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林倩茹

回局里的路上，余心华将日记本数量的判断向桑副局长做了汇报，说：“这是最有价值的收获，可以断定，盗贼是为了清除某种不利的材料或者证据而铤而走险的，绝不是为了盗窃政府机密。”张影反问：“那地上散落的文件又是为什么？虽然经过夏秘书证明没有丢失文件，但她毕竟只是个普通秘书，更机密的文件恐怕无权接触，能证明没有丢失文件？能证明不是盗窃机密？”

桑副局长没有回应张影的怀疑，而是问余心华：“你是不是认为那十五本日记本肯定存在过，里面记录着不利于或者威胁到某个人的内容和信息，而对方急于清除这些内容和信息？”余心华一拍大腿道：“对极了！这就是他们真正目的所在。并且，我敢断定林倩茹已经死了，那具女尸准是林倩茹！”

张影道：“你怎么这样武断，假如林倩茹活着呢？就凭那一页残留的日记内容？”余心华没有接张影的话，而是问桑副局长：“桑局长，我们现在就去林倩茹家。”桑副局长思考片刻对廖师傅道：“廖师傅，转到塔钟路五十四号沁水花园。”回头问：“小余，我记得没错吧？”

余心华微笑着肯定地点头道：“您的记忆力在局里是有名的，哪里会错？”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知道给我这个半老头子戴高帽子，想不到你也学会了虚伪。”桑副局长微笑着道。车内气氛骤然轻松。张影非要坚持自己的看法，道：“我看，到林倩茹家调查被盗案可以，指望和女尸案并案可能性不大。”余心华好心情地笑笑，没有接茬儿。

桑副局长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昨晚又折腾了大半夜。老邢向来只凭证据说话，没有证据的话从来不说，对于他们的猜测判断不置一词。张影看她说的话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气闷地收住话头。

沁水花园是市里几处著名的高档住宅小区之一，小区因那里的人工湖上有座仿沁水亭而命名。车到小区门口，保安见是公安局的车，赶紧开启电动门。

车畅通无阻地进入，桑副局长急叫停车，车停在门卫值班室后面。桑副局长下车，走回值班室掏出证件交给门卫查看，态度和蔼地说明来意并感谢门卫的积极配合。感动得门卫连声说没关系。桑副局长问：“五号楼怎么走？”门卫指给桑副局长，桑副局长道了谢又走回，让大家下车步行。

一号楼背后就是沁水湖，二十几幢楼全围绕着湖面建成。

湖心屹立着沁水亭，亭边泊着几只双人脚踏游艇，还有好几只正在湖面上游动，亭里坐着几人在下棋。早春已经给柳枝披上嫩绿。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休闲的人们，孩子们在树丛花木间游戏，叫喊嬉笑之声让小区显得更加祥和。

桑副局长一行人没有心情欣赏风景，直奔湖边第五幢楼走去。

林倩茹住在301号，防盗门开着，内门关着。余心华上前按响门铃，许久才听到里面响起一个男中音的叫骂声：“臭婊子，你还知道回家啊？”接着门被轰然拉开，门在墙壁的撞击下震颤着。

门里站着一个怒气冲冲的中年人，抬手欲抓，见来人是警察，忙缩回手，满脸惊讶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余心华向中年人出示了证件道：“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是林倩茹爱人穆华春吗？”

“是的，你们有什么事？”中年人由最初的愤怒到惊慌再到镇定，几乎在瞬间完成，但仍然盯着张影看。这些逃不过他们几个人的眼睛，余心华听到穆华春发出的居然是那个熟悉的男中音，心里暗暗升起了希望，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问：“你叫穆华春？”

“怎么了，你们是找我还是找林倩茹？”

余心华并没有回答所问，而是问：“林倩茹在家吗？”

“你们有什么事？今天可是星期天啊？”

余心华听到这里，默然无语，退到一边。

桑副局长接上道：“穆总，我们想向林科长了解一些情况。”穆华春神色有些慌乱地道：“哦，不巧得很，她早上起来就出门了，你们有什么话就问我吧。”

“是这样的，她的办公室被盗了，我们来问问那里有没有重要的机密文件。”

“这个，这个还真要问她本人……”穆华春没有说完下半句便停下。

桑副局长和蔼地道：“能不能打她的手机让她回来？”穆华春慌乱地道：“这个我还真的没办法……”

