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山身体带着浓烈的酒精味,上山的每一步都显得尤为艰难,他身体里装了这枚炸弹,足以让河流的大脑四分五裂。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要去完成这个艰难的决定。他知道这件事关乎蒙禾的未来,那可能不是他所期待的,可赵长山照顾不了他的感受。
他放弃了情理,而选择维护公平正义。
河流听到赵长山带来的惊天秘密,差点从一块大石头上摔下来,他腿都软掉了。
谋杀?这个关乎龙海洋死亡的说法是他从未想过的。但赵长山有理有据的站在面前,将他又拉回到故事的起点。记得当年邓华铃跟他说的是意外车祸,怎么又成了谋杀?
当两人一路小跑回到农资店的时候,窗户已经被砸开了一个大洞。
蒙禾就这样跑掉了,他在醉酒状态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重要的是,当他睁开眼发现赵长山将自己锁起来的时候,他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
他没有办法,活着成了他超越人格的理由,他放弃了自我底线,砸掉了农资店窗户,溜之大吉了。
望着狼藉的屋子,赵长山眼睛瞪成了核桃,“快追,跑了。”
河流才回过味来,可两人追出去,跑到镇子外的时候,还是没发现蒙禾的身影。
他们知道,这个人消失了。
赵长山的大脑燃烧着,期望能翻出一丁点线索来,他左右打转,像只惊慌失措的公鸡。“上河东县,我记得他说过,他老家在河东县,他一定会回去的。咱两先到派出所报备一下,然后再走。”
河流一听要去派出所,马上将他拉住,“不能去,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免得打草惊蛇。”
河流很清楚先蒙禾意味着什么,派出所要是介入这件事,很可能搞砸事情,当年这么大的案子都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说明后面有人在操作,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就能办到的。
赵长山被河流拦了下来,决定跟他一起去河东县,毕竟蒙禾跟他有交情,当年的事情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什么人参与其中,这都是要打听出来的事。
但两人还是晚了一步,据邻居交代,蒙禾早在一周前就将老母亲接走了,具体去了哪,谁也不清楚。
事情的复杂性显而易见,他让赵长山盯着蒙禾这边的动静,他要先回一趟西华市。
河流已经等不急了,如果蒙禾泄露秘密的事让背后的黑手知道,那在西华市一定会有动静,如果这件事跟贺之敬和郭长军有直接关系,他更要在第一时间赶回去,因为很可能他们会对蒙禾下手。
谁也不能保证一个活人的嘴乱说什么,况且他突然将老母亲转走,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这样一想,河流脊背开始发凉。回到西华市,他第一时间就来到郭长军办公室,打出他手里早就备好的一张牌,“郭厂长,我想,有些事,是时候跟你谈谈了。”河流说着,拉过来一条凳子,坐了下去,将外套扔在他办公桌上,翘起了二郎腿。
郭长军眼神飘忽不定,他将手中烟头熄灭,皱起眉头,手一摊,“怎么?有事?”他当然认识河流,没必要额外的客气。
河流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回道:“今天过来,我是通知你,我爸的专利该归还了。据我所知,七年前就到期限了,怎么,人没了,你们连事都忘了吗?”
郭长军的喉咙突然剧烈的抽动起来,河流怎会知道这件事?龙海洋为了保护他们,不可能将事情抖出来。
他在心里快速的寻找着思路,因为在不清楚河流脑子里有多少储备的情况下,他乱说一句话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突然,他拧巴的脸笑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很从容的走向墙角的一个保险柜旁,先用钥匙打开外面的锁,然后才转动密码。
遂即取出一份文件,扔到河流面前。
“这是你要的东西。”
河流看不出郭长军有多紧张,他打开那份文件,迅速看了一遍。
“不可能”,他嘀咕着,转而望向郭长军,“我父亲没有签过这样的协议,他不可能把专利永久给你们。”
看到河流动怒,郭长军越发从容了,把东西拿了过来,“白纸黑字,你不信,这份材料随时可以拿去公正查验,我没意见。我知道你正在做事,缺钱是自然的,但也用不着打你父亲的主意,何况,人已经没有很多年了。还有事吗?”
