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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白河是长江一条细小的支流,古称“涂水”,远从小镇西北的龙山那边流过来,一路清清悠悠;流到小镇东头时,忽向南边弯过去,与北来之水汇合,河面顿时开阔起来。二水相汇处留下一大片浅滩湿地,长满高大的芦苇。春去秋来,风生水起,寒烟连波;芦苇花开花落,白河水鸣溅溅……

地以河名,小镇也就叫白河镇。

据明洪武《棠川县志》载,白河镇乃“京畿之屏障,水陆之要冲,粮谷之枢道”;按明初地方建制,为棠川第一市(集市)。明代以降,白河镇一直是江淮间重要的稻谷集散地之一,清初江淮一带最有名的义仓——“丰园”,便出于此地。至清咸丰年间,太平天国起事,太平军一路北上,攻下南京建都,小镇又成为清军围攻太平天国天京城的前敌粮台和粮食转运局之所在,镇上大小粮食行一时全部改由官府经营。清廷御前侍卫兼钦差大臣德兴阿来到白河镇,还下令拓宽河道,新建两座漕运码头,日夜运转漕粮。不料几年后清军江北大营被太平军攻破,数千长毛 手执钢刀火枪闯进白河镇,杀人如麻,连未及逃走的老幼妇孺也几遭杀绝。为销毁粮食和漕船,德兴阿率残部逃离前又下令纵火两日,白河镇一时化为焦土,历数十年才恢复生气。

白河镇还是一处回民聚居地。成吉思汗西征时,波斯人毋把勒沙来到中国,其子攻汉学,殿试第一,官至礼部尚书,遂改姓“达”,名“普化”,归真后被元朝皇帝封为“魏国公”。达普化后人迁居棠川,有些便落在白河镇。天下回回是一家。太平天国战乱平定后,又有好几帮西北面的回回为避战患灾荒一路流落过来,到白河镇就不走了,与此地回民聚居谋生。及至清末民初,白河镇建有两座清真寺、一座清真女学。

* * *

那天下午,就在哈奶奶家失火之后,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斜阳开始落山。西边天上那一大片火烧云渐渐散去,灰黑色云带不知去向,如血的晚霞只余下几抹胭红。白河闪动着幽幽波光,近河浅水的苇丛里浮出一缕缕雾霭,雾霭中舞动着成团的飞蠓。几只寒鸦不停地聒噪,飞向河对面的枫杨林……

就在寒鸦飞过的那段河面上,这刻正漂荡着一只腰形的木盆——盆边比常见的高出许多,腰盆里坐一个秃头汉子。这秃头汉子中年岁数,虽盘坐于盆中,却能看出他生得瘦长身条,紫檀肤色;头顶光秃,只四周长着稀疏的毛发,而两腮有连鬓的虬髯;脸盘略呈“国”字形,一对眼睛浑圆浑圆的,正鹰隼般盯着水面。

秃头汉子手里夹了木板,两只手臂贴住盆边,梆梆梆敲着腰盆撵鱼;撵过,往水里捞丝网。

捞一阵,秃头汉子击盆而歌。

歌曰:

一船一网一渔翁,
一网有鱼一网空。
一日有钱英雄汉,
一日无钱汉子熊。

秃头汉子的歌声低迷而逶迤,时断时续,像一阵残风;唱毕,举头朝河对面望去。对面河坎子底下有他天亮时新下的地龙网。那一块水深,他想应该有鲫鱼上网,鲫鱼价钱好。

他侧过身,朝河对面划过去。

恰一叶渔舟正从河心漂过,曳出一道浅绿的波痕。撑船的渔人笃笃笃敲几声船帮,四五只鱼鹰倏地潜入水里。转眼间一只鱼鹰钻出水面,喙朝上,被渔人挑上船,捏了颈子,从鹰嘴里挤出一条鱼。

