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位襁褓中的太子了,正在奋力挥舞着爪子嚎叫,胤禔勉强在这种魔音灌耳里维持冷静,好吵。
西暖阁里一地的女人了,别误会,都是中青年女人,全是皇太子的奶娘和嬷嬷。地上还跪着几个太监做鬼脸“诶太子爷可别哭喽,看奴才。”“太子爷、太子爷”
这声调听的胤禔牙疼。
康熙却一脸开心,长子就在手里拉着,次子也健康的嚎啕,自皇后去世、三藩战事不顺的时间里,皇帝头一次这么高兴。
“看看你弟弟。”
康熙接过安静下来的皇太子,抱给胤禔看,又问:“觉得弟弟和你长得像吗?”
胤禔抽抽嘴角:“儿子觉得,还不大看出来。”不,我觉得他长得没我好!
这不是吹牛,胤禔也是照过镜子的,虽然是铜镜。可他和苏鲁站在一起,他的颜值超出平均水准,绝对是长相端正的可爱男孩!
康熙又看了看两个儿子,的确,保成太小了,这会且看不出什么。不过,长子的确长得好,康熙不评价自己—毕竟脸上有点疤痕,起码比保清的三个叔伯长得好。
嗯,我儿子嘛!
皇帝开开心心的打发走了大臣,又叫派去跟着胤禔的太监进来检阅一番,发现最大的秦吉了也是半大,小太监未免不稳重,就让顾问行的徒弟全都去伺候皇长子。
全都比胤禔大十岁,如今已经是十五岁的人了,而且平素跟着皇帝的哈哈珠子练布库,看着比实际年纪还要高大壮实。
简而言之,这人看着就不像个太监,胤禔打量他,又想到了秦吉了和顾问行,这些自己见过的大小太监,其实都没有想象中那种“太监气质”,都蛮正常的。
“在想什么?”康熙将小儿子交给奶娘,就看见胤禔正在若有所思。
胤禔睁大眼睛道:“儿子在想,要不要给太子见礼。奶娘说要给汗阿玛、两位太后娘娘,太子,还有额娘见礼的。”
“……哈哈,你们才多大。”康熙楞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对汗阿玛也没到称儿臣的年纪。兄弟,你们是兄弟,哪怕论君臣,也要像阿玛和裕亲王、恭亲王,纯亲王一样,知道他们是谁吗?”
胤禔茫然的摇头。
皇帝笑道:“裕亲王是你的伯父,恭王、纯王都是你的叔叔,以后就能见到他们了。现在阿玛带你去见昭圣太皇太后和仁宪皇太后,那是你的曾祖母和祖母。”
因为立太子的缘故,年初皇帝就开始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加徽号,这会儿皇太后也在慈宁宫里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大阿哥回宫,以后孩子也会越来越多的!”还不到四十岁的皇太后乐颠颠的同太皇太后,以及苏麻喇姑说道,“咱们季兰也有弟弟一起玩了,高兴吗?”
季兰格格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被康熙认作女儿,入宫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孩子比胤禔只大五个月,生在康熙十年十一月二十八。
一看就是很有姐姐范儿,起码比胤禔的脸看着老成,这就是弟弟胤禔对姐姐季兰的第一印象。
康熙带着儿子给两位太后问安,胤禔上前行礼,借着起身的功夫扫视一番,上首坐着的两个女人,年纪大的老太太一脸过尽千帆,面容放松而平静;年轻些的就是纯然的喜悦,身边还揽着一个小女孩。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估摸就是苏麻喇姑,也是透着平静喜悦范。
“玛嬷,孙儿将您曾孙带过来啦!”
康熙将胤禔推过去,不想太皇太后接过曾孙仔细打量,却先对皇帝说道:“你小点声,玛嬷能听见。”
皇帝和屋里人都笑起来。太皇太后拉着胤禔问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还指着皇帝道:“你阿玛带着你见了弟弟没有?”
胤禔只是笑着点头,那边的皇太后把奶子和点心推过来:“快尝尝宫里的味儿,”又哄着身边的小女孩,“季兰知道这是谁吗?”
