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东西送给大阿哥和大格格,叫他们好生待在屋里,别乱走。”
钮祜禄皇后安排给阿哥、格格们的东西,都是一视同仁,只是格外叮嘱了胤禔和季兰那边。
她身边从娘家带来的宫女就很不解:“主子,这功夫正该多问问太子,那毕竟是太子。”
“太子啊……呵。”皇后轻笑:“就这样不远不近的正好,若是太疏远,皇上不高兴。可若是太近了,你以为皇上就会很高兴吗?再说,太子和大阿哥不同,大阿哥有额娘,本宫尽嫡母之责。太子呢?”
皇后也不管自己的陪嫁丫头能不能想明白,自己坐在炕上慢慢喝着芝麻糊,她对照顾先皇后的儿子没多大兴趣。反而尽职的照看其他阿哥、格格,让她心里更舒服点。
何况太子是原配正嫡,皇帝立他做太子,除了确有偏爱,剩下看中的就是这个。照顾太子根本用不上着她,再说她要是没事对太子献殷勤,怕宫外的赫舍里一族能跳起来,还真是保持距离正好。
胤礽的出痘比胤禔那会凶险,康熙提着心守了十三天,病情起起伏伏,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兴奋的康熙在确认太子痊愈之后,居然跑到了太庙和社稷坛祭祀。
“还真是疼太子。”惠嫔有点酸,可是一看在院子里和秦吉了追着玩的胤禔,什么酸气都没了。
“额娘快看!”胤禔用雪捏了个兔子给惠嫔看。
惠嫔摸着自己儿子才开始留头发、不再秃瓢的脑袋,叹道:“我儿多好啊,你阿玛最近见你了吗?”
“……额娘。”他这个额娘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酸太子。胤禔笑道:“都说好了,您以后要看儿子争气。汗阿玛照顾太子,他不也亲自看护过儿子嘛,别想那么多。”
惠嫔年纪也不很大,这会自然没那么心平气和,不过自从胤禔回来已有两年,他都七岁了,惠嫔也习惯把他当成半个大人看待。
她也知道儿子说得对。因此,到了皇后和两位太后那边,干脆和大家一起说好话,反正不费事。
“那行,天凉了,你要是拉着季兰和万黼一块玩,也别在冷地里,小心生病。”
“儿子一会还要带着万黼和季兰姐姐一块给老祖宗问安去,额娘放心,儿子好着呢!”
或许康熙皇帝的命运就是伴随着生命和死亡,太子顺利出痘之后,年还没过完,万黼阿哥也出痘了……他没能挺过来。
“你说什么?”
胤禔手里的茶碗掉在了地上,幸亏铺着地毯才没摔碎,胤禔音调高了起来:“你说万黼,没了!”
他都没发觉,眼泪已经淌了出来。秦吉了此刻也是满脸是泪:“阿哥,万黼阿哥咽气了,就是刚才。乾西头所里已经传出信了,阿哥爷!”
胤禔猛地抓起墙上挂的小弓,拔腿冲了出去,别说秦吉了没反应过来,就连一直在门口侍立的全都都没拉住他。
正月的天冷的人心里发寒,胤禔冲过了御花园,连后头小太监追着他喊都顾不上,一路跑到了乾西头所的外头。
不必进去了,胤禔傻愣愣的站着,他已经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应该是万黼的额娘—贵人那拉氏……听着乾西头所里哭成一片,胤禔捂着脸蹲下,眼泪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冰点。万黼出痘之前,他还带着那孩子拉弓,约好送他一把小弓的。
“胤禔?”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膀。
康熙闻讯而来,灯笼却照见了一个蹲在地上的小身影,身边还有把小弓,只会是胤禔。这孩子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了,康熙将儿子拉起来。发现胤禔脸色煞白,身上冰冷。
摸摸他的手,皇帝皱眉,凉的和冰块似的。“来人,先将大阿哥送回……”
“求您让我见见弟弟,见他最后一面。”胤禔哽咽的说着,极力不让自己再落泪:“我答应他,要把弓箭送给他的。”
皇帝叹气,解下披风给儿子裹上,带着他来到了乾西头所。胤禔亲手将这把弓放在了那具小小的身体旁边,也没能待的更久,因为万黼是出痘,其他人不能在病房里多待。
听说一个孩子夭折,和亲眼见到孩子夭折是不一样的。胤禔第二天就染上了风寒,康熙和皇后连连下旨传话让太医好生看顾,惠嫔也请旨来到了头所照顾儿子。
“额娘。”胤禔躺在床上,突然开口问道:“哥哥去世的时候,额娘一定特别伤心。”
他这一说不要紧,把惠嫔也给招哭了,最后变成了母子俩抱头痛哭,哭的头晕眼花。
等到胤禔被太医确定病好了,能离开头所了,万黼的简略的丧礼也都办完了。和过去夭折的所有皇子、皇女一样葬在一起。
病好的第一天去慈宁宫问安,胤禔就发现季兰也瘦了一大圈,而且一见他也哭了:“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呜呜。”还以为万黼没了,胤禔也病的要不成了呢。
“你就会乱想,我好着呢。”说是姐姐,其实胤禔把季兰当成妹妹来看,“你看,人没了就再也见不着了,咱们都得好好活着。别乱想,好好活着。”
季兰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用力点头。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陷入了某种不安当中,原以为宫里的阿哥都能养活了,谁成想又没了一个,然后又没了一个刚出生的小格格。
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半老太太抓着胤禔和季兰,严审他们身边的人,让他们“千万照顾好阿哥、格格,这就是大功劳!”