“怎么个没办法，不就是打个电话吗？”桑副局长有点不悦道。穆华春脸色大变，低头沉默，突然又抬头脸现戾气恨恨地道：“反正都这样了，瞒也瞒不过。嗨，她前天傍晚就走了。打她的手机，手机一直关着……您看，这就是女人，一个……唉——”

听到这里余心华马上抬头，眼里晶亮，问：“你们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什么时间？”穆华春道：“反正事情都挑明了，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你们都别站在门口了，进来说话，尽我知道的回答你们。”

穆春华请大家坐到客厅沙发上。没等余心华再问，穆华春道：“最后的电话应该是在星期五晚上十点左右打的，因为电视正在播送人物专栏。”

“打通了吗？”

“通是通了，就说了一句话就关机了。”

“什么内容？”

“‘号丧啊！’”

“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

大家都沉默了，空气里散发着焦灼。

桑副局长问：“林倩茹经常这样？”

“基本是。”

“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刚才你们不是都见识到了，很不好，当初和她结婚就是天大的错误。”

“这么说，她有某种嫌疑？”

“桑局长，我知道你是桑局长，在综治会上见过，你也不要拣好听的词来问。说白了吧，林倩茹就是一个婊子！”说完这句话，脸上的戾气淡了很多。可在座的都大吃一惊，想不到穆华春这样直白，好像不准备和林倩茹生活下去。更震惊林倩茹这样的职场精英会是那种人，这里面是不是有穆春华的个人敌意？

桑副局长淡然一笑道；“穆总，既然你这样坦诚，我们不妨问得直接些，可以吗？”

“请问！”

“你知道林倩茹都和哪些人来往，就是说和哪些人有那种关系？”

穆华春想了想道：“这个这个还真的不好说。”

“一个都没有发现？”

穆华春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言语，显然为难，或许还有不情愿。

“既然你一个都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是在凭空猜测？”

穆华春急道：“我没有向她泼脏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铁证。”

“为什么？”

“我和她结婚三个月多点，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五个月了。我在和她结婚前没有发生任何性行为，孩子哪里来的？”余心华看了张影一眼，大有挑衅的意味。因为穆华春嘴里的“五个月”既印证了张影判断得准确，又证明了余心华对女尸就是林倩茹的判定。张影的眼神是不屑一顾，余心华现在可不在乎这样的眼神了，因为他的福尔摩斯梦开始萌生了。

余心华问：“你们结婚前就没有好好了解？你怎么知道林倩茹有五个月的身孕？”

穆华春没有回答，余心华道：“有没有林倩茹最近的照片？”

“你们要照片干什么？”

余心华笑笑说：“我是搞心理分析的，我想从照片上分析分析林倩茹。”穆华春摇摇头道：“我不相信，看照片能够知人，你不是在搞麻衣相法那一套迷信吗？哦，我差点忘了，她还给我留下一封信。”起身走向卧室。仨人看向余心华。余心华满脸微笑，笑容里藏着自信。

穆华春回来时，右手拿着一张信纸，左手拿着一个相框。没等穆华春将信纸和相框交到余心华手里，张影盯着相框里的照片发出一声惊呼。余心华和桑副局长也先后看到相片，虽然吃惊，但是还不至于像张影那样失态。

没有见过女尸的老邢用疑问的眼光瞧着仨人。

穆华春着实让张影的惊呼镇住，不由自主地问：“怎么了？”前伸的手定了格僵在那儿。余心华接过相框说：“没什么，女同志就爱大惊小怪。”张影暗里用手拧了一把余心华的腰眼，疼得余心华差点喊出声。

穆华春瞧了一眼张影似乎要问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张影发现了穆华春眼中有疑问，道：“穆总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和林倩茹长得非常像？”穆华春下意识地道：“是啊？为什么？莫非你们是……”张影笑笑道：“我也怀疑为什么，要不我刚才也不惊叫了。”

余心华将照片交给桑副局长，从桑副局长手里拿过信纸仔细地审阅，对俩人的交谈充耳不闻。信的内容很简短，内容是这样的：

春：

我们结合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你我都是受害人。相信你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了，要不这一阵你也不会对我这样变本加厉地报复。看来我们的婚姻已经走到头了，该是解决的时候了，我今天晚上就去寻求解决的办法。

