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7初春,卡斯蒂利亚朝廷离开萨拉曼卡前往科尔多瓦,准备马拉加那场令人难忘的战斗。如今已是阿维拉主教的费尔南多·德·塔拉韦拉,作为女王的忏悔神父一路陪同,在涉及战争的问题上做她的精神顾问。这一事件打断了萨拉曼卡学术委员会的讨论,此时,那个学术机构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随后在漫长的日子里,哥伦布都处于被搁置的状态,徒劳地等待着那份主宰其申请命运的报告。
通常认为哥伦布不厌其烦地四处恳求的那几年时光,被浪费在令人昏昏欲睡和一成不变的接待室里了,但是看起来恰好相反,那些日子通常危险重重、充满惊险,而且,为了跟进自己的诉求,他被带进这场野蛮、颠沛流离的山地战争那些最为惊心动魄的场所。有好几次,他被传召去出席在君王附近召开的会议,那时他们正好在摩尔人统治的正中心地带围城。但是,战事的动荡让朝廷匆匆辗转各地,宫廷里一派军营的喧嚣和混乱,常常致使那些会议无法召开,所有与战争没有直接关系的事务都被排除在外。每当朝廷有点闲暇和休憩的时间,都会再次表示要考虑他提案的意向,但是战事的仓促动荡又会将这个问题再次搁置一旁。
1487年春季的那场战役充满变故和危险,那是萨拉曼卡会议之后不久发生的事。国王斐迪南差一点就被老摩尔君主在贝莱斯-马拉加前面突袭杀死,在科尔多瓦的女王和整个朝廷一时陷入恐惧痛苦和焦虑之中,直到确信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接着,两个君王在马拉加城前面扎营,进行令人难忘的围城。此时,哥伦布被传唤到朝廷。他发现宫廷在一块高地撑开丝绸大帐篷,居高临下地俯瞰马拉加肥沃的山谷。西班牙参战贵族的营地沿着王宫两侧延伸,直至海边,形成一个半圆,显得壁垒森严,展示了那个骑士民族在骑士时代的军事盛况,以及那个重要城市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情景。
围城持续了数月,摩尔人强大的防守、无数的计谋、频繁猛烈的突围,让朝廷难得有片刻闲暇。此次围城过程中,哥伦布递交给君王们的申请差一点就被猛然终止——一个狂热的摩尔人企图暗杀斐迪南和伊莎贝拉。他误将一顶华丽的贵族大帐篷看作是皇家帐篷,攻击了唐·阿尔瓦罗·德·珀图盖尔和莫亚的侯爵夫人唐娜·比阿特丽克斯·德·博瓦迪利亚,国王和王后安然无恙。重伤唐·阿尔瓦罗之后,袭击者在对侯爵夫人下手时被其侍从击败,并立即被砍成碎片。此处提到的这位女士具有非凡的美德和人格力量。她后来对哥伦布的申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发挥很大的影响将其推荐给女王,女王对她有一份特别的恩宠。
1487年8月18日,马拉加投降。在此次激烈的围城期间,看似根本无暇顾及哥伦布的问题,但是阿维拉的主教费尔南多·德·塔拉韦拉在场,因为他在进入这座彰显隆重的宗教胜利的被占领城市之时出现了。战争结束之后,朝廷班师返回科尔多瓦,但几乎立刻就被瘟疫赶了出来。
将近一年来,朝廷一直处于不断迁徙状态,有时在萨拉戈萨,有时在经由穆尔西亚入侵摩尔人领土的路途上,有时又在巴利亚多利德和梅迪纳-坎波。哥伦布也参与了一些搬迁,但要在兵器铮铮和不断行军途中寻求一场安静而专注的听证会完全是徒劳。这些耽搁让他感到疲惫和气馁,便开始考虑去其他地方申请赞助,并且似乎已经与国王约翰二世就返回葡萄牙开始了谈判。他给那个君王就此事写了封信,并收到一封签署日期为1488年3月20日的回信。此信邀请他返回葡萄牙宫廷,并向他保证,他不会遭遇可能针对他的任何诉讼,无论是民事还是刑事。他还收到了英格兰亨利七世的信函,邀请他去该国,并提供了鼓舞人心的承诺。
