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去寻找西北通道的亨德里克·哈德逊先生如何发现了著名的纽约湾以及大河莫西干,哈德逊如何得到荷兰权贵们的慷慨奖赏。
公元1609年3月25日(旧历)永远令人难忘。这是一个周六,早上万里晴空,快乐的太阳神菲比斯用柔和的露水、春日的阵雨洗过脸,从东方的窗口露出辉煌的笑脸,面容比平时更加灿烂。“那位永远杰出的发现者亨利·哈德逊先生”驾驶一艘坚实的大船从荷兰起航。这艘名为“半月”的船受雇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此行的目的是寻找一条去往中国的西北通道。
关于这次伟大的航行现在还有一些记载。这些记载是由船上的大副来自莱姆豪斯的罗伯特·朱特用地道的航海日志体简要记载下来的。朱特被任命为这次航海的记录者部分是因为他的文笔出众,但,依照我获得的可靠信息,主要是因为他是伟大的哈德逊的同乡、校友。他们两位小时候曾一起逃学,一起驾驶碎木运输船。我也能提供朱特先生的航海日志中缺失的一些信息,一方面是因为一些可敬的荷兰人家为我提供了一些资料,另一方面是我个人家庭里从高祖那里传下来的一些说法。在这次的航海探险中,我的高祖是船上的水手。
据我了解,航行路上很少有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我不得不承认这让我很闹心。因为我要将这样一次伟大的航行写到书中,但航行途中又没有什么可写。唉!如果我能有古代最真实的作家阿波罗尼乌斯那样的有利条件该多好。这位作家在描述阿尔戈的探险中,用上了整个希腊神话,把伊阿宋和他的伙伴们塑造成了英雄与神灵,尽管世人都知道他们不过是一帮开船到处去抢劫的偷羊贼。我多希望自己能有荷马与维吉尔那样的特权,能在自己的叙述中加上一些巨人、莱斯特里戈马的故事,为我们忠实的海员偶尔添一些海妖美人鱼举办的音乐会,不时让很少露面的诚实的老尼普顿带着他那个爱嬉闹的船队现现身,让自己的故事更生动。但是可惜啊!那个美好的时代久已过去。那时候淘气的神会亲自降临我们这个海水陆地构成的星球,对星球上四处游走的居民恶作剧一番。尼普顿曾经对自己的领地宣布了一条禁令。禁令一下,强壮的海中信使特里顿,如被解散了的水手,不再受重用。只是卡戎有时会好心地雇他吹吹海螺,做摆渡者。没错,现在的航海者不像旧时的先行者一样能做出惊天大事,他们不再提海神的事,在所罗门·朗格所编辑的《纽约公报》中,有极为详细真实的海上记事,但也一点没有提及这样的一些事。在这个堕落的时代,就连在暴风雨中摇荡的船上桅顶闪耀着的双子流星都很少被注意到。只是有时,杰出的船长们会偶然碰到预示海上灾难的幽灵。他们让所有有经验的水手恐惧,是黑夜中影子般的光谱,是飞行的荷兰人。
简单地说,航行路上一切顺利,一路平静。水手们都很有耐心,大部分时间除了睡觉就是发呆,他们很少烦心去思考——这种精神疾患,一定是由不满引起的。哈德逊储备了大量的杜松子酒、酸面包片。如果没有风,船上的每一个人都获得允许可以在自己的岗位上静静地睡觉。自然有两三次也有人对船长哈德逊不明智的指挥有过些许不满。比如,天气晴朗,风很小的时候,最有经验的荷兰水手认为这是某种天气信号,预示着天气要变坏,但哈德逊却不让把船帆降低。而且他的做法与自古以来荷兰导航者所遵循的金科玉律恰恰相反。荷兰航海家总是在夜晚收帆减速,把舵转向左舷,然后上床睡觉。通过这样的预防措施,他们可以一夜安眠,很清楚地知道第二天早上自己到了哪里,并且很少会在黑暗中撞到陆地上。哈德逊禁止船员们穿多于五件的夹克,不多于六条裤子,他的借口是要他们更为警觉。他不允许任何人爬到高处,手抓着船帆,嘴里叼着烟袋,而在今天,这通常是荷兰人的习惯。虽然这些不满让大家一时不快,但在忠实的荷兰水手的心里只是短暂的念头,从外表上他们依然平静。他们大吃大喝,没有节制地睡觉。在造物主的特别指引下,船平安地到达了美洲海岸。在这里,经过几次无关紧要的靠岸、驻停,在9月4日这天终于进入了一个阔大的海湾。这个海湾今天就在纽约市的面前敞开它的宽阔胸怀。而在哈德逊们到来之前,从未有任何欧洲人到访这里。
在一部由一位叫海科路特的人编辑的真实性可疑的航海书中,的确有一封一个叫吉奥瓦尼或约翰·维拉扎尼的人写给弗朗西斯一世的信,有些作家据此找到证据,相信这个美丽的海湾在勇敢的哈德逊航行至此近一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有人到访。我不会忽视这一事实,但完全不相信这个(虽然一些有见识有学问的人支持这种看法)。对此,我有很多好的正当的理由。首先,认真审查一下就会发现,这位维拉扎尼的描述,既可以用来描述纽约湾,也可以用来描述我的睡帽。其次,是因为这位约翰·维拉扎尼,我已经开始对这位有些反感,是一位佛罗伦萨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一无是处的佛罗伦萨人的狡诈伎俩。他们通过欺骗,从不朽的科伦(俗称哥伦布)怀中偷走了属于他的荣誉,把他的荣誉颁给了他们那位爱显耀的同城人亚美利哥·韦斯普奇。我毫不怀疑他们同样会准备剥夺伟大的哈德逊发现纽约市边缘的这座美丽小岛的功绩,而把这些功绩放到他们盗用的南美洲发现者的名誉旁边。再次,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我信任自命不凡的亨德里克·哈德逊。他从荷兰起航远行,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荷兰人的冒险。虽然世人的证据都与我相悖,但我认为他们一点也不值得我关注。如果这三条理由不足以让这个古老城市里的每一位市民满意,我能说的就是,他们是自己可敬的荷兰祖先堕落的子孙,全然不值得费心去说服他们。所以,把这个伟大的发现归于亨德里克·哈德逊是完全正确的。
