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特别在尊重人民群众劳动的前提下,这种强大你不可想象。你甚至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用身体、智慧、经验,用他们的双脚和双眼,去达成他们的目标。
一缕青烟升起的时候,刘勤兄妹二人有种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冲动,不敢想象被刘三撵出家门之后的生活,家里再贫困也能喝口汤,但真当了叫花子,吃什么就得看运气了。
荷香莲和庄老板什么也没捞着,还白白让河康住了一宿。镇里的人都羡慕艾自民养了两个腿脚伶俐的好儿女,艾国和艾家正是这次活动的获奖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刘三看着马一匹不少的回到自己身边,激动的给艾国和艾家跪了下去。
“刘三啊刘三,你该跪的人是人家河康,人家为了你掏了五十块钱,你说该磕几个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开起了刘三的玩笑。但刘三可没当成玩笑,真的就给河康跪下了。
河康能让他行此大礼吗,赶紧搀扶起来交给刘勤。当那票子交到艾国手里的时候,参加“淘金”的人群除了羡慕,更多的是不甘。他们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但同样也付出了劳动,同样赔了一夜的休息时间。一种不公平的声音在人群中传了开来。
河康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指,站在人群中央,他就像一颗发光的灯泡,想照耀每一个人,但光线是那么的有限。他自知能力的浅薄,可还是掏出了另外五十块,分给了每一个参加行动的人。
马支书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感到了政治生涯从未有过的震荡和恐慌,他没有河康的思想和远见,更重要的是,他掏不出来那一百块钱,即便有,他身上也没长一颗包容民生的心脏。
面对这样一个场景,他手里紧紧握着的猎枪突然松动了,就像他为之骄傲的权利一下子软榻下去一样。推着他的自行车,偷偷的离开了。
从那天起,河康走在河西镇的街道上就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大家都说他为人善良,说他是个百年不遇的好人。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却有了另外一种理解方式,他们认为河康在纵容大家,释放了大家心中被囚禁的魔鬼,说他的行为无疑会给河西镇带来灾难。
不过,最让大家好奇的是河康凭什么那么有钱,他妈不是在龙海洋去世的时候花光了所有家当才请到大家帮忙送丧吗,怎么还会这么慷概大方。因此,处于这样的传言,河康家最近可没少引人“关注”,但没一个得逞的。
邓华铃走的时候就给他留了两百块钱,多一分都没有。剩下一百块他还有大用处,怎能轻易让小偷找到。
邓华铃是两天后才回来的,她走在镇里的街道上,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直到她了解实情的原委之后才训斥了河康一顿。
“你可真大方啊,我这边去还账,你这边还往外送钱。拿钱是留给你做事情用的,你怎么能……”
邓华铃哭也没用,钱已经花出去了。河康没有办法去解释他下此赌注的输赢有多大,他只是期望世道别背叛他的良知,希望母亲从这短暂的黯淡中走出来。
刘三这几天一直想当面谢谢他们母子,现在邓华铃回来了,他也随之找上门来。寒暄自然少不了,邓华铃不愿看到刘三,便躲进了屋里。
“没想到啊,你不但做一手好木匠活,还是一个不得了的画家,你画的东西真能值这个钱?”
刘三的话一出,倒是让河康蒙住了,“什么画?什么钱?”
“哎呀呀,大画家,你就不要跟我藏着掖着了,我家那二娘都说了,你的画嘛,卖了大价钱。你说,现在城里人真有人掏钱买这个东西?这东西能当饭吃?”
话到此间,河康算是明白了,虽然他兄妹二人说了糊话,但至少没把真相告知。但他和刘勤兄妹是有言在先的,钱的事谁也不能漏出去,现在好了,这才几天啊,纸就包不住火了,而且还是一把歪了方向的火,照此下去,搞不好容易将他屁股点燃。
“刘镇长啊,乱说话会死人的,可不能给我这么大个压力啊。你看看我家,连块像样的地板砖都找不到,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呢。”
尽管他极力解释和争辩,但心中一点都不保准。
刘三搓着手掌,呲着牙,“不会错,镇上的人都这么说,镇里有几个识字画的老先生还说来找你请教呢,不出这几天就会来,你啊,这下可不得了啦。”
河康一听这话,感到大事不妙,怎么会传到镇上去了?一把推开刘三,冲了出去。
他捏着拳头找刘勤兄妹实在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气坏了,见到二人的时候,正在家里收拾马圈呢。
见河康找来,兄妹俩居然还咧嘴开笑。被河康从马圈里揪出来,一顿训斥之后,方才老实的低下头。对于兄妹俩自作主张散播消息一事,居然还被她俩说成了好人好事。
“乱说话会被斩舌头的,你们这是造谣,胡说八道,我何时跟你们讲过卖自己画了?”
河康多么文静的一个人,居然也动起手来,足见他有多气愤。
刘勤沉默了好大一会方才抬起头,“哥,我俩就想让镇里人都知道你多牛,所以……”
“所以你就给我瞎吹牛?”
说着,顺便瞪了一眼刘二娘,“你也不是好东西,老实交代,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刘二娘一点都不觉得有错,脖子拧的直溜的,刚要张嘴就被刘勤抢先一步,“不是她,是……”
“你给我闭嘴。”河康竟给了他一脚,“就你?唯唯诺诺还敢撒谎骗人?”
话闭,接着攻击刘二娘,“你这样子,哪个男人敢娶你?看着挺老实,满脑子坏主意,该拉去批斗。”
“行了吧,河康,我叫你一声哥,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这么做也是好心,你不感谢我就算了,骂我干什么。走走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显然,刘二娘反倒生气了,尽管刘勤想劝,但还是坚决的将河康推出了家门。
“有多远滚多远,狗咬吕洞宾。”
河康回头看了眼他家的木门,已经开始掉渣,门锁的扣子松动得随时可能断掉。他叹了口气,拿着他剩下的一百块钱找到了镇里最出名的佟铁匠,在那定制了几套像样的木匠工具,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到家中。
等待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三所说的那些个识字画的先生老者。一个个银发苍苍,连走路都不稳妥了,还抱着极大的兴趣前来观摩切磋。
河康没有看他们一眼,“你们走吧,我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老者们相互看看对方,不服气的撵了过去,河康使劲将房门一摔,终于是驱走了这群爱凑热闹的积极分子。
几日折腾下来,河康显得异常乏力。说到自己的油画,那还是小时候受龙海洋影响所致。想想都有些年不画了,自从大学修学素描之后就很少有时间接触油画。但高中那会,他的作品在整个西华市可都是拿过金奖的。这么说起来,他倒是想起来翻看一下曾经的作品。不过,东西都寄存在西华市的老家,出来的时候来不及带太多东西,现在生活稳定了,是时候回市里一趟了。
收拾好东西,把佟铁匠那边的差事交代给刘勤去照理,他便告别邓华铃,往西华市去了。
这是他离开之后的第一次回来,可惜,家里大门紧锁,看样子里面已经好久没进过人了。
“龙女没回来?”河康不禁在心中发出疑问。
他在家门口等了很长时间才看到一个熟人邻居,被告知龙女没有回来过。看情况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能上西华大学碰碰运气,看能否见一面河流。一来是关心一下大哥的工作情况,二来想看看前几日邓华铃来市里办理债务的事到底落实了几分。
来到西华大学的时候天色已晚,门卫大哥自然是认识河康的,对他也算礼貌。
“哟,河老师回来了,有时间没看着你了,听说你回老家了?”
河康没有回答门卫大哥,只是礼貌并伴以微笑的点了点头,然后朝化学系主任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