“弟弟!”季兰格格笑着打招呼。
胤禔不知道这个姐姐从哪冒出来的,不过小女孩虽然老成,可看着很可爱呀,“姐姐,我是胤禔!”
“弟弟,我叫季兰!”
季兰格格没见过这种打招呼的方法,下意识就回了一句,说完了脸上就有点不安。而长辈们只是一笑,就让两个孩子一起坐着吃点心,还让嬷嬷看着不要吃得太多。
“阿哥和格格也大了,慢慢的弓马都要学起来。”太皇太后关切道:“咱们家的孩子可不能养在屋子里,连弓马都荒废了。”
“额娘说的是呢。就像在草原上的时候……”皇太后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时代,旁边的苏麻喇姑看太皇太后的脸色,已经无奈了。
太皇太后微微叹气却并没说什么,早年顺治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她该说的都说了。如今儿子都没了,只留下这娘家侄女的皇后,苛责她干什么。
皇太后在跟苏麻喇姑畅想草原,太皇太后就对康熙道:“我记得你说过,明珠家的大小子考中了进士?听说弓马也很看的过,旗下的孩子难道还要从翰林院熬出来!一个他,一个曹寅,还有旁的人也好,日常在你身边,你每日也要读书习射,就趁着那时候教教两个孩子,不是正好。”
她年纪大了,季兰养在皇太后膝下,这样做这对母子也能多点交流。老太后也是担心,日后自己不在了,孙子虽然细心周到。可她还是希望两个人能真正相处出母亲情分,那才让她放心。
“玛嬷说的是。”
康熙也觉得可以,纳兰和曹寅都还年轻,做御前侍卫也要陪着皇帝练弓马骑射、还有布库。胤禔和季兰才这么一丁点大,叫他们启蒙不是问题,等到孩子略大些再配上专门的骑射谙达也不迟。
“还有……”太皇太后斟酌一下还是低声道,“立皇后的事。”
慈宁宫的气氛一变,连还在一起吃点心说话的胤禔都感到了不安。康熙扫了一眼就道:“顾问行,你带着太监嬷嬷,先把大阿哥送到纳兰氏那边,叫他们母子见面。下午再把阿哥送回来慈宁宫,和老祖宗、母后一道用膳。”
“格格也该午睡了。”苏麻喇姑起身,“奴才带着格格午睡去。”又对胤禔道,“阿哥下午还回来,还能和格格一道玩,这会先去见娘娘,好不好?”
胤禔清脆的答应,和季兰约好下午还一起玩,就告退,被太监抱了出去。出门的时候,祖孙、母子三个人正在说什么,看来康熙对立后这件事还想拖延,而太皇太后觉得差不多就行了。
都说活人比不过死人,这种情分、这种心理,在皇帝对皇太子的态度上还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从慈宁宫出来,绕过乾清宫,依旧走的夹道,就来到了东六宫,延禧宫就在东六宫的东南。
“嬷嬷看看还缺什么!”纳兰氏已经绕着偏殿内外走了好几圈,“孩子第一天回来,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刘嬷嬷哭笑不得:“阿哥回宫,以后您还怕见不着么,娘娘你先坐下,别一会阿哥回来吓着他。”
自打纳兰氏入宫,刘嬷嬷就跟在她身边,这话说起来倒也不是很逾越。纳兰氏也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可她坐下也不安心,只好揪着帕子等外头高八格报信。
胤禔刚被顾问行带到东六宫夹道上,一直在这守着的高柱子就看见了跟着阿哥的秦吉了,他转身就小跑回了延禧宫门口。
“师父,看见小秦子了,跟着阿哥和顾总管一块回来的!”
矮壮的高八格一听,赶紧拉着高柱子:“别说师父不疼你,给你个美差,赶紧进去给主子报喜,快去!”
高柱子还没谢过师父就被高八格给推了一把,他赶紧就跑到了配殿,大姑姑帮他撩起帘子。高柱子深吸一口气跪下道:“奴才给主子报喜,大阿哥要到宫门口了!是顾总管送大阿哥回来的!”
