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特别监护

原来玛丽是不想为了换衣服离开礼品桌，因为她刚发现了一件没有被人留意到的东西。眼下弗里茨的轻骑兵队走了，正在紧挨着圣诞树的地方等候检阅，一个有模有样的小人儿这才露了出来。他一直谦逊地、默默无声地站在轻骑兵队的背后，好像静静地等待自己被人看到。对于他的身材，可以挑剔的地方自然很多，不只是上半身太长、太粗壮，跟又短又瘦的两条细腿不怎么相称，而且脑袋也太大了。他的穿着很讲究，表现出这是一位有品位、有教养的人。具体来说，他穿的是一件闪着紫光的轻骑兵制服上衣，前襟上装饰着许多银色的流苏和纽扣，裤子与上衣格调一致，一双小靴子更是漂亮至极，完全可能是一位大学生，不，甚至一位军官可能穿的那种。靴子套在精致的裤腿儿上严丝合缝，让人觉得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这套制服确实帅气，但滑稽的是他背上披着件窄窄的斗篷，硬挺挺的就像木头雕成的，头上还戴了顶矿工才戴的小帽子。可尽管这样，玛丽仍然想罗色美耶教父不是也披着这么件破斗篷，也戴着这么顶丑帽子，却照样是一位挺可爱的教父。除此之外玛丽还注意到，罗色美耶教父也跟那小人儿一般精致玲珑，但还赶不上人家漂亮。所以她一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盯着这可爱的人儿瞧了又瞧，发现他满脸的和善。他眼睛呈浅绿色，眼珠子又大又鼓，目光充满和气与善良。对这么个人来说，他下巴周围那一圈用雪白的棉花修剪成的络腮胡，长得可是太好啦，使他红红的嘴唇上流露出的甜美微笑更加引人注目。

“嗨！”玛丽终于忍不住喊道，“嗨，亲爱的爸爸，挨着圣诞树那个可爱极了的小人儿，是给谁的呀？”

“那个嘛，”父亲回答，“亲爱的孩子，那个小人儿会替你们所有人好好干活儿，替你们咬开坚硬的果实，因此他既属于路易丝，也属于你和弗里茨。”父亲说着，就小心翼翼地从桌上拿起小人儿，向上扳开他背后的木头斗篷，小人儿的嘴巴便张大，再张大，露出来两排尖尖的白牙齿。遵照父亲的吩咐，玛丽把一颗坚果塞进他嘴里，只听咔嚓一声，小人儿咬碎了坚果，果壳儿掉了下去，甜香的果仁儿落到了玛丽手里。这下所有人，包括玛丽大概都明白了，那精致的小人儿原本是胡桃夹子家族的一员，要干的也是他家祖传的差事。玛丽高兴得欢呼起来，她的父亲便说：

“亲爱的玛丽，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位胡桃夹子朋友，那就由你负责照料他，对他进行特别监护。尽管我也说过，路易丝和弗里茨跟你一样，同样有权使唤他！”

玛丽立刻抱起小人儿，动手让他嗑胡桃，不过玛丽尽量挑小的给他，免得他把嘴张得太大，归根到底嘴张得太大对他不好。路易丝姐姐凑过来跟玛丽做伴，胡桃夹子也得替她效力。看样子他很乐意，因为他一个劲儿地在微笑。弗里茨和他的轻骑兵队操练了很久，这时候已经感觉累了，听见夹胡桃的清脆响声，便一下跳到姐妹俩面前，瞅着这个滑稽的小人儿开心地笑了。由于弗里茨也想吃胡桃，夹子便在三人之间传来传去，不停地咔嚓咔嚓地嗑胡桃。弗里茨却总是挑最大最硬的往他嘴里塞，结果突然间咔嚓一声！只见三颗小牙从胡桃夹子的嘴里掉了出来，小家伙的整个下巴也松了，摇晃了。

“哎呀，我亲爱的、可怜的胡桃夹子！”玛丽一声惊叫，同时从弗里茨手里夺走了小人儿。

“真是个大笨蛋，”弗里茨说，“想当胡桃夹子，牙口却不行，看样子完全不在行啊！把他给我，玛丽！我要让他一直咬，咬到把剩下的牙全掉光，甚至整个下巴——这个废物活该这样。”

“不行，不行！”玛丽哭着喊，“我不给你，我亲爱的胡桃夹子呀，你瞧瞧我亲爱的胡桃夹子是怎样哀伤地看着我，冲我张开他这受了伤的小嘴！你可真是个狠心的人。你不仅抽打你的那些马，甚至还下令枪毙了一个士兵！”

“不这样不行，这个你不懂，”弗里茨吼道，“可胡桃夹子不只是你的，也是我的，快把他交给我！”

玛丽开始大声哭泣，边哭边飞快地把小伤员裹进一块手帕里。父母和罗色美耶教父闻声赶来。叫玛丽难过的是，这位教父竟站在了哥哥弗里茨那边。幸好这时父亲开了口：

“我之前说过胡桃夹子受玛丽的保护，这么一来别人就不便插嘴，只好由她全权负责了。再说，弗里茨真叫我吃惊，竟然要求一个在值勤时受伤的士兵继续完成勤务。身为一位好军官，他应该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要求伤病员出勤吧。”

弗里茨被说得很不好意思，不再管胡桃和胡桃夹子什么的了，而是悄悄溜到礼品桌的另一侧。在那里，他的轻骑兵队在派出足够的哨兵之后，已经回营就寝了。这时玛丽找齐了小人儿脱落的牙齿，用从裙子上撕下的一条白绸子做绷带，把他松动的下巴包扎了起来，随后才更加仔细地把他裹进手帕里。可怜的小东西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玛丽就像抱婴儿似的把小人儿抱在怀里，开始欣赏摆在礼物中那本新图画书里的美丽图画。罗色美耶教父大笑不止，一个劲儿问玛丽，她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小丑八怪，怎么会对他这么好？玛丽听了比什么时候都生气，便想起来刚才看见胡桃夹子时拿他跟罗色美耶做比较，一本正经地说：

“亲爱的教父，谁知道你会不会也打扮成跟我可爱的小人儿一个模样呢？你不是也穿着一双同样十分亮的小皮靴，谁知道你看上去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漂亮啊？”

玛丽不明白，父母为什么听了会哈哈大笑，高等法院参事为什么会鼻子通红，再也不像刚才那样笑声爽朗。他准有自己特别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