渔人认得秃头汉子,二人“噢——噢”打了一遍招呼。

不料,正在那刻,远处一片胭红的背景里出现四五条人影,正急急忙忙,径直穿越芦苇滩,朝这段河埂跑过来。

芦苇被疾走的人披开,传出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

秃头汉子的腰盆晃一下,停住;他转过头,似乎觉察到了芦丛中异动的声音……

这里是白河镇渔业生产队的领地。

这块领地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才迟迟划出来的,包括六七里长一段宽阔的河面、沿河两岸埂坡、河湾处近二百亩苇滩,还有三面大塘、一条灌溉渠、一片杂树林。

白河的大埂上零散地卧着好几处渔舍,原本住有三四十户渔人。这些渔舍都是茅草顶土坯墙;为防水,土墙下半截还披层麦秸。小屋前面有张举晾晒的渔网,近家的水边拴着一两叶扁舟。远远望去,那屋舍渔具或掩映于青青芦丛,或倒映于静静河水,朝暮间烟水氤氲晦明变化,光影不同而景致有别。但进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这里因大饥荒落得一片生凉,人烟萧疏,几只无主的渔舟系在水边爬满青苔,两户人家的屋顶上长满杂草。不想那时一位大画家出外写生偶过此处,流连于这里的荒水野趣,搭了帐篷住下数日,追光逐影,写出几幅具有印象派风格的水墨画。其中一幅题为“野渡横舟”的写意风景还被选送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巡展,又因光影用得浪漫而获得波兰国家社会主义艺术金奖。

这刻,四五条人影已经穿过芦苇滩,跑到河埂上。他们看到了对面水边芦影中秃头汉子的腰盆。

为首的喊:

“队长!队长!”

听没有回音,喘几口粗气接着喊:

“哈队长,你家失火了,你老娘死了!”

一人紧跟着高声和道:

“你家老娘,死了——!”

这喊声突然在空旷静寂的河滩上爆发出来,惊煞水边觅食的鸟儿。两只苇莺噗一声飞起,钻入一片芦花中。

远处河汊里赶鱼的人也放下罾网,闻声张望过来。

这秃头汉子姓哈,过去是渔业生产队队长。他听见有人喊,回过头瞟一眼,又梆梆梆敲起腰盆。

几个人跑下埂坡,跑到河边。

为首的见他不理会,不再喊“队长”,直呼诨名:

“二秃,你老娘,死——了——!”

秃头汉子还是没理会。他不急不忙拉起丝网,从网眼里拽出一条小沙鳢。小沙鳢被扔进腰盆,拱起身一蹦,又蹦回河里,迅疾逃去。秃头汉子眼尖手快,一伸手又从水里捉了回来。

捉回来就往腰盆里狠狠一摔,小沙鳢蹦两下不动了。

“狗东西二秃,你没了人性!你撇下老娘十几年不管;娘死了,你还不回家收尸?!”

几个人一起跟着喊,骂。

为首的喊毕,拾块土垡子砸过去。

河中央立刻冲起一根水柱,飞溅的水花被透过薄暮的余晖折射出绚丽的色彩,扬扬洒洒,抛落在这汉子光亮的头顶上。这位被呼作“二秃”的秃头汉子这才慢悠悠把腰盆划过来,划到水边,拖上岸,然后扛到河埂上一个“滚地龙”跟前,把它反扣在地上;又拾起丝网,抓起纲绳用力一撒,把丝网晾在“滚地龙”顶上。

“滚地龙”是一种掘地二尺许、地面上搭有两面草披顶、山头开门的极简陋的棚居。这种多少年后只有在老照片或者在描写旧时代风物的影视作品中才能看到的半穴居半棚居的原始构筑物,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乡村并不鲜见。二秃的“滚地龙”从地面看有四尺来高,一丈进深。当年,二秃砍下河柳支梁柱,河泥抹上芦秆墙,荭草秸子封个顶,枫杨树条钉了门,就做成这个棚穴。芦芽青青,芦花瑟瑟;寒来暑往,二秃在这个棚穴里住了十五年。

二秃晾好丝网,又把几条小鱼拾进一只篓子。

“你磨蹭什么?还不快?快?”