你曾经的老婆茹

没有注明写信时间，但很容易让人知道具体时间。看完信，余心华问：“穆总，林倩茹有写日记的习惯吗？”穆华春肯定地道：“没发现，没有！”

“真的？那有没有在家里写东西的习惯，比如起草信函、报告、总结之类的或者写信什么的？”

“没有，结婚这么长时间我就没看到她拿过笔。”

“哦，那好，你先休息一会儿。”余心华和正在审视林倩茹照片的张影耳语了几句，转向桑副局长耳语。桑副局长听了连连点头，坐在门边沙发里的穆华春一头雾水。

结束了耳语，桑副局长思考片刻，向穆华春道：“我们现在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你爱人林倩茹女士已经死亡。”穆华春听了微微一震，表情木然地道：“真的？在哪里？什么时间？”既没有惊恐也没有悲伤，好像早已料定的一样。

看了穆华春的反应，余心华在心里为林倩茹悲哀：这就是夫妻？再怎么着也该念着这段情分啊！看来世界上最刻骨铭心的仇恨应该是夫妻反目了。穆华春的表情让余心华有理由怀疑他。

耳边听到张影发问：“这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穆华春跳了起来提高声音道：“这话怎么说的？我一个大男人非要表现得泣不成声才行？莫不是怀疑是我杀的吧？”桑副局长连忙站起来道：“穆总穆总，你别激动，女同志就爱用自己的眼光看问题。”

“桑局长，您看……再怎么着林倩茹也是我的老婆，我能铁石心肠？桑局长，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看看林倩茹，给她料理后事？毕竟夫妻一场。”穆华春的表现让大家意外，更加重了余心华的怀疑。

“你这个要求完全合理，我们应该答应。可是，既然林倩茹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得调查，直至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也给你们家属一个交代，在案子没有破之前还不能见面，希望你理解和谅解。”桑副局长很老练地回绝了穆华春要给林倩茹办理后事的要求。

“这个我懂，可我这不是……嗨，不说了，你们看着办。希望如您所说，早日破案。”穆华春很理解地表示。张影也怀疑穆华春了，只有老邢冷眼旁观。桑副局长道：“要破案，还希望穆总密切配合。”

“一定一定，怎么配合，您说，我照做。”穆华春全力支持道。余心华站起身子道：“我们想检查林倩茹的遗物，你看……”

“你们请便，我就坐在这儿，需要时叫我一声。”

桑副局长坐到穆华春身边道：“你们工作，我陪穆总说说话。”

听了桑副局长的交代，仨人立刻进入卧室检查。

他们查遍了卧室的边边角角，老邢将林倩茹的所有化妆品和一双穿过的高跟鞋、枕巾、枕巾上遗落的头发、一套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内衣收入包里，就再也没有搜罗到有价值的物品。

仨人又检查了其他房间，也没有更大的收获。又将客厅查过，也是毫无发现。老邢将放在沙发上的相片和信纸收入物证袋里，仨人落座。余心华微笑着问：“穆总，我想再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穆华春大度地说：“请问。”

“穆总，你最后见到林倩茹在什么时间？”

“星期五的早晨，吃过早饭就再也没有见面了。”

“那中午呢？”

“中午，我一般不回家吃饭，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吃。”

“哦，是这样。那你见到林倩茹不在家，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的？”

“十点。”

“十点不是最后一次通话吗？”

“是的，是最后一次，也是这一天第一个电话，原因你们是知道的。”

“你平时就没有见林倩茹和别的人交往过？”

“没有。”

“你知不知道林倩茹在哪里工作？”

“知道，在市政府秘书科。”

“你去没去过林倩茹的办公室？”

“没有。”

“一次也没有去过？”“你能确定？”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暗示林倩茹办公室被盗是我干的？”

余心华笑道：“哪里，我这只是例行公事，请你谅解。桑局长，我没有话要问了，您看……”

桑副局长望了望老邢和张影，见俩人都表示无话可说，便站起来握住穆华春的手道：“穆总，麻烦了。你放心，我们会尽早破案，如果你有什么发现请随时打电话告诉我们。”接着掏出工作笔记本，撕下一页飞快地写上三组号码，道：“上面的是我办公室电话，中间的是专案组电话，底下的是值班室电话，欢迎随时联系，那再见了。”

穆华春也没有十分客套，待一行人出门，砰一声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