在我的家族中一直有这样的传说。当哈德逊这位伟大的航海家第一次有幸看到这个迷人的海岛时,有人注意到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激动不已,满心赞赏。据说他一边指着这个新世界的天堂,转身对朱特说了这样一些令人难忘的话:“看!”“那里!”随即,正如心情大悦时他总是会做的那样,他拼命吸烟,烟雾浓重,一时间里,从船上无法看到陆地,朱特不得不等待,一直到风把无法穿透的烟雾吹散。
“那的确是”,正如我的高祖过去常常讲的那样——虽然你可以想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事实上我从未听他说过——“那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眼睛永远也看不够,一切都是新的,美景望不到尽头”。宽阔的曼纳哈塔岛就这样展现在他们眼前,就像一个甜蜜的梦境,就像一个勤劳的魔术师创作的奇妙作品。岛上群山叠翠,笑意盈盈,山顶树木高耸,郁郁葱葱。有些树直插晴朗透明的云霄,另有一些藤蔓缠绕,绿叶蓊荟,树枝触到覆满鲜花的地上。山茱萸、漆树、野百合,铺满小山的缓坡,争奇斗艳,它们红的果、白的花与周围深绿色的环境相映成趣。这里,那里,一缕青烟从小小的峡谷中升起,沿海岸飘散开,好似同类在向疲倦的航海者张开欢迎的双手。他们正站在这里出神观看眼前的景色,一个头戴羽毛的红色人从这样一个山谷中走出来。他静静地注视着这艘华丽的大船,此刻,船好似一只端庄地在银色的湖上游泳的天鹅。此后,他发出一声战斗的呐喊,接着像野鹿一般跳进了树林里。这些冷静的荷兰人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也从未见过这样跳跃的人,这让他们大吃一惊。
关于我们的探险者如何与这些野蛮人做交易,后者如何吸铜烟斗,吃干醋栗,他们如何拿来大量的烟草、牡蛎,他们如何射杀了一个水手,又是如何埋了他,我这里不再说,因为我认为他们于我的历史并不重要。在海湾逗留了几天抽烟,从航海的疲乏中恢复过来之后,我们的航海家重新起锚,冒险沿着注入海湾的一条大河逆流而上。据说这条河野蛮人叫它沙特马克,虽然从约翰·乔瑟林先生1674年出版的精彩历史书中我们确定这条河叫莫西干河。理查德·布劳姆先生后来写的书里也持同样的观点。所以我非常赞同两位诚实的先生的意见。然尽管如此,这条河现在被命名为哈德逊河。溯河而上,精明的亨德里克毫不怀疑他一定能发现一直在寻找的去往中国的通道。
航行日志里还提到了沿河而上的过程中水手们与当地人的几次交往,但他们与我的史书无关,所以我就悄悄把他们略过。不过下面这个船长与他的同学罗伯特·朱特所讲的冷笑话能为他们的实验哲学增光,所以我禁不住要添加在这里。“船长与大副决定试一下这里的一些头领是否会背叛自己。所以他们把这些头领带到船舱,让他们喝了许多葡萄酒、白酒,他们喝得都很兴奋。其中的一位带着自己的妻子前来。他的妻子谦恭地坐着,像任何来到陌生地方的乡村妇女一样。最后,头领喝醉。在我们逗留期间,他们一直待在我们的船上,酒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东西,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饮酒。”
这次意义深远的实验,让船长很满意。他认识到当地人是一个诚实善交快乐喧嚣的民族,他们不反对斗酒,贪恋杯中之物。实验结束,这位老船长偷偷咯咯地笑,然后冲着朱特扔两块烟草,指示他把这个仔细记录下来,以备莱顿大学的所有自然哲学家研究。做完这些,他继续自己的航行,心中沾沾自喜。但沿河向北又航行了一百多英里后,他发现周围的水开始变得更浅,水面变得更窄,水流更急,水完全是流动的。这些现象在河流的上游并不罕见,却让这些实在的荷兰人大惑不解。我们这些现代的阿尔戈英雄于是开了一次碰头会,经过整整六个小时的讨论,他们做出一个决定,依照船搁浅地的情况,他们一致同意,很难有机会沿着这个方向到达中国。然后,他们派出一艘小船继续向北进发,小船回来,证实了大家的观点。于是大船拉起绞船索,改变航向。这并不容易做到,因为这艘大船,如大多数与它性别一样的女人,特别难以驾驭。依照我高祖的讲述,爱冒险的哈德逊又顺河而下,不过耳朵里多了一只大跳蚤。
哈德逊感到很满意,因为到达中国是不可能的,除非像那个盲人一样。他回到停留过的地方,又开始一次新的航行,穿洋过海回到了荷兰。在荷兰,他受到东印度公司的热烈欢迎,他们非常高兴看到他带着他们的船平安归来。在新阿姆斯特丹举行的一次由富商以及官员参加的大型会议上,大家一致决定,为了表彰哈德逊所做出的杰出贡献以及他的重要发现,伟大的莫西干河应该以他的名字命名。此后,这条河就被称作哈德逊河,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