“快!快!……”

夕阳已在山外。老槐树轮廓模糊,远看像一张干瘪的剪影,贴在行将熄灭的残照里。而老槐树底下的茅草屋周围,这时方才热闹起来。街坊邻居纷纷跑过来,屋前屋后聚拢了许多人。来的人站在因为灭火而被泼湿的地面上,有继续讲“天火”的,有叙说哈奶奶身世的,有谈笑的,也有一边抽泣一边擤鼻涕的。更多的人则溅着唾沫星子,刻毒咒骂这个十几年不归家的野种儿子。七外婆从二秃骂起,骂到白河镇所有不孝之子;又从白河镇不孝之子骂起,骂到天下所有不忠不孝的人。那个高大而驼背的男街坊正好相反,从天下不忠不孝的人骂起,一直骂回到二秃。

正热闹时分,不知谁眼尖,结结巴巴喊一声:

“快,快看二,二秃回,回来了!”

这一喊犹如一声霹雳,把所有人震慑住了。

“二秃回来了?”

“回来了??”

人们满脸狐疑地问,或者伸头朝远处看;等看见二秃真的跟人回来了,立刻闭住嘴,纷纷让开一条道——

“啊哟哟,哈队长回来啦!”

“哎哎哎,你娘等你哩,等你哩……”

那位戴着镶边黑色盖头的回族女街坊揩把泪,上前一把拉住二秃手,躬下身子,竟有些感激地连连道:

“主啊,我的主啊!老二你还是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几位回族街坊一起应和:

“感赞真主!感赞真主!回来就好了。”

一位看上去最年长的回族街坊说:

“老二啊,你不能怨你娘,你娘到哈家苦一辈子。她早打好盖坑板,这些日子晓得不行了,又备了卧单布、香料,就等你哩……”

“是咧是咧,”七外婆说,“她是你亲娘咧!”

抽泣几声,又说:

“你娘时常念你,每到你过生日,都下两碗面条,放了葱花,盛好留给你,还有你哥哥。十几年了,这么长日子,你怎么就不回家看看?这往后再想看,就看不到了咧!”

说着,不少人一起跟着抽泣,其他人静静立住不动,气氛顿时变得悲凉起来。我们几个看热闹的小朋友挤在人群里面,忽然受这种气氛感染,也都缩着身子,不敢作声。

二秃穿黑布夹衫,脚下是深筒胶靴,身上湿了半截,带一身渔人的腥味,不吭声,磨磨蹭蹭走进屋。

七外婆赶紧让开一步,说:

“你娘手里有样东西,你快去看!”

七外婆不是回民。按当地穆斯林习俗,回民无常后,只有教门才能围站在亡人身边。七外婆虽然平日和哈奶奶形同姐妹,这刻也不能近前。那位最年长的回族街坊就领二秃走到亡人跟前。

二秃一看,老娘果然攥一只手,就去掰。

别人掰不动,他一掰就掰开。

是一把铜钥匙!

被摩得铮亮,在昏色中闪着金黄的光。

那是一把老式铜锁的钥匙,长三寸许;钥匙把上拴一截红头绳,红头绳系了一个铜铃铛。

没想到,二秃霎时看呆了。

可还是看,看了又看。

先盯铜钥匙看,又摸铜铃铛看。

看着看着,二秃先是两眼发直,然后两腿发抖;抖一阵,弯下两条腿,跪倒在老娘床跟前,跪得直直的。

所有人没想到这陡然的变化,都屏住声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嘴巴张得洞圆,眼睛睁如卵大。

最年长的回族街坊说:

“老二啊,你娘念你,一定丢好东西给你哩!”