河流怒火中烧,被郭长军的卑鄙嘴脸气的直冒汗,他哪跟这么老练的商人打过交道啊,郭长军这份资料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等待的恐怕就是这么一天的到来。
他慢慢冷静下来,整个身体有种垮掉的感觉,对方对他似乎早就有所准备,而他还停留在游戏的开始。
不管如何,河流的暴露意味着这场斗争的正式开始。意味着一切都到了摆在桌面上谈的时候。
龙海洋的死因对河流内心造成了剧烈波动,他能在失去孩子的悲伤中振作起来,却不能在这件事上泰然处之。
更为重要的是,他不能将实情告知给家人,他害怕邓华玲接受不了,害怕更多人卷进这场风波。
回到家中后,河流为洛伊丽烧了洗脚水,又给邓华玲捏了捏腿。他看上去不像有事的样子,但内心却远远的飘到了龙女身上。
在这个世界上,龙女是龙海洋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河流知道,这件事必须要告诉她。
尽管因为洛伊丽没保住孩子的事加剧了他们兄妹的矛盾,但河流不希望给她带来遗憾。
自从洛夫人和洛清风离婚之后,龙女就从大家视野中消失了,她的厂子目前处在停工状态,厂里的工人已经有离职的了。
而她本人,为了逃离现实的冲击,逃离邓华玲对她的失望,已经跑到了省外。
她找了个旅店住了一晚,随身带着创世农资营业执照的复印本。没错,她不单纯为了避难才跑出来的,她这么要强的人,一定会从摔倒的地方再站起来。
她来到了河康学习家具制造的公司,跟这里的经理见了面。两人曾在西华市有过农资往来,但对方被她挤跑了,就换地方做起了家具生意。现在也算如日中天,生意做的十分火爆。
不过,龙女要做的,是将河康的河氏家具引到这边来,她要做一个里应外合的市场包围模式,最后把舆论效应反馈到西华市,从而真正带来硬实力的提升。
龙女每天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跑当地媒体报社和电视台,想办法拿到跟他们的广告宣传合作合同。
走的时候,她带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以及她在西华市登报的各种剪纸,还带来了封长海跟河康签订的合作协议书,目的就是证明自己带来的河氏家具是具有市场潜力的。
当然,有了钱,加上这些硬指标,想要在地方电视台那个广告还是没问题的。
她连续跑了四五家都被拒之门外,最后终于找到了省报的一个记者,龙女跟这位记者提了洛伊丽的名字,事情就定下来了。
没错,作为供稿记者,虽然没见过面,但也都读过对方的文章,洛伊丽在这方面还算小有名气。
龙女这个时候没去计较个人恩怨,而是很好的利用了对方的优势,在花钱的基础上,通过这位记者同志的帮忙,拿到了跟省报的广告合作协议。
报纸还没刊登出来,龙女就拿着这份协议找到了几家较大的家具生厂商,想要跟他们讨论河氏家具合作生产的事宜。
对方很清楚省报的份量,能登上省报的私营企业,在这个年代是很难的,尤其私营企业才刚刚起步,还被大家称为国有企业的私生子,没有完全的被授予合法经营,虽然大家都接受了这样的经营模式,但每个人心里都对此有所保留。
因此,河氏家具纵然有能力跻身省报,不代表它能在市场站稳。龙女小看了民营企业家胆小甚微的程度。
回到宾馆之后,她收拾东西,等省报刊登出来,她去了趟工商局,将三年来在省城注册的家具厂的联系方式全部抄了下来,然后继续回到宾馆,挨个给这些厂子打电话。
接通电话,龙女只问一件事:你们有没有河氏家具?知不知道哪家有卖?
然后她离开宾馆,花钱找了几个揽工汉,让他们到各个家具零售市场打听河氏家具的事。
三天之后,等她再来到这些零售店,发现所有的卖家都满世界找这种河氏家具的东西。
这个时候,她再次回到老朋友开的家具厂,将他现有的家具全部收购,然后贴上她从西华市带来的河氏商标,转手高价卖了出去。
她这位经理朋友意识到自己被糊弄了,但又说不出理。可龙女一口气将他的货吃掉,他又怀着感激的心跟她主动谈合作的事。
龙女说,要想自己挣钱可以,上西华市找河康进货。
她又留在这里周旋了半个月,通过并购和宣传的方式,帮助四五家工厂销掉了大量库存。
而这所有的力量来源,都在于人民群众里手中的那份报纸。龙女则凭借一个月的努力,空手套白狼,在这里挣了足足五万多块。
她终于可以回西华市了,她的厂子终于能重新启动了,虽然这点资金不足以支撑整个生产线,但起码有了生产能力。
重要的是,她无形中帮了河康一个大忙,彻底让河氏家具在省外有了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