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场中三个圆形的斗鸡台呈三角形排布,方便一场三次斗鸡连续进行,不会因为中场清扫战场而耽搁时间。
孙蛤蟆看着那只弱鸡缩在角落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孙安的后背,观众们也都纷纷摇头叹息,这一场战斗显然毫无悬念。
“咕嘎嘎——”
那只弱鸡并没有像其他斗鸡一样马上向对手冲过去,而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对面的御鸡却不理会,默不作声迈着轻灵的步伐微微张合着翅膀急速冲过来,大有一口便将弱鸡咬死的气势。
弱鸡尖叫一声,扇动翅膀向一旁飞扑避开,一边大叫着一边迈动双腿沿着鸡笼边缘狂奔。
“这算什么?”
“这是什么斗鸡?”
原本看台上的观众对这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斗毫无兴致,还在三三两两低头聊天,听到高亢的鸡叫声再看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斗鸡好斗,又经过驯养,在听到哨声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平常见面便扑上去不死不休,场上都是鸡毛乱飞,鲜血淋漓,看得人血脉贲张,这也是斗鸡大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现在可倒好,斗鸡变成了一场追逐赛跑,而且那只弱鸡还大叫不已,厉害的斗鸡基本都是不出声音的,这家伙和家里养的老母鸡没什么区别。
短暂的吃惊之后,看台上再次传来嬉笑声,看来这孙安不但不懂斗鸡,连最起码的养鸡、训鸡都不会,就算这只弱鸡逃跑,也注定失败了。
那弱鸡一直贴着铁笼跑,但追赶的御鸡却在场中来回追赶,甚至有时候停下来围堵,不用紧随其后跑那么长的距离,等弱鸡消耗完体力,在这狭窄的地方也难逃一死。
“少爷,它平时可不这样,训练的时候厉害着呢!”
孙蛤蟆被这景象惊得忘了按摩,哭丧着脸凑过来解释,没想到这只斗鸡竟会临阵逃跑,这简直是斗鸡界的最大的笑话和耻辱。
“不妨事,继续!”
出乎意料的,孙安却一脸泰然,反而带着一抹笑意,这让慌乱的孙蛤蟆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观众不满的闹嚷声中,只顾逃命的弱鸡忽然掉转头,对着屁股冲上来的御鸡就是一爪子,御鸡猝急不防,下意识扇动翅膀遮挡,暗红色的鸡毛随之飞扬起来。
“嘎嘎——”
御鸡大怒,展开翅膀飞起来扑向弱鸡,弱鸡忽然低头俯冲,从御鸡的身下穿过去,一个急刹车掉转回头,这时候御鸡正好落地还未站稳,弱鸡却飞起来,跳在了御鸡的背上。
利爪抓住御鸡的背部,冲着它的颈部接连几口狠狠地啄下去,御鸡发出疼痛的惨叫声,扭转头来反啄,那弱鸡早已经跳开,在远处伸长脖子扇着翅膀,像得胜的将军一般发出鸣叫。
御鸡吃了亏,发狂一般冲过来,弱鸡又开始躲避,不时反击几下,偶尔有几根鸡毛飞起来,但场面远不如正常斗鸡的激烈。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大家发现御鸡的气势忽然为之一弱,竟不敢再追那只弱鸡,站在场中望着对手不时发怔,修长的脖子摆来摆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咕嘎嘎——”
地上大多都是御鸡黑红色的羽毛,弱鸡一边叫着一边慢慢靠近御鸡,走两步停一下,那御鸡竟也开始徘徊后退,似乎有避让的意思。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不斗了?”
观众全都愣住了,这样的斗鸡情形还真是别开生面,有人还在不满大叫催促,被其他观众齐刷刷的凌厉眼神给瞪了回去,大家都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黄荣原本得意的冷笑僵在脸上,靠在椅背上的身躯慢慢坐起来,任凭他阅鸡无数,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等他仔细观察,忽然整个斗鸡场中发出了“哦”的一声惊呼,整齐划一,如巨浪扑来,震得房顶嗡嗡作响。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黄荣脸色大变,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英俊的面容抽搐扭曲,尖声怪叫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狗。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原先逃跑的弱鸡不停叫着走近御鸡,先前高大神俊的御鸡忽然间趴伏下来,鸡头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竟做出了臣服的样子。
全场震惊,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更没有人理会黄荣气急败坏的喊叫,这一幕别说是看过了,从古至今可是闻所未闻。
“嘶——混蛋,你做什么?”趴在桌上的孙安也浑身一抽,惨叫起来。
“少爷,赢了,我们赢了……我想试试是不是在做梦?”孙蛤蟆嘴张得足以能吞下三只蛤蟆,讪讪干笑。
“去你大爷的,做梦不掐你自己,掐本少爷?”孙安梗着脖子大怒,给了孙蛤蟆一巴掌。
“赢了,哈哈哈,赢了,少爷,我们真的赢了——”
孙蛤蟆打个激灵,忘了给孙安赔罪,激动得手舞足蹈,又奔又跳,活脱脱像一只扔进沸水的癞蛤蟆。
“切!”确定那只御鸡不会再动之后,孙安撇撇嘴,从桌子上溜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
踢了一脚孙蛤蟆,淡淡说道:“一切都在本少预料之中,不要大惊小怪,有失体面。”
“呃——”孙蛤蟆举着手僵住了,愣愣地看着孙安,眼角狠狠地抽动了几下,到底是谁有失体面?