皇后也连连下懿旨、传话给宫中照料孩子的地方,千万要小心。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其余两个小阿哥还不错,平安健壮。
慈宁宫里,皇太子也在。看的出来,他出痘虽然凶险,可养的不错,起码脸上半点没留下疤痕。
往日在慈宁宫侧殿坐着的孩子是四个,如今只剩下三个,三个人依旧沉默,仿佛都没什么心情说话。
胤禔的目光无聊的在殿中扫视,等落在胤礽周边的时候,发现这位小太子正在看自己手边的萨其马。太子的手边好像是什么硬皮点心,只动了半块。
万黼过去喜欢吃酥皮点心,一起在慈宁宫、坤宁宫吃点心的时候,他就撒娇求胤禔就把酥皮的分给他两块。小太子刚满六虚岁,发现胤禔在看他,却马上将目光收了回去。
胤禔心里一软,亲手将装着萨其马的盘子端给了胤礽。小太子抿嘴盯着点心看了一会,才小声对胤禔道:“谢谢大哥。”
“不谢。”胤禔又坐回椅子上,“奶油揉的面,味儿不错。太子尝两块。”
胤礽就真的吃了两块,然后放下筷子:“哥哥,万黼弟弟……我也知道了,你别太难过。还有大姐姐和我呢。”
“……”胤禔扯了下嘴角,这孩子恐怕不太会安慰人。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对胤礽友善的笑了一下。
季兰松了口气,总这么沉默而安静谁也受不了,她有心让气氛更好一点,就道:“你还告诉太子点心是怎么做的。就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骗我们的吧?”
“骗你们干啥。”胤禔笑笑,清嗓子给大格格、和一国太子讲起了“点心的制作方法,以及点心的重大作用。”
心情逐渐开朗起来的胤禔没想到,他是过了嘴瘾,可第三天就被康熙提溜到乾清宫,干什么呢?
挨骂!
“朕看以后得把你和太子隔开啊!”
康熙又气又笑,语无伦次:“啊,你还告诉胤礽什么,点心能格物致知?你弟弟信了你的话,这两天恨不能把点心挨个尝一遍,撑的吃不下别的,说你告诉他的,这叫格物!”
“……”胤禔看着躲在康熙身后,还做了个鬼脸—必是看见自己给季兰做鬼脸了的胤礽,也被小太子这种耿直的行为震惊了。
看他不说话,康熙气道:“你说,你就说点心和格物怎么扯上的关系!要是说不出个道理,从你的侍读学士阿拉木开始,到哈哈珠子、跟班太监,朕一个都不饶!”
胤禔顿了一下,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就道:“回汗阿玛的话,大学中说: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后意诚心正,才能修身齐家治国,然后天下平。”
“这就是说理之散见寓于物,推及其知,就在于穷究事物之理,直到至极,然后才能所知无有不尽。也就是说心里通明洞达,无少亏蔽,才能对善恶真假见得分明。只有见得分明,才能抛去私欲,得到理。这之后,才能谈得上修身种种。”
康熙凉凉的甩出一句:“背得不错,还能串讲。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这引用的都是张居正的原话!朕问的,是你自己的道理。”
“咳咳,求汗阿玛让儿子说完。”
胤禔厚着脸皮接着道:“至于今日之事,太子尝遍了点心,也是一种穷究事物之理的办法。他尝遍了,就知道不管是硬皮、酥皮又或者是白皮,也不管里头尝起来什么味道,归根结底都是面粉包着馅料,都是点心。”
“这样,以后太子就不会被点心所迷惑,而沉迷于某种点心之中了。由小见大,其他事情也一样,只有将一件事里里外外弄明白了,自然就不会被哄骗蒙蔽,也就达到了格物致知的目的。儿子说完了。”
胤礽张大了嘴巴,完全忘记了皇太子该有的仪态。而康熙盯着长子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对他招招手:“你过来。”