追问，只回了一句，“他家很多天不回来人了，你改天再来吧。”说着，当着钱光明的面，掏出钥匙，把401的门打开了。
“坐火车这么多天，累了吧，进来喝口水？”
郭长军的这个邀请让钱光明感到十分意外，他以为郭长军跟自己玩空城计，就不客气的跟了进去。
屋里没有任何异常，但钱光明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喝了杯水，赶紧离开了。
郭长军看着钱光明下了楼，他把门一合，对身边的小兄弟说，“抓紧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钱光明回答他问题的时候，已经暴露了自己。因为这层楼的两个房间都被他租下来了，房东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老太太，家里早就没有亲戚，而钱光明的口音明显跟这里无关。显然，钱光明对他撒了谎。
下楼后的钱光明并未急着离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郭长军这样身份的人，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而种种迹象表明，蒙禾的消失肯定跟他有关。但目前又找不出一个疑点和线索。
突然，楼上传来哐当一声，钱光明心一惊，调转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