二秃终于憋不住,眼里有了泪光,哽咽道:

“娘……娘……”

就在二秃抽泣的时候,两个壮实的年轻回族街坊已经把清真寺里的“水溜子” 扛进屋里。阿訇也到了。

这位阿訇年纪不大,却蓄了一大把胡须,又欢喜不时地捋捋。他急急走进屋里,看屋顶烧通一片,立住,默默念几句经文,然后捋过胡须,回头对二秃说:

“教门无常了不作兴哭,赶紧做事!”

阿訇的话至高无上,尤其在治丧时候。二秃便止住哭,起身拱拳,一一谢了众街邻。众街邻中除了教门,其余人陆续散去。

接下来,按照当地穆斯林葬礼习俗,几位女教门把亡人安放在“水溜子”里,上面蒙一层卧单布;“水溜子”外口遮挂起一道白色幔幛。第二天一早,二秃请人向亲友和街坊派发报丧的传事禀,接受吊唁,收下油面和香料。第三天日出前用汤瓶壶盛水洗过亡人,给亡人裹上穿布,接着白河镇四位阿訇和二十几位教门亲友一起为亡人站“者那则” 。那是代亡人向真主祈祷,是最庄严、最隆重而又最简朴的仪式。所有人都净身,换上整洁衣裳。芭兰香炉缭绕着香气,在他们手里传送着。“伊玛目” 手捧《古兰经》,庄严、高亢地领诵赞颂真主的大赞词“台克毕尔”,诵念四遍;每诵念一遍,其他阿訇和教亲都跟着“伊玛目”同时默念……殡礼结束,二秃同几位教门拎着装殓亡人的“塔布匣” 从屋里出来,“塔布匣”上覆盖了有伊斯兰星月图案的绿色罩布;十几个人换着拎,一路不停,把二秃娘送出西街口,随后由众人轮换着把“塔布匣”抬到西北面一处山丘坡上,在阿訇主持下将亡人的埋体 入土。

* * *

回族人的葬礼简单而清静。那天早上,送殡的教门都戴了白色礼拜帽或者裹了盖头,所有送殡人手里都持一根芭兰香,燃着,并无招摇的祭物。二秃和其他亲友没有发出哭声,一路几乎没有声息,只听一百多双脚底板踩在青石板地上吧嗒吧嗒响,还有萧索的风儿撞在墙上树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出殡一路顺当,街上行人都主动让出路来,有些人还站门口目送出殡队伍经过;只是过了十字街口时,迎面遇到一队红卫兵。那队红卫兵也有一百多号人,每人背一个装了“红宝书” 的小红布袋子,又高举十几面旗,一路唱歌,歌声嘹亮。女生每人手里还捏一块红布,在头顶上左右晃动,边走边跳。他们排成三行走在街道中间,没有相让的意思。“伊玛目”一看不对,手一挥,叫大家停住不动;自己走到最前面,紧紧盯住领头的学生。“伊玛目”并不吭声,整个送殡队伍便静静伫立着。几个拎“塔布匣”的教门像一群雕塑,一动不动紧立在“伊玛目”身后。

红卫兵们一看,怔住了。他们从未见过或者从未注意过有这样的一队哀兵,一百多人竟然默无声息!

越是默无声息,越是令人胆颤。

红卫兵歌声停了下来;十几面旗也放下,旗杆拄地上。

两百多人对峙着。

就在这时,在一片静寂的对峙中,只听“伊玛目”忽然高声诵念:

“安拉胡艾克拜尔 !”

“安拉胡艾克拜尔!”

“安拉胡艾克拜尔!”

…………

送殡队伍里所有教门一齐跟着念。

“伊玛目”声如洪钟,又众人和着,高亢的诵念声在狭窄的街上震荡回响,气势瘆人。骄狂的红卫兵慌了。红卫兵当中也有一些教门家的,这些教门家的红卫兵先自散开,不少人红了脸掯着头。其他人随后也一齐散开,纷纷蹩到两边人家的墙根子。

送殡队伍缓缓走了过去。

亡人入土后,当天晚上,二秃照规矩请几位阿訇在家里念经。堂屋中间桌上放了一碗叫做“油香”的油饼。阿訇各念过一段“苏勒” ,老阿訇先尝第一口,随后众亲友一齐吃油香,吃过油香吃饭。等众人都散了,二秃抓把牙锹朝茅草屋的墙旮旯走去。

墙旮旯蹲一口矮缸,矮缸底下铺一层方砖。二秃搬走矮缸,撬开方砖,取出一只瓦坛子。

瓦坛子里面是个铜盒子。

二秃掏出铜钥匙,打开铜锁。

一看,里面果然是厚厚一沓子钱,都是伍圆一张的!

