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别慌，月亮也正在大海深处迷茫

我第一次有轻生的念头，是在高考分数公布的时候。

离重点线差10分，理综不及格，当时读的是重点班，只有几个人没考上一本，我是其中一个。

一时之间，我的情绪低落到极点，觉得周围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最好的几个朋友忙着庆祝，出于礼貌的安慰，却像是打在我脸上的一记记耳光。

我不敢待在家里，每天早上六点多就起床出门跑步，深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才17岁，仿佛一眼望穿了整个人生。我的未来，似乎已经注定平庸，工作、结婚、生子，走回父辈的轨迹。想到这一切，我就觉得人生没有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掩藏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消极，所有难过痛苦一个人忍着，从未对谁诉说。其实，也是没有人可以说了。

我想过，从高空坠落是什么感觉，被河水吞没又是什么感觉。

我怕痛，承受不了死亡过程的苦。我才17岁，还想赌一把，想看看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断操控着自己，进行着一场人生游戏。没有盖世英雄来带我打完副本，也没有技能法术为我加持。

我只能一步一步，依靠物理格挡，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像样的角色。

我第二次有轻生的念头，是在我大二的时候。

那一年，我虽然拿到了国家励志奖学金，还是觉得我的大学生活很差劲。虎落平阳也就算了，还和周围人“同流合污”，逃课打游戏，将大好的时光肆意挥霍。

更糟糕的是，我长期无法睡眠，为了省钱不吃正餐，饿坏了胃。我觉得活着真的很没意思，断食过好几天，遗书都写好了。

后来，有个外校的女生从我上课的教室跳下去，那个窗口我考察过好几次，甚至爬到桌子上去试过，要怎样坠落才完美。我目睹了死亡现场，她脑浆迸裂，父母哭天抢地，我总觉得她是替我死的。

好不容易撑到放假，适逢家里修建新房，我没说自己怎么了，父母也没有觉得我有什么异样，尽管我每餐吃得都很少。

每天，我和家人一起干很重的活，挖基脚、搬砖，强撑着过了十多天，倒下了。

家人骂我娇气，读书忘本了，养了这么个没用的儿子，碍眼睛。

住院的半个月里，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陪护，每天看着点滴瓶里的盐水一滴一滴往下掉，真正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

西医无效，改为中医，然后我又吃了半个多月的中药，一日三次，捏紧鼻子还是难以下咽。

中医也治不好，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又进行针灸治疗。

针灸更折磨人，腹部扎满针眼，扎一次，肉皮要疼上一两天。皮不疼了，又得进行下一次扎针。

开学回到学校，因为没地方煎药，我把从家里带去的中药全扔了。

我依旧睡不着觉，便从图书馆里借了很多书，宿舍断电后就用台灯照着看，偶尔写点读书笔记。

大三那年继续获得国家励志奖学金，我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在一家文字网站发文，并提出做网站的实习编辑。

我的实习期一直持续到参加工作，在那段处于绝望和无助的日子里，我通过校对别人的文章，获得了继续对抗生活中的无奈的勇气。

断断续续，我连载了两部追忆青春的半自传性小说，有那么一群还没有向生活缴械投降的人在等着我更文。

慢慢地，有一些充满了阳光的面孔零星地出现在我的文章里，我的文字于黑色里透出一些鲜亮，从绝望里生出了希望。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把自己救活了。

大概是人生，都会经历很多你当时觉得过不去的坎，过去了，你便能获得经验值，越来越强大。

高考失败不算什么，努力可能会算错题，随便选也有机会蒙对。高考的迷人之处不是如愿以偿，而是阴差阳错。

恋爱分手不算什么，第一次痛得撕心裂肺，尔后想体验那种心口被揪着抽搐的感觉，却怎么也办不到了。

职场竞争不算什么，同事之间也许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社会生存艰难，人心隔着肚皮。

后来，我成为一名高中数学老师。教书原本是我退而求其次的职业，却给我带来很多惊喜。

带两届学生到毕业，我也出了两本书。此刻在给第三本书写序言，心中感慨万千。

死亡就像一条锁链，总会在某一个时刻，把人往深渊里拽。

有很多个深夜睡不着，我都希望可以借助药物长眠；走在人群里莫名地感觉孤独，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晒着太阳也感觉不到温暖，任凭自己冻着，全身冰冷，面色发白。

曾经我与自己订下“长大再死”的约定，只不过是害怕死亡一瞬间的疼痛，所做出的孩子气的举动。后来我给自己列了很多不能死的理由，或许是多了一些成熟与担当。

我在文章里安慰读者：“你要去相信，你走的每一条路都铺着光。”

当然，生活的真相可能是，每一条路都铺满耳光。我们一路跌跌撞撞，摔折胳膊打断腿，脸都被扇肿了，才能平平稳稳地走下去。

可是，即使每天踩着没有街灯的水泥路，我始终坚持，每天躲在厚厚的城墙里折磨着毅力和脑力。这是我此刻追忆往事，内心依旧感觉温馨的原因所在。

最上等的钻石打磨过程耗时许久，但正是苦难与磨砺让它璀璨夺目。付出可能没有回报，但当收入与付出成正比且出奇地可观时，那种快乐无可比拟。

我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期待着自己能在岁月的洗练里变得更加坚强，能坦然面对生命里那些差点熬不过去的坎。

周润发主演的电影《英雄本色》里有句台词：“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我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时隔多年，仍然觉得这句话很能打动人。

被命运彻底打趴下的人，最轻松的选择莫过于一蹶不振、坐以待毙，甚至自我了断。只有极少数人能衔着一口泥巴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下去。

他们也许是在集中营度过惨无人道的岁月，熬到了黎明的到来；他们也许是在精神折磨和无尽屈辱中坚守初心，等到了拨乱反正；他们也许是在遭到侵害的多年以后不再做噩梦，重新接纳了自己。

我很喜欢一句话：“别慌，月亮也正在大海深处迷茫。”迷茫或许是人生的常态，但请你别忘了多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上天不会轻易抛弃和放弃一切可救之人，你别急着跪地不起。身处黑暗，你买醉、自暴自弃，对着苍天大地吼叫，太阳也不会如你所愿升起来。

你唯一能做的，是接受现实，做自己的光，继续你的生活，然后在某个睡不着的夜晚突然发现，走着走着，好像也就走出来了。

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可能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能咬着牙走很远的路。

记住自己脆弱的时刻，然后给需要安慰的人一个拥抱。没人替你坚强就亲自上，没困住别人的泥沼深渊同样也困不住你。

就像冬天的枯枝，只要还有最后一点水分和养料，挺过去，就能重新活过来。

衷曲无闻
2019年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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