大家都被场中的情况吸引,根本没人注意到孙安的动作,对于一场斗鸡来说,刚才的争斗连热身都算不上,那御鸡明显实力高出许多,怎么就被征服了?
“就这样被你征服——”
孙安掸了掸衣襟,吹了个轻佻的口哨,挑眉看着黄荣:“黄公子,如何?”
“不,不可能,这其中有古怪,有古怪!”黄荣气急败坏,跳下看台走向斗鸡台,指着高傲的弱鸡,“这只斗鸡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黄公子,讲话可要负责哦!”孙安抱着胳膊,斜睥着黄荣,“你刚才可是说过,你我都是按规矩比斗,现在输了又来诬蔑人,小心我告你诽谤。”
黄荣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指着斗鸡台吼道:“这算什么,御鸡没有输,御鸡不会输,不会输……它还好好的,还能斗。”
孙安却也不生气,大笑道:“哈哈,黄公子,你还有一次机会,让裁判试试,催催你这只御鸡,看看它还敢不敢斗了。”
黄安反应过来,指着台上的裁判叫道:“对对对,催它,快催,快快!”
那裁判此时也完全懵了,听到黄安的催促才反应过来,赶忙拿过一根紫玉长杆,从鸡笼的缝隙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推搡着御鸡。
通常情况下,斗鸡若被斗败,用棍子杵动,还会重燃斗志,继续战斗,但这只御鸡却死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孙安面带微笑看向同样一脸愕然的裁判,问道:“裁判,按照规矩,是不是本少爷赢了?”
裁判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收回玉棍,干笑道:“呃,这个,应该——是吧!”
“不,你一定用了什么手段,你这个废物,你混蛋,你用妖法,你使诈。”
黄荣却忍不了了,指着孙安一阵破口大骂,今日情况诡异,他忽然想起刚才孙安和那只鸡对视,愈发觉得不对劲。
孙安面色微寒,抓起桌上的枕头就砸了过去,沉声道:“姓黄的,你是给脸不要脸?你再敢骂一句,信不信老子把你送到大理寺去?”
黄荣用手挡过枕头,嘴巴张了张,却不敢再骂孙安,说不出半句话来,茫然连退数步,扶着看台才勉强站稳。
虽说大家都骂孙安是废物,但那也是私下里议论,敢当面骂的人还真没有,毕竟孙安是堂堂开国公的孙子,不管本人多不堪,身份地位可在那摆着。
孙安冷然看着黄荣,忽然又笑道:“黄公子,这可是陛下御赐的斗鸡,被你驯养一番,不见长进,反而变得如此懦弱,我想陛下若听到这件事,恐怕也会问上一问,堂堂御鸡竟然不打斗就臣服,你真是好本事啊!”
“啊?”黄荣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顿时脸色大变。
愣愣地看着鸡笼中还趴在地上的御鸡,惊恐之色爬上面庞,冷汗滚滚而落,浑身力气似乎被瞬间抽干,跌坐在满是鸡毛的地上。
这御鸡是皇上所赐,自然也代表着皇家的颜面,黄荣这次将它带出来,自然是为了炫耀长脸,现在弄得如此下场,让皇上知道,必定龙颜大怒,作为洛阳首屈一指的驯鸡人,把御鸡变得如此不堪,说重了可是欺君之罪。
天子震怒,凶险难料,轻则发配边疆,重则下狱杀头,甚至还可能抄家灭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你这德行,还妄谈什么鸡权,先保住小命再说吧!”孙安不屑地看着黄荣,换了一副温和的笑容,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才是绝望的滋味,你品,你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