就在此时,西班牙两个君王授权采取的行动一定表示了强烈的希望,诱使哥伦布忽视了这些邀请。我们在一份备忘录里找到了这种推测的依据,里面记载了财务司库冈萨雷斯支付给哥伦布一笔钱,使他能够听从召唤去卡斯蒂利亚王宫。根据这份备忘录的日期,这笔钱一定是在哥伦布收到了葡萄牙国王的信函后立即支付的。看起来国王斐迪南的意图是阻止他带着他的提案去找另一个而且是对手的君主,并让此事先搁置起来,等他空闲下来再予以检查,而且,如果可行,便付诸行动。
1489年春天,延期已久的调查似乎处于即将启动的前夕。哥伦布得到通知,去出席在塞维利亚城举行的一个学者会议。皇家下令那里为他提供住宿,并要求他在途中可能要经过的所有城市和集镇的地方法官们,免费提供哥伦布及其随行人员的食宿。这样的资助在当时非常必要,因为即便是现在,那些用于接待旅客、被称为小旅馆的简陋房屋也鲜为人知。
塞维利亚市遵从了皇家的命令,但是如同往常一样,预定的会议延期,一场突发的战斗将其中断。“其中,”那个地方的一位年长的年代史编辑说,“有人看见哥伦布同样也参加了战斗,证实了他那与其智慧和崇高愿望如影随形的卓著勇气。”
此处言及哥伦布如此光荣地参加的那次战斗是格拉纳达战争最辉煌的战役之一。伊莎贝拉女王宴请了整个朝廷,包括一系列高级教士和修士,其中要特别提及哥伦布提案的那位拖沓仲裁者费尔南多·德·塔拉韦拉。此次战役的成功主要归因于伊莎贝拉的出场和决策。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巴扎城英勇地抵抗了六个多月,在她抵达后很快就投降了。12月22日,哥伦布看见莫利·布阿卜迪勒,格拉纳达两个敌对国王中年长的那个,带着他的所有余部和他所拥有的王权,亲自向西班牙两个君王投降。
此次围城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此事似乎给哥伦布虔诚而热忱的心灵留下了深刻印象。有一天,两位可敬的修士来到西班牙军营,要求面见君王禀奏要事。两人是来自设立在耶路撒冷圣墓修道院的教会兄弟。他们带来了埃及大苏丹的信息,后者威胁道:如果两个君王不停止对格拉纳达的战争,他就要处死自己领土上所有的基督徒,捣毁他们的修道院和教堂,毁坏圣墓。该恐吓未能改变两个君王的意图,但是伊莎贝拉同意自此直到永远,每年支付1000达克特金币给负责看护圣墓的僧侣用度,还赠送了她亲自刺绣的一块面罩,用以挂在圣墓的神龛上面。
两个修士言谈中的基督徒在圣地蒙受的苦难和屈辱,加上苏丹的傲慢和威胁,激起了西班牙骑士们诚敬的愤慨,许多人怒火中烧、热血沸腾,渴望再次前往巴勒斯坦那片神圣的平原大地,重演信仰的较量。可能是与那两个修士的交谈,以及受到身边众多士兵心中那被唤醒的诚敬和骑士热诚的感染,哥伦布首次产生了一个狂热的想法,或者甚至在心里暗自立誓——此誓言时常在他脑海里闪现,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他决定,只要他所策划的事业取得成功,他拟将从自己预期发现中所获得的收益奉献一次十字军东征,将圣墓从异教徒的势力中拯救出来。
如果说此次战役的喧嚣和动荡阻碍了预期的会议,随之而来的庆祝对哥伦布所关注的事情则是再好不过的机遇了。1490年2月,斐迪南和伊莎贝拉盛况空前地凯旋,返回塞维利亚。接着便开始筹备他们的大女儿伊莎贝拉公主与葡萄牙王位的法定继承人唐·阿隆索王子的联姻。婚礼庆典定在4月份,其场面盛况空前。整个冬、春两季,宫廷处于川流不息的游行和快乐的喧闹之中。在塞维利亚,除了欢宴、比赛、火炬游行,其他一概视同无物。在此战争与庆典交替的喧嚣之中,哥伦布要怎样才能获得被关注的机会啊?