二秃一边数一边手发抖。

数完,整整三百块。

* * *

其实两天前,当二秃走到娘跟前,看到娘手里握着铜钥匙时,他就知道了娘的心思。

但万万没想到,铜盒子里竟有三百块钱!

十五年前,正是因为埋在这口矮缸底下的一笔钱,他离开娘,离开了这个家。

——那是一个春天,一个令他千般意外万般心碎令他一切期待和一切梦想都化为灰烬的春天!

那个春天的往事不堪回首。

十五年了,他把心底的无限悲恨一起堆在娘身上。他只有堆在娘身上。他恨娘,真真切切恨娘。但有时候,他又被一种千思万虑而不解的心结痛苦地纠缠着。他多少次打鱼从东头大圩子过,远远看见娘坐在茅草屋门口缝衣裳,就忍不住想回家再问问娘,问那笔钱到底用哪去了?或者,到底送给谁了?

还有,那一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没有去问。

他知道娘的脾气,娘是死活不会说的。

二秃始终没有回过家,娘也至死没有说。

而这时,二秃望着手里一沓子钱,细细回想当年的情形,细细回想那刻娘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声泣求,似乎明白了娘的委曲,料想到那年家里一定出过事,出过大事!……

十五年过去了,他这才知道,娘天天坐在门口一针一线缝衣裳,一分一分聚钱,是要把割断的母子之情重新连缀起来。

他又想起娘一边缝衣裳一边唱歌——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晓得娘会唱《钱歌》,这刻也才晓得,娘唱的或者诉说的,是她心中无限的心事、无限的凄苦呀……

二秃哭了,落下几滴豆大的泪;抱起铜盒子,一步步挪到老娘床跟前,伏地上,撕心扯肺地喊:

“娘啊,儿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夜半时分,这恸哭声惊天动地,小镇东头好几户人家都听得见。听得见的人就叹息:

“唉唉,到底是亲儿子,到底是亲儿子咧!……”

童年时的记忆通常快乐而易于忘失,因为它是无意识的。而二秃哭娘这件事,却给孩提的我留下一种难忘的悲痛。以致后来许多年,在和别人谈到白河镇时,我还常常提起这件事。而当谈到二秃陡变的原因时,大家都认为,那应该是娘的爱、娘的亲情重新感召二秃,唤起了他的情感反应;因为仅仅从三百块钱看,是不足以让他产生后来的行为的。

二秃后来的行为异乎寻常。

白河镇虽是回民聚居地,而由于长期回汉杂处,回族穆斯林的一些生活习俗渐渐汉化,但葬礼仪式和薄葬的简朴之风沿袭未变。回民尊亲归真时和入土后均不哭丧,不设灵位,亦无守孝之规定。娘死后第七天和第四十天,二秃只到清真寺水房里大净 ,请阿訇走坟,为娘做“都阿以” 和“讨白” ,第四十天向亲友散一次油香而已。

后来,二秃因为念娘,回到家就常常守在娘的床跟前,看着娘的像片,呆呆坐着,有时候一坐坐半天。

哪想到,一日晚上,二秃痴痴愣愣坐个把时辰,忽地眼里射出两道凶光,牙齿咬得格吱吱响。少顷,他猛地腾起身,操把刮鱼刀哧溜一声奔上街。

——他要去找一个人! HLs54fv3MerwMliTZRzO9i1vmfex4pqbs0q8bQzXpY5NCXQrv3qvb+FExNNNes1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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