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回到酒楼,大街上已经人影稀少,多数都是喝醉的酒鬼和输了的赌徒在哀嚎叫骂,寒风中传出来阵阵怪腔怪调,倒让马车中的孙安一阵恍惚,勾起了本主原来游荡街头的记忆。
孙蛤蟆以为孙安已经回府了,没想到他又来酒楼,赶紧让人张罗酒菜,孙安见祖继武不说话,叹了口气:“龙帮主大概也死了。”
祖继武喝了几口茶,才淡淡道:“这些都是无关之人,你既然说段五爷没死,那就是金蝉脱壳,只要暗中跟踪此人,就能水落石出了。”
孙安微微一愣,想不到祖继武如此干脆,既不管龙帮主的死活,也不问他怎么看出来段五爷是假死的,直接就想跟踪找线索了,果然不愧是当兵出身的人,行事简练,只求结果。
祖继武看了一眼孙安:“可要我派人去?”
“不用了!”孙安笑道,“这件事官府的人不好出动,以免打草惊蛇,我去安排。”
“可靠吗?”祖继武一向话不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显然他对孙家还是很关心的,当然也是不放心孙安。
“放心吧,我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
孙安摸着嘴唇笑了笑,看看时间很快就要皇城关门,便告辞祖继武离开了酒楼,孙蛤蟆将针线包拿给孙安,以为是吴妈要用的,倒也没有多问。
那车夫是孙蛤蟆的朋友,顺便把孙安送到了大门口,此时时间刚到,守门的士兵正在拉门,便看到孙安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只好耐心地等着,他们对孙安的晚归早已习以为常,睡在门外的事也时有发生,但现在可是大冬天,让他冻死在门外,谁也担当不起。
领头的兵长笑道:“吆,孙少爷今晚回府了?”
孙安点点头,想起来记忆中也就这几个守门的人对本主态度还算好些,大概还是因为孙玉阳他们祖辈的面子,毕竟是将门世家,在军中的威望是极大的。
跨过门槛之后笑了笑,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人手里:“给兄弟们喝酒暖暖身子。”
“唉呀,多谢孙少爷!”那兵长吃了一惊,这还是孙安第一次和他们说话,没想到开口就是一锭银子,这可是他们几个人一个月的军饷,忙说道,“少爷,多了多了,你平时也缺钱花,不用这么多……”
“拿着吧,本少爷今天赢了钱,高兴!”孙安一摆手,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了,大有一种财大气粗的浪荡之气。
“嘿,还真是败家……”
“谁说不是呢,输钱的时候露宿街头,赢一把就这么挥霍,真够败家的。”
“说什么呢,这可是赏给我们兄弟喝酒的,”兵长收好银子,踢了那人一脚,低骂道:“你们没听说吗,孙家对当兵的,向来都不错的,孙少爷看得起我们,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不是白眼狼吗?”
“对对对,老大我们知错了,”那人转身边关门边说道,“走走走,喝酒去,一会我们给你赔不是,先自罚三杯。”
“臭小子,你想占便宜那可不成。”
几人的说笑声中,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关闭,随着几声沉闷的闩门声,将皇宫和外界彻底隔离开来。
洛阳的皇宫分为内外两层,内层是皇帝,外层文武公卿的府邸,中间一条宽阔的街道直通内宫正阳门,两排官署府邸整齐排列,各家的府门前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照得街道上亮如白昼,有些府邸的门房还亮着灯光,有人影在门口晃悠,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以往进城之后还有孙蛤蟆陪着,现在这小子有了正事,孙安反倒像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迈着八字步独自走在冷冷的大街上,一个人走向冷冷的夜,此时的他不是在逃避,而是在追寻。
远处红楼的轮廓再次出现在眼中,星光下依旧只是漆黑的轮廓,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上面两层楼,孙安忽然心中一动,原来在远处是看不到红楼底下的灯光的,那个黑衣人选在四楼,大概也是有些用意的。
不觉间就走到了大街最深处,开国公府紧靠着正阳门,是距离皇宫最近的府邸之一,也足见武宗皇帝对孙家的器重和信任,隔壁的赵府大门紧闭,门前挂着两盏白色灯笼,上面写着“奠”字,在夜风中微微动荡。
孙安站在那里看了片刻,轻叹一声走向自家的府门,守门的是个缺了一条胳膊的老兵,看到孙安回来,似乎比以往热情了许多,还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也不知道是孙良给他们发了过节的银子,还是孙世勋的抚恤金发下来,孙安猜测他们都应该说了自己的名字。
院子里依旧亮着灯,果然还是吴妈在这里守着,不知道本主在的那个时候,多少个不归夜,让这位慈善的奶娘总是等到深夜。
吴妈见这段时间孙安总能回府,心中倍感安慰,就要去热饭菜,孙安说自己吃过了,让她早点回去歇息,回到卧房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顶上的紫色流苏帐蔓发呆。
这件事到现在看似有了一些眉目,其实变得更加复杂,昨天才在朝堂上商讨的事情,今天就有人设计来搞斗鸡,足见这个人的神通广大,连朝堂上的动静都能第一时间掌握。
段五爷在青龙帮有眼线是在情理之中,先以为孙安只是去算账的,但问了斗鸡的事情之后便马上诈死断了这条线索,说明之前已经被自己骗过,但他们做事也够果断,越是这样的敌人才越可怕。
从赵雨灵的案子草草了结,到这些人再度设下陷阱,再加上独眼龙的那些话,还有那张人皮面具,现在可以确定这两件事就是同一伙人干的,针对的并不只是孙安,而是整个孙家。
想到这里,孙安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自己手里有两条线索,一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黑衣人,一个是诈死的段五爷,但这两个都不好着手,更不能在短时间内见效,不知道黄彦明他们去调查人皮面具和案件背后的隐情,能不能再找出更直接的线索来。
躺了一阵之后,孙安又坐起来,从怀中掏出在街上买的两个流苏荷包,都是些巴掌大小的饰物,上面是手工绣的十二生肖像,一个是狗,一个是鸡,选这两个是因为孙安的生肖属狗,明年是鸡年。
“马上就要到本命年了,本少在这一年彻底改变命运!”
孙安低声念叨着,却从针线包里拿出剪刀,在灯下翘着兰花指认真地拆起了荷包上的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