在这漫长的恳求过程中,他的谋生手段部分来自绘制地图和海图,以及可敬的修士迭戈·德·德萨偶尔慷慨解囊予以资助。另外,由于两个君王的吩咐,每当他应召随着朝廷辗转或参加任何指定的咨询会议期间,他都属于皇家随员,要为他提供食宿,并发放款项支付他的费用。皇家财务主管、塞维利亚的弗朗西斯科·冈萨雷斯的账本上至今还保存有几笔这类款项的备忘录,这些材料最近才从西曼卡斯的档案室里被人发现。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些备忘录,我们才得以追寻哥伦布跟随那个处于战争动荡流动的朝廷的活动。
整个这段时间,他遭到了不断的嘲笑和侮辱,那些浅薄无知者奚落他不过是个梦想家而已,那些偏执狂也诬蔑他为冒险家。据说,即便是孩子,在他经过的时候,也会指着自己的前额,因为他们受到教唆把他视为疯子。
1490年的夏天过去了,但哥伦布仍然在悬而未决的状态中干着急、受尽煎熬。随后的冬天也不顺利。正当他在科尔多瓦烦躁不安、焦虑地消磨时光的时候,他得知君王们准备动身去参加在格拉纳达的维加举行的一场战役,决心将胜利旗帜飘扬在那座城市的塔楼上空,否则,决不将营地从那座城市前面撤离。
哥伦布意识到,一旦战斗开始,两个君王上了战场,要期待有人关注他的诉求,那将是白费工夫。即便不是怒火中烧,他也厌倦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再拖延,就这样好几年时间已经白白地浪费了。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决定性的、带着诚意的答复,不能回避。因此,两个君王要求费尔南多·德·塔拉韦拉与那些查阅过该项目的科学家一起,举行一个决议性的会议,然后报告他们的决定。主教拖沓地执行了君王们的指令,最后向他们的国王和女王陛下提交了一份报告。报告声称,作为该团体大致的意见,所提交的方案没有用处,不可能实现,而且,它不应该成为这么伟大的君主去从事的那类事业,如前所述,其基础非常薄弱。
尽管这份报告令人不快,两个君王并不愿意就此关闭一扇可能通向重大利好的大门。该学术团体里许多学识渊博的成员也支持本提案,尤其是胡安王子的导师弗雷·迭戈·德·德萨。他所处位置和牧师的角色使他有门路向君王们进言,他便煞费苦心地发挥自己的作用,试图抵消委员会的决定。同时,朝廷考虑这项事业的呼声也逐渐高涨,许多地位显赫尊贵的人士也成为该项目的倡导者。因此,费尔南多·德·塔拉韦拉奉命去告知那时仍在科尔多瓦的哥伦布,虽然目前战争耗费的大量精力和费用让两个君王不可能进行任何新事业,但是一旦战争结束,他们将既有时间也有意向处理他所提出的事项。
经过那么多令人厌烦的会议出场、焦急的期待、迟迟未决的希望之后,这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式的答复。哥伦布不愿意从中间人那里听到这样的消息,便启程前往位于塞维利亚的宫廷,他要从君王们的口中亲自得悉自己的命运。他们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拒绝现在启动该项目,但是给他希望,即等待他们从战争的操劳和花销中解脱出来就予以赞助。
哥伦布认为这种无限期的拖延纯属逃避其诉求的礼貌模式,并推测君王们的赞同意向已经被那些无知偏执的反对意见抵消了。因此,他失去了对这种含糊承诺的一切信任,这样的承诺已经导致多次失望。他放弃了从君主那里获得支持的所有希望,逃离了塞维利亚,想到被蒙蔽多年,浪费了那么多珍贵的时光,他义愤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