纳兰氏猛地站起来,刘嬷嬷想拉她却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庶妃腾腾地走到了门口。
“我儿!”胤禔刚被领到延禧宫门口,迎面就来了个温暖的怀抱。他被纳兰氏搂的太紧了,窒息。
顾问行在旁道:“奴才奉命将阿哥送来,皇上说了,下午晚膳前,还得把阿哥送回慈宁宫,奴才到时在来接阿哥过去。”
“多谢谙达了。”纳兰氏一摆手:“刘嬷嬷。”
刘嬷嬷赶紧送上一个荷包,纳兰氏道:“阿哥平安回宫,这是喜事,谙达就当沾沾喜气。”
自庶妃们和先皇后入宫开始,顾问行就与她们打交道了,他也不推辞,收下之后拜谢庶妃,然后就带人走了。
等到没了外人,纳兰氏就亲自抱着胤禔回到了殿中,看的刘嬷嬷和高太监胆战心惊,万一给孩子摔了。
胤禔却没怕,不是说他灵魂多么成熟,而是他觉得,如果真的摔了,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的将她自己垫在底下。
“额娘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纳兰氏将一炕桌吃食都推了过来,“刘嬷嬷,快去把我过去给阿哥缝的荷包拿过来。”
“额娘的东西我都喜欢!”胤禔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虽然……他刚刚吃了点心,但幸好没有吃多。
胤禔一边吃点心,纳兰氏就亲手给儿子挂荷包,母子俩随便找个话题就能说的起来。纳兰氏还给他说了舅舅家,胤禔这才知道,舅舅明珠已经做了吏部尚书,据说皇帝有意栽培他做大学士。
哥哥得力、娘家后继有人,尤其是儿子平安回宫,纳兰氏的心情也越发好起来。过去她还酸一下皇帝宠幸哪个女人,现在不能说半点没有,也就那么一点点了。她有儿子啊!
越在宫里久了就越能发现,女人与其过男人,不如看孩子。只要膝下有个孩子,就有念想,要不然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
在延禧宫待了一个下午,胤禔看到了纳兰氏给他、或者说给这个孩子亲手做的衣服、荷包,配饰,一件一件的都是母亲的心意。
“额娘叫陈嬷嬷把这些东西都送到乾东头所,以后啊,你想用哪件,就让陈嬷嬷给你准备。”纳兰氏问儿子,“嬷嬷带着你住在头所,要是害怕就告诉额娘,额娘请旨让你留在延禧宫。”
“没事儿,额娘放心,在奶娘家里我也是自己住哒!”胤禔有意卖个萌,让纳兰氏别担心。
等到顾问行来接人的时候,胤禔和纳兰氏这对母子就半点都不生疏了,胤禔高高兴兴的出门,还说临回头所之前,一定来看额娘。纳兰氏眼圈虽红可也没哭,儿子在自己眼前,就真的没什么担心了。
宫内晚膳的时候很早,大约是现代下午两点钟左右,在此之前胤禔还和季兰在慈宁宫外头的空场踢毽子来着。谢天谢地,这会男童、女童的游戏都差不多,让他陪着小女孩玩娃娃,还是有点心里障碍的。
不过,和季兰聊天让他很惊讶,宫中居然还有蹴鞠。只是旗人并不在土地上踢球,而是冬季的时候,在冰面上比赛……
真会玩啊,胤禔开始憧憬冬季了,这个冬天因为他太小,所以都不准他出门,好遗憾。
慈宁宫里吃过了晚饭,南书房据说有什么事情把皇帝找走了,就留下胤禔和季兰在两位太后身边玩耍。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是年幼,胤禔最后是被太监给抱回乾东头所的,连什么时候换了衣服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的宫中,包括皇子的抚养、起居、入学等等事宜,还没有一个通行的成例。也就是说,虽然草草的学习前朝,但是出于防微杜渐的考虑,像前朝那样倚重太监,又是绝对不行的。
很多东西都在摸索当中,自然也就没有自雍正开始中后期那样刻板教条,胤禔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的日子应该不会很难过。
所以当胤禔美滋滋的一觉睡到卯时一刻,然后被吵醒的时候,他头脑清醒的爬了起来。听声音,陈嬷嬷似乎在和另外一个女人争论什么事情,奇怪,大清早有什么可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